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滚倒在道旁,身下恰是绵软的草垛。水溶翻身而起,揽了她迅速缩身避入草垛后面。战马竟不顾二人落马,径直向前飞奔,一路疾驰而去。黛玉心头顿时冰凉,只听纷乱马蹄声踏破水声四溅,从后面赶来,直追两骑而去。
水溶一动不动,左臂一刻没有离开过黛玉的腰间,始终稳稳将她揽住。雨水顺着草垛流下,湿透全身,她顾不得冷,只屏息抓住水溶的手。他反手将她五指扣紧,默默传递着抚慰的力量。
待那追赶的马蹄声去得远了,他沉声道,“我们走。”
他打横抱起她大步冲进风雨中,疾奔在漆黑的夜里,天地茫茫一片大水,脚下泥水四溅……眼前隐约见到一座屋舍的廓形,隐在大片草垛与木桩之后。
水溶踢开房门,急风挟雨直扑房中,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干草的清香扑面而来。
黛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慌忙返身将房门掩上,虽是薄薄一扇木门,却至少能将风雨杀机暂时挡在外面。
这里是一处废弃的军马草料场,水溶曾经来巡视过草料仓库,隐约记得这处简陋的屋舍,曾是守仓人值夜之所。刺客人多,他们力寡,水溶当机立断,大胆弃了马匹,让战马引开刺客,他们趁着夜色掩蔽,藏身此处。雨水冲刷掉了足迹印痕,刺客不熟地势,绝难找到这隐蔽之所。
水溶点亮火摺子,检视过门窗都已紧闭,外面不会见到火光,这才将火塘中残留的木炭点燃。北地寒冷,寻常人家都以火塘取暖,屋里除此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桌,四下散乱堆放着干草。
黛玉靠着那木桌,身子微微发颤,不知道是冷还是后怕。刺客暂时已被引开,方才水溶一力击退数人狙杀,从精心设伏的杀阵中冲出,若非身边有自己这么一个负累,他或许可以杀出重围……她抬眸看向他,却蓦的一震,只见他风氅湿透,仍在往下滴水,那水滴蜿蜒流到地板上,竟带着触目惊心的暗红。
“你受了伤!”黛玉扑上去,掀开他风氅,慌了神地抓住他双臂,在他周身寻找伤处。
他按住黛玉的手,竟还有心思揶揄,“玉儿,难道你忘了,男女授受不亲?”
黛玉一抬头,泪水竟涌上眼眶,什么也顾不得,惶急脱口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水溶不说话,定定望住她。她见他风氅湿透,底下的外袍也半湿了,染上血污斑斑,竟看不出伤处在哪里,一时间手脚都软了,只抓住他不肯松手。
“我没受伤。”他低低开口,语声轻柔。
黛玉这才一口气缓过来,眼泪扑簌簌掉下,什么话都哽在了喉咙里。
“都是刺客的血,杀了八九人,还剩二十余个……”他怕黛玉不相信,忙脱下风氅。
黛玉怔怔望住他,一句话都说不出,不知是哭是笑,仍未从方才的惊怕中回过神来。
“脸色都吓白了。”他叹息,满眼暖意,“傻丫头,很怕我会死掉么?”
那一个死字从他口中说出,叫人心中又是一紧,呆呆望住他的面容,这一刻黛玉只觉天塌地陷,生生死死,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失去他。哪怕只是想一想,那剜心之痛也是我绝不能承受的——她陡然张臂,紧紧抱住他,“早就说好了,如果要死,你也要死在我后面,那样我才不会为你伤心难过,受那生离死别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