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阴沉,连空气都湿漉漉的,从帐底偷溜进来的风带着几分寒意,碧落倚在另一边的榻上,闭着眼睛打盹儿。黛玉坐在床边为床上昏迷的女子掖了掖衣角,借着飘摇的烛火低头看去。窗边的暗影里一株野草在风中战栗,倔强地往上生长着,渴求着阳光雨露,不愿随风偃去。
黛玉抬头望向眉宇含愁、面带苦色的榻上人,握紧她冰凉的手:只要走过惨淡的秋境,便可以迎来暖熏的春信。到那时,不再为谁盛开,也不再为谁凋零,但求随心所欲的心情。
“呃……”干裂的薄唇微启,轻轻翕合。柳眉紧皱,一双杏眼缓缓睁开。她直愣愣地看向帐顶,微微动了一下身体。“呃!”痛苦地低叫,朦胧的睡眼陡然清澈起来。娇颜惨白,云鬓散乱,她惊恐不定地掀开薄被低头一瞧,亮眸陡然失去了焦距,奔涌而出的清泪冲刷了仅有的几丝生气,眼中没有一丝表情。
“平儿。”俯身对视,那双美目里空洞的看不到底。
“是你吗?”黛玉摇了摇她的肩膀。四野悄然,凄风厉厉,仿佛置身无人的坟地。她好似被抽光了魂魄,躺在黛玉面前的不过是一具空壳。
就这样静静的凝视,不知过了多久,杏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她直起身不顾一切地向塌角撞去,又哀又怒。
“就这点出息?!”黛玉忿忿地大叫,声音在屋子里回荡,“怎么?在埋怨我为何救你?在怨天怨地怎么没让你当场死去?”
“主子!”碧落忙上前来,帮着黛玉把平儿搀扶起来,又转头劝道:“主子切莫生气,切莫生气,万一气坏了身子,王爷可饶不了我们。”
黛玉对碧落不理不睬,继续怒骂:“白桦林里还有四具尸体。”平儿雪白的身体微颤,“不管原来如何荣华富贵,如今你跟着他们,他们应该是你的亲人吧?!血海深仇在身,而你却要舍弃亲人奢望的生命。若是真念着他们,就勇敢的活下去,用双手埋葬仇人的明天,埋葬自己耻辱的记忆。若因身受凌辱而自尽,那我就清楚的告诉你。”冷哼一声,说出近乎残忍的一句话,“平儿,你这是在逃避!”她半转身,一脸泪痕,惊异掩盖了眼中的绝望,愣怔在那里。
“想死还不容易!”黛玉从怀里拿出一把短小的匕首,扔到她身前,“要抹脖子,我决不拦你,省得要死要活的看着烦心!”帐外草声涩涩,塌下凄风萧萧。湿气透过窗纱吹进来,令人烦躁不安。
黛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转念,等她求生,等她决定。
平儿拽起衣袍遮住裸体,纤细柔美的五指颤颤伸直。微僵,终是选择了黄泉路吗?藕臂轻举,锋利的匕首闪着冷光隐射在她的脸上,为那双楚楚动人的泪眸染上了一抹坚定。
“啊!”惨唳惊心,银练乍起。黛玉哀叹一声合上眼,普天之下,失贞的女人总逃不开这样的命?唰地一下,并没有血液喷溢的细声,黛玉诧然睁眼一瞧,一把青丝飘落在地。
她捧着销魂,裹紧外袍匍匐在榻上:“多谢王妃救我性命,多谢王妃几句话将我点醒!”
黛玉欣慰地点了点头:“你能想明白就好,不必谢我。”收回那把短小的匕首,依然放在怀里,那是水溶给自己的防身之物,是不能轻易丢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