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积架墨绿色的车身清晰地反射出两旁飞逝的灯光。接连几个利落的回旋,车子稳稳地停在一幢楼房的前院。
夜已深沉,躁动了一天的空气也已由灼热渐渐沉淀成泌凉一片。晚风逗弄过树叶,又转向花木包围的白色屋体。
伊曦下车走到门口。几步间的顾盼流转已足以让她确定周围安全无虞。手轻轻握上把手,通过指纹识别后门应声而开。
踢掉六寸高跟鞋,皮包随手一扔,伊曦趿着室内拖鞋懒洋洋地爬上二楼,她每天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泡个舒服的热水澡。
半小时后,她一身氤氲地从浴室里出来,随便套件浴袍包住自己,她打开隐秘的书桌暗屉,随着她的手一按,一整面的彩绘玻璃墙缓缓开启,露出后方的奇妙天地。
近十台的电脑不停地运转着,将世界各大股市、期市的行情及交易情况一一加以分析、处理。正中墙上的超大屏幕则显示的是金融之都——纽约股市的最新行情。
倒了杯酒,伊曦将自己陷入屏幕前的大软椅,她手上把玩着唐怀远的名片。这是刚刚分手时他给的,只简单印着头衔和几个联络电话。
她忽然笑开来。
唐怀远?是阴险狡诈的商界精英,还是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抑或……两者都不是?
她拭目以待。
“哗……”通讯器的呼叫声打断她的冥想。伸手按下通话键,一张棱角分明的西方面孔跃上屏幕。
“桑德拉,你什么时候回来?”褐色的瞳仁闪烁着热情,徐缓的嗓音有着压抑后的低沉,只要一“见”到她,他就总也管不住自己的心。
“怎么,法尔?公司快倒了还是股市大跌盘?”将交叠的双腿互换了下位置,伊曦轻啜一口酒。
“要是你这个大老板继续躲在那个弹丸大的小岛上,公司总有一天会倒!”
多少次了?他的思念,他的深情总是换来她的戏谑,他也只能用玩笑来掩饰受伤,聪慧如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傻?
他宁愿相信前者,骗骗自己也好,至少,她到现在都没有真正的“男朋友”不是吗?
“哈,”她不以为然地扯动嘴角,“有你这个总裁在,我放心得很。”
既然有人自动会把责任捡去背,不扔的人是白痴。
“价值上千亿美金的投资公司你就这样扔着不管?”
亏她还是公司的创始人,前任总裁兼现任董事长?他是不是太放纵她了?
“没呀,怎么会?我们伟大的福克斯投资公司今年的收益率不是还高居榜首?”
不是她找借口,事实如此,这么好的业绩自然用不着她来“兴风作浪”。杀鸡焉用牛刀?
“公司上半年的投资获益是高达百分之三十五没错,可霍尔公司也差不多有百分之二十。”法尔扬扬手中刚出炉、还冒着热气的报告。
“等他们达到百分之二十五再来告诉我。”
不能怪她太狂傲。股市连通经济,既然她人称“疯狂狐狸”,一出手股市必有大振荡。为天下绝大多数股民着想,她还是懒一点比较好。
“小姐,你以为我们的高回报是怎么来的?”他拿她完全没辙,“要不是每年你负责的几个案子的营利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上,平均下来,我们也只有百分之二十几而已。”她这个大“闲人”可是不务正业好几个月了。
“现在才四月呢,不急。”她再逍遥几个月也无妨。
“那你还要在那个小岛呆多久?”
有个确切的归期,他才能说服自己放心地一天天等,实在忍不住就飞去看看她,直到倦鸟归巢的那一天。
“再过三个月好了。”
两个月陪唐怀远玩玩,还有一个月是犒赏自己的“辛苦”的。
“又有什么好玩的了?”
又是什么吸引了她那颗总也不安分的心,是事,是物,还是……人?
“没什么特别的,玩玩而已。”
不是不明白法尔的心。既然自己无法给他同等的回应,她也只能避重就轻。
“别玩得太过,太闲了就想想公司下半年的营收。”
苦涩一阵阵翻涌上心头,当让她感兴趣的是男人时,她总这么说,他没有权力阻止,只好假公济私。
其实他也很清楚,大多数男人只是她的玩伴,调调情而已。可他仍是怕,怕又一个优质男人被她独特慧黠所俘获,更怕她耐不住苦苦的执着追求而轻易交付了芳心。
“亲爱的法尔大叔,敢问您是在教训小女子我吗?”
