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细雨如丝一般,稀稀疏疏地落在上京城城外宽阔的官道上,让道路一片泥泞。
城南靠近城门口位置,一支约三百人上下的骑兵队伍沿着石板路铺就的大街,缓缓朝城门口走来。
负责镇守城门口的神武军官兵警惕地盯着这支穿着蓑衣,齐身黑甲,披着红色披风冒雨而来的队伍。
最近这段时间,整个上京城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每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尤其是镇守城门的皇家亲军,他们就差就等着那一声令下。
虽然上面还没有下明令,但私底下,巍峨的上京城早已下达了宵禁令。
此刻天已近黄昏,远处,阴暗的天空隐隐可见一道道无声的闪电此起彼伏,仿佛一场更大的瓢泼大雨正在酝酿。
一名什长搓了搓双手,以驱除雨水渗透到身体里的那股森寒,双眼瞄了瞄慢慢走近的那支队伍,又抬头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空,转头,低声提醒身旁的一名三等灰翎校尉说道:“大人,这城门应该关了吧?”
那名校尉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身旁的人,大概有八十出头,这些人数已经是往常的三倍,不过附近的骑楼,和主城楼上至少还有五百人可以随时支应。
“是宿卫黑骑。”那名三等校尉很快从对方头盔上红色的羽翎分辨出眼前这支队伍的归属,这可是帝国骑兵中的精锐,虽然属于内卫府管辖,但编制完全比照正常的骑兵队伍,战斗力绝对不下于皇家近卫铁骑。
“大人,该关门了。”那名什长再次出声提醒。
“用得着你来教我吗?”校尉右手拳头蜷了起来,看了那名什长一眼,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肩头在微微耸动,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激动。
那名什长冷笑了一下,拱了拱手道:“不敢!不过大人,我们可是接到命令,上京城不能出一兵一卒。”
那名校尉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型有些扭曲了,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滴落下来,让他显得有些狰狞。
他咧开嘴,露出被粗制的麻烟熏黄的牙齿,几乎是用挤出来的声音,低声吼道:“关城门。”
只要重达三千斤的城门一关,再把吊桥铰起来,就算对方是宿卫黑骑,想要从城门口走脱,没有半天功夫是不可能的。
而只要耗上半天时间,城里的大队军马马上就会赶到,大队人马赶到,就算对方是宿卫黑骑也是插翅难飞。
但是这名校尉同时也知道,只要城门一关,那么这些皇家内卫骑兵会干出什么事儿他就不知道了。
凭他手下这点人,恐怕对方一个冲锋,他就得全趴下了。
但是,他是军人,身为皇家神武军一名资深军人,他就得守护这份荣誉,今天,就算全部战死在这,他也得把这城门给守好了。
关城门三个字刚落下,城门两旁的二十多名甲士立刻冲到城门两端,想要把城门合拢。
但他们还没开始推动,两支长矛凌空飞来,带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狠狠地扎在城门口两侧,矛尖入地足有半尺,末梢还带着大幅度的颤抖,吱嘎嘎地作响。
那群士兵们一下子愣住了,盯着身旁的那两只尖矛,他们毫不费力地便可以想象得出,如果他们继续做关门的动作,那么下场绝对不会比被扎了个坑的地板好到哪里去。
“该死的,干什么,快关城门。”那名什长挥舞着手中的手里的长鞭,狠狠地朝几名甲士身上甩去。
“噼啪!”带着强劲的力道,长鞭狠狠砸在了那些甲士的身上,痛得他们整个面部一下子狰狞了起来。
“呼拉!”那些甲士齐齐地呼喝了一声,似乎一下子被打醒了,疼痛的刺激让他们的精神和肉体一起紧绷了起来,用肩膀靠着厚重的城门,努力向外推拢。
厚重的城门传出吱吱嘎嘎的生涩声,缓慢而又坚决地慢慢合拢。
“嗖!”“嗖!”又是两声尖锐的金属物破空声传来,两支带着更大力量的刺矛再次狠狠地扎在地上,这一回,刚好卡在城门合拢必须经过的位置上。
“拔掉!关上城门!”不但是那名什长,此刻就连城门校尉也是撕心裂肺般高声吼叫了开来,此刻他已经没法想太多。
雨慢慢大了起来,浇灌在每个站在城门边上的人的脸上,冰寒的雨水模糊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下意识地往能躲雨的地方挤过去,无意识地堵在了城门口。
城门依旧在一点一滴地慢慢合拢。
主城楼上的哨兵探出头来,看着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急忙冲向他身旁不远处的旗牌楼,那里有城防警钟,只要敲响,负责吊桥的数十名甲士就会把铰链扭动,拉上吊桥。
但他只跑了两步,便让一支从远处飞来的长矛射了个对穿,又将他狠狠钉在了地板上。
与此同时,城楼下,城门已经已经合拢到仅仅能够通过一匹战马的程度,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匹黑色的战马疯狂地朝人群冲了过来,如劈荆斩棘般冲开堵得紧紧的人群。
“杀!”城门校尉没有半分的犹豫,城门不能出一兵一卒,这是上面的要求。
无数的枪刺一起朝那名骑士扎了过去,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那名骑士并没有作任何的反抗,而是任凭无数枪刺扎在他身上,死死地带着战马狠狠撞在城门缺口上。
“咔哒!”原本就要合拢的城门被他硬生生卡住了。
“将军!冲啊!”那名堵住城门口的骑士露出狰狞的笑容,高声吼着最后的遗言。
无数支长矛如雨一般,疯狂地自那队急速奔驰而来的骑兵队伍里发出,再狠狠地倾泻到城门口的守门士兵身上。
下一刻,骑兵已经涌到了城门口。
领头的一名校尉,毫不留情地从嘴里吐出一个简单的字眼:“杀!”
