虽然在房间里千回百转地纠结得无以复加,但当重生按照约定的时间走出卧室,下楼来到餐厅时,已经重又换上那面具般的淡定表情来。
“闻起来味道还不错嘛。”重生才走进餐厅就闻到了浓郁的属于意大利面的香气,当她走到餐桌前时,果真便见到了桌面的两盘点缀精致的意大利面,“哇,看起来很像样的呢!不过,你做得是哪种意大利面啊?怎么感觉好像跟平常吃到的不太一样呢?”
“当然不可能会一样啊!”端着盆蔬果沙拉的丹尼·威尔逊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这可是我独家秘制的意大利面,在全世界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家分号的!当然,也只有你才能够有幸尝到这全世界独一无二的意大利面哦!”
“呵呵,真的吗?那我还真是成分荣幸了呢!”重生在丹尼·威尔逊无比绅士地拉出的椅子上坐下,不着痕迹地垂首敛眸以掩去眼底瞬间掠过的一丝赧然慌乱,“谢谢,威尔逊总裁大人的服务实在是太周到了!”
“应该的。”丹尼·威尔逊始终笑意温柔,在两只晶莹剔透的空空高脚杯里倒上些许红酒后,他才在重生对面的位置坐下来,“不过我也确实有些年月没再做过这道意大利面了,所以还是有些心虚的,如果你尝过后觉得哪里不好,请一定不要客气地向我指出来。”
“好,如果真的很难吃的话,我一定会向你提出申诉的!”重生努力压抑着自己右边胸腔里那不规律的悸动,努力让这一顿晚餐表现得跟以往的每一顿没什么不同,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能够从容平常的与他面对。
可是,纵然重生如何努力地压抑着自己本能般的反应,当她佯装若无其事地用叉子叉起意大利面送进嘴里时,瞬间溢般口腔的味道,竟让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震。
她明明对所谓的过去的记忆仍是一片空白,但为什么当尝到这丹尼·威尔逊所秘制的意大利的味道时,会恍然有种终于尝到记忆中的味道的感觉呢?为什么会这样?她那构造复杂的脑子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为什么总是让她身处在如此矛盾的状况之下呢?
“怎么了?很难吃吗?”丹尼·威尔逊紧张得面色微微泛红,他赶忙也胡乱叉起几根意大利面送进了嘴里,咀嚼品味了半天才惑然道,“我觉得味道还好啊,跟以前做给你吃的那些也没什么分别……”
“你以前也常常做这种意大利面给……给伊纯吃吗?”重生勉强咽下口中那让她浑身战栗的味道,强作镇定地挤出个略显僵硬的微笑来,“她,很爱吃你做的这种意大利面吗?”
“是啊,纯纯曾经说过,我做的这种秘制意大利面是世界第一呢。”回想起伊纯当年第一次吃到他亲手做的意大利面时的情境,丹尼·威尔逊不禁哑然失笑,泛着蓝芒的双眼中满是宛如可以溺死人的甜蜜温柔,“所以,只要她说想吃意大利面了,我就一定会亲手做给她吃的。”
“真的吗?”重生莫名地湿了眼眶,但残余的理智却让她抑了抑头,强迫眼泪倒流回眼底,“看来那个叫伊纯的女生,她真的好幸福呢……”
“也许吧,也许她曾经在我这里感受到幸福过。不过……”丹尼·威尔逊欲言又止,凝视着刻意在逃避着他目光的重生半晌后,才缓缓继续说下去,“不过现在的她,也许再不会觉得能够从我身上感受到幸福了吧。”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能够说什么的重生,只能埋首继续吃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但却只是徒劳地惹得那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再次在口腔里刺激着味蕾上所残留着的,关于“过去”的“记忆”。
为什么仅仅只是对于记忆中的味道,会感触得如此敏锐而清晰呢?而对于与之有关的记忆,却仍还只是一片空白……
正沉浸在对于过去的回忆中的丹尼·威尔逊,并没有留意到重生那藏也藏不住的迷惘与惶恐之情,他们都陷在了这份记忆中的味道里难以自拔。又或许,他们只是沉溺在各自所意想的感情世界里,放任自己暂时放下一切,什么都不管不顾去的沉沦,堕落……
沉默许久之后,感觉有些尴尬的重生主动打破沉默地问了句:“你这意大利面做得真的满好吃的,是怎么煮的呀?还有这酱汁,是怎么调出来的?”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丹尼·威尔逊稍显寂寥地勾了勾唇角,“恩,首先在煮面的时候,意大利面在入滚沸的水氽烫前一定要先加入大概与水百分之一比例的盐,这样不仅使面会更入味,也会更Q更有弹性。”
似乎发现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比较“安全”的话题,重生便也露出一脸兴味地听着,“原来光煮面就有这么多的说道啊,看来美味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享用到。”
“还好啦,如果是跟中餐的做法比起来的话,意大利面已经是非常简单的烹饪了。”丹尼·威尔逊举起红酒与重生的玻璃杯轻轻碰触了一下,在轻抿过一口酒润喉之后,他才继续说下去,“接下来,最好先用橄榄油拌一下刚刚氽烫过的意大利面,这样即便面有剩余,只要稍稍风干一下再放进冰箱里冷藏,就会比较易于存储。”
“这意大利面似乎特别有嚼劲儿,做面条用的面粉应该也跟普通面粉不同吧?”重生也是浅啜了一口红酒后就放下了酒杯,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盘子里的意大利面。
“恩,确实与中国常用的小麦面粉不同。”丹尼·威尔逊凝视着埋首吃面的重生,眼底柔光迷离,“意大利面是用一种‘杜兰小麦’做成的,它是最硬质的一种小麦,具有高蛋白质、高筋度、高密度的特点。用它做成的意大利面通体呈黄色,比普通的面条要耐煮,而且口感会特别的好。”
重生笑意盈盈地看了丹尼·威尔逊一眼,“看来你对意大利面很有研究嘛!”