爱情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连号称“金头脑”的法尔也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我说过多少次了,不准叫我‘大叔’!”
被心仪之人如此称呼,法尔难免有些气急败坏。
“是,法尔大婶,再见。”
伊曦一脸坏坏的笑,径自切断通讯,才不管大洋彼端的法尔会因此黯然多久,郁卒多久。
古人说得好:庸人自扰。他要执迷不悟是他自家的事,她犯不着傻傻地自责。
“这个案子马上转给工程部,让他们在一个月之内完成工程总的策划评估。”
左手递出一份文件,右手还在疾书的唐怀远条理分明地交待着。
“是。”
接过文件,副总裁石定中却仍站在原地不动。
“还有事?”
刚空出的左手又找来另一件文件对照。
“老大,听说你最近……嘿嘿,有一点小麻烦?”口气是十足的幸灾乐祸。
“什么样的麻烦?”
超大办公桌后的人仍是老神在在,有此一问,完全是为了随应“民意”。
“老总裁夫人要你娶嫂子的麻烦喽。”
就不相信你还坐得住!
“老人家嘛,多顺着些就好了。”
只是此“顺”非彼“顺”。想看戏的,对不起喽。
呃……“顺”?
那他是要……
不会吧?!
“你已经准备好参加相亲宴了?”
不信邪地再添把木柴,石定中不相信这把火烧不起来。
“那倒不必。”唐怀远高效率地又换了一本公文。
石定中这个“情报员”一向“称职”得让人无话可说。
“咦……什么意思?”他不一向都是孝顺母亲的好儿子吗?
那双眼终于从文件上挪了开来。
“你很闲?”
没道理他这个总裁像只公蚁一样忙碌片刻不停,而副总裁却有大把时间闲磕牙吧?
“嘿嘿……哪里,我是关心你嘛!”
嗅出危险气息的石定中矢口否认,识时务的就该赶快逃命,可惜……
“老大,到底怎么回事?”
与识时务相比,石定中还是觉得好奇心比较重要一点。
轻轻勾起嘴角,唐怀远低垂的眼眸中有丝狡狯一闪而过。“很简单啊,既然我有女朋友,自然无须相亲。”
话是说早了些,不过他有把握那个伊曦会答应就是了。
“女朋友?”石定中嘴张得大大的,下巴都快垂到地上去。他没听错吧?一向孤家寡人,生活清静可比和尚的唐怀远老大几时有的女朋友?该说自己太迟钝还是他的保密功夫太到家?
呵呵,吓到啦!瞧那嘴张得太久,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唐怀远“好心”地当作没看到,免得他脸上挂不住。
“对,所以我亲爱的母亲大人可以不用再为我操心了。”
单独一个或许可以赏心悦目,但一大票女人绝对令人头痛,他敬谢不敏。
“呃……是这样没错。”
那唐妈妈苦心安排的相亲宴不就等于瞎忙?亏他还奉命前来打探唐怀远中意什么类型的女人,这下也省事了,看看他的女朋友就好了嘛!
“好了,没事的话就回去工作,我待会儿还约了人。”
伊曦那里该有答案了。
石定中愣愣地看着唐怀远接起桌上铃声大作的专线电话,嘴巴张开又闭上。
算了,管他女朋友是哪儿来的,看这样子假不了,他还是赶快去向唐妈妈报告。
“那我先走了。”打电话去也。
“嗯,”正在接听电话的唐怀远点点头,等门关好后才再度开口。
“如何?伊小姐,有结果了吗?”
“就照你说的。”
电话那头,伊曦的声音依然波澜不兴。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我这方面,我可以保证一定不会爽约,希望伊小姐也别失信才好。”
“当然。”
在商言商。诚与信是商家的最高准则,一般情况下,她会遵守。
“很好。明天晚上有个宴会,六点钟我派人接你。”
挂上电话,一直隐在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温文儒雅的面具完全褪去,灼灼的双目完全展露出商人的掠夺本性。
高大的欧式建筑一片灯光通明,处处精雕细琢的装饰显示出主人的身份,家具的富丽堂皇则更是权势的表征。美酒华服,云鬓香影,放眼望去,皆是由无数金钱堆砌而成的高贵与美丽。
“唐兄!”
