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马车进城之后,不似先前那样赶路,虽是放慢了速度,却也没有找地方打尖儿歇脚,而是一路西行。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才拐进了西郊的一个不显眼的小院落。
一直留在外头赶车的阿大,真名唤作芍药,和阿二牡丹是一对双生姐妹花,芍药为长,因而性格也更沉稳一些。
此时夜已经黑透了,外头霜重露浓,再加上飘着小雪,她的肩头染了一层湿气。她将马车停稳了,匆匆擦了擦身上的水气,这才挑帘进了车内。
女子已经重新束起了散落的青丝,头发重新被高高束起,哪里还有半点清丽之姿,分明是个面如冠玉的俊俏少年。
见芍药进来,女子轻轻扯出一个笑容,抽出身下的大氅,“披上吧,仔细染了寒气。”那眼底一片清明淡然,哪里还有半分困倦之意。
倒是牡丹睡得正酣,呼吸均匀。
“你真的……”芍药刚想开口说话,恰好身旁的牡丹一声呢喃,将她的思绪打断,她一顿,再开口时,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认识她这许多年,总觉得那眉梢眼角那一抹轻愁淡忧怎么也化不开,生生消磨了那绝绝颜色。
女子心细,不是没注意到芍药神情里那一抹担忧,却是不以为地笑笑,先闪身出了马车。
芍药只觉那笑容摄人心魄,一时失了神,目送那清瘦的身影淹没在夜色中。
再出来的时候,女子已经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
漆黑的颜色衬得那胜雪的细腻肌肤有些透明,似乎身形也更显单薄了。
“你……你真的要一个人去?,要不我陪你吧?”
“不用了……”
“蓝公子那边的人传消息来说,那边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糟糕。”
闻言,女子的眸色里居然有了些许的笑意:“蓝公子?你们姐妹不是素来对她讨厌的紧吗,什么时候你管他叫公子来了。”
芍药却是半点没有戏谑的神色也无,收敛了神色:“这些年,他为你做的,但凡长了眼睛的都瞧得见。”
芍药目光深幽,似乎要望进女子的心里去:“这常年累月的下来,就是铁石心肠也该化了,我就不信……难道你真是铜皮铁骨石头心肠?”
见芍药问的认真,那女子也收敛神色,那眸间却似是染了一层雾色:“去将牡丹唤起来,进院子睡吧。”
字里行间冷意明显,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隐进夜色里了。
芍药望着那一幕夜色发怔,根本没意识到人早已经走远了。
芍药眸中疼惜之色颇重,渐渐凝成了泪雾。
是啊,这般瘦弱的肩膀担负的已经够多的了,也许确实再没多的精力去分心儿女情长了吧?
情之一字,与她太重。
这世上,谁能想象得到,北梁十年前去西凉为质的二皇子赵洵会是个看起来弱质纤纤的绝代佳人?
就算是跟在她身边快十年的芍药,看她绾起青丝化身俊俏儿郎时常都会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已经入了冬,夜里的时间刻见短,方才进城又耽误了一些时辰,因此赵洵脚下的步子更快,不敢再有耽误。
这些年虽是没有练会古人的上乘轻功什么的,脚程倒是真的练出来了。
思到此处,赵煦的唇边噙出一抹苦涩的笑意,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想起了方才芍药问她的话。
铜皮?铁骨?石头心肠?
呵呵,她倒是希望自己真能有这些东西,再怎么着都强过这异世里的一缕孤魂!
芍药跟在她身边多年了,她神情里的意思,赵洵又如何不知她的心思?只是任由芍药的心思再玲珑剔透,也只能想到赵洵只是因为被这女扮男装的质子身份,被身后的国仇家恨所负累,因而才负了那堪堪情深。
赵洵心底一片清苦,她不过是一抹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孤魂,与那质子身份相比,这才是藏在她心底最大的秘密。
只是这个秘密她又能说给谁听?说出来又有谁会相信?
女子单薄的身影匆匆,转瞬就到了一堵高大的宫墙前,墙边杂草丛生,足足有半人高。又有谁会想到这宫墙的另一头就是北梁皇宫?
撷芳殿,想到这三个字,赵洵轻轻出了一口气,它和这个地方倒还真是有缘啊,严格说来,她从异世穿越而来,这撷芳殿算是她到的第一个地方吧。
眼下她有要事在身,由不得她再多想,赵洵一个俯身拨开那些杂草,赫然露出一个狗洞,她近前一步,矮身就要进去。
赵洵忽觉左边手腕一紧,眉心一挑,眸中杀意大盛,右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片寒光,右手一挥,袖风到处,令人胆寒。
那片寒光将将擦着身后之人的脖颈而过。
赵洵看清了那人的面目,心底一松,淡声道:“怎么是你?”
深沉的夜色里,不见光亮,不知为何却能清晰的辨清男子那一身浅蓝儒衫和那一双如潭星目。
“蓝慕白,你不要命了!”
男子但笑不语,猛然伸臂一拦,赵洵只觉楚腰一轻,脚下一空,整个人已经凌空而起,越墙而过。
耳边风声呼啸,男子声沉如钟:“何苦屈膝钻那狗洞?”
怕她屈膝钻洞是假,惧她孤身犯险是真。
只是这一节,他不说,她便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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