“还可以吧,因为我小时候就非常爱吃意大利面。”丹尼·威尔逊用叉子轻轻拨弄着盘子里螺旋形的意大利面,“其实这种意大利面的做法,我也是跟我母亲学的。因为我爱吃意大利面,她就特意去学了许多种做法回来,最后还自己研究出了这种我最喜欢的味道……”
“原来,它也是你记忆中的味道。”重生恍惚间如此喃喃自语了一句,继而又赶忙收整心神地转移话题,“对了,面如果都是现成的话,那么这‘秘制’的秘密所在,应该就是在酱汁里的吧?”
“恩?哦,没错,最终决定味道的重头戏当然是最后的酱汁啊。”丹尼·威尔逊慌忙抽回飘远的思绪,继续把精力放在对于意大利面的解说上,“正常的意大利面酱分为青酱、白酱、黑酱还有红酱。红酱就是以我们最常见的番茄为主制成的酱汁,也是被运用得最多的吧。黑酱则是以墨鱼汁制成的,也就主要用于佐料海鲜口味的意大利面。而白酱主要是用于千层面、焗面以及部分海鲜类的意大利面,主要成分是无盐奶油。至于青酱嘛,主要就是以罗勒、松子粒和橄榄油等等的材料制成的,口味比较浓郁也比较特别。”
“天哪,仅仅是酱汁就要分这么多种类,这么的复杂了吗?”重生露出满脸的震惊模样,“那你这秘制意大利面的酱汁,是属于哪一种的啊?”
“恩,这个说起来就比较复杂了。”丹尼·威尔逊苦笑了一下,“我小时候比较偏爱于白酱和红酱的味道,但又很喜欢青酱的浓郁,也喜欢墨酱的鲜味……所以后来我母亲才费了好大的心思,想办法将几种口味巧妙的融合到一起,最后几经失败又再次努力,才研究出了现在这种秘制酱汁的。因此我才说这个酱汁很复杂很难归类,它可以属于任何一类酱汁,但又不同于任何一种。”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这面的味道会如此特别。”重生说话间不禁又叉了根螺旋形的意大利面入口,缓缓咀嚼地细细品味着,“听你说过之后,我才发现里面包含了这么多的味道。但我觉得最为难得的东西,还是其中那一味,属于记忆中的美好的味道吧?”
“记忆中的味道?”丹尼·威尔逊怔愣半晌后才重重点了点头,“没错,其实会让我怀念至今,甚至觉得它就是世间第一美味的原因,应该也主要因为它是我记忆中的味道吧!”
“恩,连我这个没有‘记忆’的人,吃过这秘制意大利面后,都有种勾起了‘记忆’的错觉呢!”重生这话似是在说给丹尼·威尔逊听,又似在说给自己听,她终于找到一个借口来解释自己刚刚尝到这个味道时的震撼与异样感觉了。
“其实,就连我也时常会忘记一些过去的事情的。”丹尼·威尔逊的语调很慢,似在权衡着每一个字的重量,“但是只要偶尔看到某个熟悉的景象,或者是尝到某种记忆中的味道,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些曾经遗忘的画面……”
“真的吗?可是,我虽然觉得这味道似曾相识,却依然没能被勾起任何的所谓被遗忘的记忆啊。”重生不置可否地扬了扬秀眉,在吃掉盘子里的最后一根意大利面后便放下了手中银亮的叉子,“谢谢威尔逊总裁大人的款待,我已经吃饱了,您慢慢享用吧。”
丹尼·威尔逊不动声色地看着重生起身离开,只有倒映着她决然背影的眼底隐隐流露出丝缕惆怅伤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