唐怀远与伊曦刚进大厅就被站在门口迎客的主人发现,唐怀远高人一等的财富与外表让他向来备受瞩目。
“秦伯伯,怀远给你拜寿来了。”唐怀远示意伊曦递上价值不菲的贺礼,“您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哪的话!看你,人来就好,还带什么礼!”
这是真话,完全没客套的意思,谁不知道除非不寻常的交情或面子,否则唐氏的总裁对这种应酬场合通常是礼到人不到,更别提还带个秘书外的女伴,秦伯年不禁多看了眼伊曦。
“您的六十大寿,我要是空手而来,怕您不把我赶出去!”
唐怀远刻意把伊曦圈在身边,他不是没注意到秦伯年的眼光。上流社会的流言蜚语只要懂得善加利用,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效益。
眼下母亲的相亲宴会开锣在即,他赶着把伊曦昭告天下。
骗术就是要真真假假才会成功,除了所谓的爱,他会给她一切该有的。
“说笑了!”秦伯年的眼珠一直在唐怀远和伊曦之间转来转去,终于忍不住开口。
“这位美丽的小姐是……”朋友?亲戚?还是……情人?
他实在好奇,唐怀远一向自律,极少传过绯闻,在这个无风也起浪的圈子里实属少见。
伊曦安静地待在唐怀远的臂弯里。美丽又优雅,大方却不失温顺,是上流社会对淑女的一贯要求,她有责任做好花瓶,反正被问到的又不是她。
不过,伊曦真的很想将脸给他咧成不客气的嘲笑。周围的这群人真是活宝。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都在对她作很大声的窃窃私语。她的身份,从秘书、朋友、亲戚到女友、情妇、床伴无所不包,甚至连她盘起的长发够不够雅致,耳上的钻石耳环的成色与真伪,身上这件紫罗兰色的礼服到底是香奈儿还是兀伦蒂诺都面面俱到,更别说她的身材与相貌了。她真是由衷佩服社交界的八卦及其效率。伊曦收回流转的余光,专心研究秦伯年脸上的皱纹,再偷看下去,难保她不会爆笑出来。
另外,她也好奇唐怀远会怎么回答,他准备让这场戏怎么开锣?
“她姓伊,名一个曦字,晨曦的曦。”
唐怀远收紧手臂,令伊曦转头对上他的眼,看在旁人眼中自是两情缠绵。
恶!
好一个深情款款,伊曦虚应地给他一笑,顺带瞪了他一眼。
“曦儿,这位就是今天的寿星,秦伯伯。”
刚刚是他眼花了吧,这女人好像在瞪他。
“秦伯伯您好,常听怀远跟我提起您。说您是当今商界的风云人物。”
奉承话人人爱听,多说几句无妨,反正又不费一分钱,不过是动动嘴皮子。
“伊小姐过奖了。”刚才这句是话里有话,她跟唐怀远果然关系匪浅,“伊小姐貌美气质又好,怀远好福气呀!”这是真话,没半点客套的成分,美女到处都有,就算相貌不好,都可以花钱去整一整,但那种天生的高贵与优雅,是用再多的金钱也买不到的。
唐怀远但笑不语。
不用刻意强调伊曦的身份。他对自己的私事一向低调,此时也不宜过于张扬,一切如常,才更有可信度。
“秦伯伯,不耽误您招呼客人,我带伊曦去那边吃点东西。”
伊曦和唐怀远“偏安”在大厅一角,唐怀远拿着酒杯轻轻摇着,伊曦则端了只盛满食物的盘子。“在看什么?”
别人的目光都围着他转,惟有她的是围着他的酒杯转。
“没什么。”伊曦笑笑,看回自己的盘子。
又是该死的性别歧视!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喝烈酒!她恨恨地叉起一只龙虾,那可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
“好吃吗?”
怎么看怎么都有点咬牙切齿,她跟龙虾有仇吗?
“还好。”
没有一个地方的龙虾比得过旧金山渔人码头的那家店。真让人怀念啊。
“我尝尝看!”
他们之间缺少情人间该有的互动。
“喏。”
伊曦没有多想地递出盘子,却不见接。讶然抬头,只见唐怀远一脸刺目的笑。
“抱歉。”举举手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香槟,他笑得没半丝歉意。
“有劳你了。”他暗示地扫一眼她拿叉子的手。
“喔。”
就当是在喂一只狗好了。
伊曦随手叉了块寿司送入他的嘴,不意外嘘声四起。这角落里,闲杂人等早就聚了一大堆。
收到半途的叉子不意被人拿过。见唐怀远叉向另一块寿司,她自然乐得收手。她才不随便伺侯人。
“唔!”
