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相册傅一宣随身带了六年,小心翼翼藏了六年,一直舍不得扔掉。关于傅一墨、傅一宣、关于红莲小城的家的最后印迹,今天一并烧干净。
一张张照片在火中成烬。傅一宣手里拿着最后一张,迟迟无法扔进火中。
一望无垠的碧绿稻田,隐藏着一条横躺着的白色公路,自行车的后座,是傅一宣的位置。
傅一墨推着自行车走在公路边,绿绿的水稻叶子茂密,偶有几片细长的绿叶拂过自行车的车轮。
傅一宣眼泪在眼眶里委屈的打转:“哥哥,妈妈上哪里去了,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傅一墨不答。傅一宣跳下车来。
“她去哪里了……都三个月了,三个月都没有消息……哥哥……”
十七岁的傅一墨,个子拔高而清瘦。
“哥哥!”
十三岁的傅一宣,豆蔻年华的少女,眉眼越发像温柔的母亲,只是这温柔的脸上的表情总是任性而冲动的。傅一宣拦在他面前,逼迫他正视她,回答她。她需要回答,需要有人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妈妈突然消失了,为什么家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是不是发生了意外,妈妈是不是还安全,爸爸为什么也没有了消息。连张阿姨都不见了。他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傅一墨那总是冷冷淡淡的神态,让他看起来寂寥而心事重重。是不是正午灼热的阳光,让他那样微皱起眉头。傅一宣静静俯视妹妹许久,好似要透过她的那双眼睛看到她心里。
“宣,你别怕,哥哥会照顾你的……”
傅一宣生气,嘟嘴抱怨:“哥哥做饭,好难吃……”
“……那,宣就包容一下,哥哥会慢慢学……”
她的担心与害怕,全化作任性的泪水,一颗一颗掉,砸到白色的路面,晕开一个一个湿漉的印子,像夏天的雨水坠落地面。
傅一墨的指尖,凉凉的,接住她下巴上将要滴落的一颗泪。傅一宣低着的头,看见地上哥哥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叠在一起。
“……别哭,哥哥不会丢下你……”
傅一墨的手抬起她的脸。傅一宣看见他冷淡的脸晕开浅浅的笑,心里竟多了点温暖心安。
“你不是喜欢照相吗,哥哥带着相机。这里的稻田像绿色的海洋,哥哥给你照相,永远记录下来,好不好?”
他调好相机。傅一宣委屈哀怨还写在脸上,不自然的扶着自行车的后座,僵硬的看着镜头。
他瞄看了一眼,很难得的说了一句话逗她:
“笑笑才美,不然哥哥就把你这张丑陋的哀怨照表起来挂在大门口。”
傅一宣听了,不但没有笑,反而跺脚脸更臭。
无垠的绿色稻田,淡黄碎花裙子的女孩,左右各编着长发辫垂在胸前,大眼睛瞪着镜头,满脸不乐意。火焰,漫过她身后的绿浪,吞没了她的自行车,吞没了她的脸……一如,六年前,那场大火,吞噬了所有的幸福……
那年母亲消失了五个月,回来的时候,失魂落魄,抑郁寡欢,若变了个人。自那次之后,父亲只来过一次。来了那唯一一次两人还吵了几句。暴风雨的前奏,那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想来,是母亲去成宅捉奸去了。
相册,空了。留着这空壳,只会更难受。傅一宣将相册壳子也一并烧了。
在地上坐了半晌,腿有些麻。起身,一丝精光闪过脑海,傅一宣身形一顿——回想刚刚烧掉的照片,有程君泽,有母亲,有她,唯独没哥哥的照片!她竟然从没注意到这一点。
为什么呢?为什么唯独哥哥的照片没有了……那些照片,是傅一墨存在世上的证明……也是程伊墨就是程澈的证明……是他自己拿走的?还是李真真?程君泽?也是,档案户口上程澈和程伊墨都是两个人。傅一宣同父同母的亲哥哥程伊墨,早在一岁时候就被害死偷梁换柱,换成了程澈。和她一起长大的,是李真真的儿子。照片,可是李真真拿走的。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得朦朦胧胧。夜风吹来,有点凉。
叶晨说明日给她蒋家人的照片和资料,以防万一所需。真是期待呢,这个不太寻常的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