“噼啪!”远处的天空,恐怖的雷电终于迎空劈下,震耳欲聋的炸雷声撕开沉默的雨幕,将大地轰得一阵颤抖。
几乎同时,守城门的甲士已经和宿卫的黑骑绞杀在了一起。
没有呐喊声,双方在狭小的城门口挤在一起,刀枪并举互相乱刺,根本没有章法可言,但显然,拥有这厚重铠甲和修为优势的宿卫黑骑很快占据了上风,刚开始守城的士兵还能稍稍抵抗,但过了一会儿后,就变成了单方面屠杀。
没一会儿,城门口的尸体便堆积成一座小山,到处是残肢断臂,猩红的血水夹杂着雨水缓缓淌至城门口的护城河上,不一会儿,便将护城河染红了。
城楼上的士兵们被惊动了,在瓢泼大雨中,即便是再不情愿,他们还是很快沿着城墙楼梯冲了下来,但他们都被堵在狭小的楼梯口,根本无法展开对城门口士兵的支援,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踏着守城神武军甲士的尸体,裹挟着几辆黑色的马车,堂而皇之地从城门口离开。
“快,赶紧通知蔡将军!”负责城楼的一等校尉窦晖瞪着猩红的双目,扯着一名甲士的领口,大声吼道。
刘扬回过头,看了看巍峨高耸的古老城墙,心里生出一股异样的心情,虽然自己在上京呆的日子并不长,但因为这里面住着一些多多少少帮助过他的人或者是因为跟他有关联的人而有一些惆怅。
他如此,相信身旁这些将士们也是如此。
“别了,上京!不过,我还会再回来的。”
雨水越来越大,虽然已经有穿着蓑衣,但豆大的雨点还是渗入了冰冷的铠甲,天上频繁闪烁的雷电压得也是越来越低,放佛随时会在头上炸响。
这次离京,和刘扬一起南下的,除了刘府的人之外,所带的宿卫黑骑全部都是内卫精心挑选过的,除了保证忠心之外,没有多余的家庭负担是另外一个条件,带队的是白秋,虽然只有三百来人,却足以抵御上千军马。
之所以如此明目张胆地从南门离开,当然还有另外的理由,他必须带领这支人马吸引足够多的眼球,以保证另外一支从东门离开的队伍的安全。
刘扬出了城门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蔡阳就获得了这个消息。
但他还来不及多想,皇帝就召他进宫了。
他看了看身旁的魏仲,脸色不由变得极其的难看。
“魏先生,你觉得,这皇上和刘扬闹的到底是哪一出呢?”蔡阳眼角余光瞅着门外前来宣旨的黄门侍郎,皱着眉头道,“先生认为我该不该进宫呢?”
事情很明显,在刘馨即将被立为储君的前一刻,刘扬居然不辞而别,而且还是用暴力的方式离开,这不禁是让他的心里有些没底,自古权臣在宫里被皇帝除掉的案例实在是太多了。
在这种敏感时刻,就快要升天的皇帝弄出什么幺蛾子来,是绝对绝对有可能的。
而刘扬是不是事先嗅到了什么气息,这才连夜出逃的呢?
“魏先生…”看到魏仲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蔡阳提高声音提醒了他一下,“你觉得我该不该进宫呢?”
“呃…”魏仲一副被惊扰的模样,醒过神来,看着蔡阳,却答着不着边际的话,“侯爷,您不觉得刘扬跑得有些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