唇边突然抵上食物,唐怀远闪亮带笑的眼直盯着她不放。不得以,她张口吞下。
“你嘴上沾到了东西。”唐怀远趁她无法开口时提醒。
咦?
伊曦困惑地转头。
“来,我帮你。”
不等她反应过来,他的暖暖呼吸就已拂上她的脸。
在伊曦瞪大双眼的注视中,他探出舌尖,为她舔去嘴唇角的奶油,随即退开去。
嗯,不难闻的味道,柠檬的清新味道中混入了一丝淡淡的粉香,馨雅怡人,让他在退开前不禁暗暗吸了几口。周围空气中飘浮的各种香气味熏得他几乎窒息。
盯着她娇嫩的唇瓣。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样甜美。
听着四起的抽气及低叫声,伊曦忍住擦拭唇角的动作,笑得有些冷然。
就是有太多懦弱盲目又无知的女人,才会把男人宠得自私又自大。今天,就由她来彻底粉碎她们的痴妄,礼尚往来,自古就是中国的传统美德。
拿过唐怀远的酒杯,余液尽数汲入口中,她一把拉下唐怀远的头,双唇强印上他温热的唇瓣,小巧的舌灵活地挑开,抵触到他紧闭的牙关。
无畏地抬眼与他灼灼的目光对视。意志力之战,她向来是赢家。
终于,他挑眉松口,让伊曦顺利送进甘醇的酒及香滑的舌。
揽住他的头,她专心同他的舌“捉迷藏”,对周围突来的静寂恍若未闻。
唐怀远左闪右躲,终于烦了。刚要反击,伊曦却马上警觉地撤开。
别开头,她顺势将脸埋入他的胸前。
罪魁祸首是他,这会儿遭人用眼光千刀万剐了,自然也该是他去承受。
古人有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然,这个不君子的女人难养得很。唐怀远心中冷笑一声,搂住怀中蠕动着想找个舒适位置看戏的伊曦。
她应该得到教训,男人是不能随便挑逗的。
他是她的雇主,有责任“教导”一下犯错误的“员工”。
揽住伊曦的腰,唐怀远起身,若无其事地向主人告辞,脸上的平静让人怀疑刚才热吻的男主角不是他。
一出宴会厅,伊曦便加快步子。唐怀远揽着她不发一语,走得比她还快。
呼!总算看到车子了。
伊曦挣脱他的臂弯。
他干吗走得那么快?今天的鞋子不合脚,才一会儿她的脚就累得发痛,想到车上休息一下,他凑什么热闹?害她几乎用跑的。
她先他一步握上车把手,他的绅士风范留着就好,她用不着他来服务。
突然,她被一双大掌强扳过身子,她直觉便出反擒拿,玉腿踢向唐怀远的下半身,却被碍事的长裙绊住。
唐怀远接住她半踢出的腿一拉,顺势将她压在车门上,低头擒住她的红唇。
既然是他的“女朋友”,又打算跟他上床,自然得承受他的心血来潮。
伊曦配合着他来势汹汹的吻,大方地开启牙关。
他的舌毫不客气地探入,紧紧缠住她的不放。他的手抚过她胸前的曲线,滑向她的腰际,而他俩的下半身是紧贴的,被他压住,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力。
长长的一吻终于结束,两人不约而同地抑住喘息。
“今晚去你家。”
欲望突如其来,如果她不愿,他决不勉强。
“抱歉,我那里有点不方便。”
她的别野是独特设计的纯私人空间,谢绝一切访客。
哦?
最好她不方便的原因不是男人。
“那么去我家呢?”
他从不带女人回去的,这次破例。好在公寓够大,有客房可住。
“能问个问题吗?”伊曦盯着车窗外飞逝的景物,突然开口,“你家应该有保险套吧?”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有问题。
“我是说保险套,你家有吗?”她转头坦然看他。
做爱同吃饭、睡觉一样,是正常的生理需要,用不着忸怩遮掩。
目前为止,她只想体验激情,还不想要一个“后果”来麻烦自己。
“足够了。”
她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有时精明狡诈不逊于商场老将,有时又率直自然得可比无邪少女,谈到金钱与性,她更是坦白得可爱。
喏,更奇怪的是他真的觉得她很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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