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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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居然找到良民证

不知道半夜几时,街上突然响起尖利凄厉警报声,马达的轰响将恽大姐吵醒,使劲推醒江龙:“快醒醒!快醒醒!”

江龙一骨碌身子爬起来:“怎么?出了什么事?”听见街上呼啸而来的汽车马达声,惊慌地下床趴在窗户往外看,“坏了,日本人肯定来搜查了。”

他是没有良民证的,不知女人有没有?恽大姐也迅速翻身下床:“快,把被子藏起来,你看看外面有没能藏身的地方。”

江龙借着外面光亮拉开房门,跑到小走廊,小走廊的尽头有扇小小的木格窗,使劲推开窗户,一阵清新的空气涌进来,看见外面小青瓦房顶连成一片。

街上传来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紧接着有日本兵吆喝着,鬼子排成小队跑步分散开来,开始一家家砸门,偶尔还有一两声尖锐的的枪声,一时间,整个贵池城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很快,一队日本兵跑步进了小巷子,江龙顾不得再看,赶紧想去叫恽大姐,一转身就觉得身后有身影,忙一把拉住她:“快,到房顶上去!”

江龙扶着恽大姐上了房顶,反身关上窗户,此时街上已经乱成一锅粥了,孩子哭,大人叫,还有日本兵嚣张的叫骂声,砸门砸人和百姓的惨叫声。

两人弯下身子,匍匐在房顶上,耳朵里传来日本鬼子砸开老头的店门声,咚咚跑上楼来的声音。江龙急了,鬼子只要推开窗子,就能发现他们的,两人一声不响,大气儿也不敢出。

就在木格窗户“吱嘎”一声脆响打开时,一个鬼子举着手电筒往外面的屋顶照了照,并没有看见有人的踪迹,又缩回头去,在各个房间搜查折腾。

江龙和恽大姐双手抱住烟囱,身体悬挂在斜坡上,只要一放手,人就会从斜面上滚落下去,抱着烟囱一动也不敢动。

日本人没搜出什么结果,刚要退出屋子,听见屋外“啪”的一声脆响,警觉地端起枪,喝叫着又进了屋子。

恽大姐力气小,又惊又怕,手在烟囱上打滑,江龙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的手,才没让她掉下去,但她刚才脚了使劲,不小心蹬掉一块瓦,惊动了鬼子。

江龙急中生智,忙“喵呜——”地叫唤一声,听起来,好像是野猫在房顶打架似的。

日本鬼子又跑到木格窗户前照了照,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忿懑地咒骂着离开了。

听见鬼子离开屋子,向后进了另外一家开始砸门,江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压低声音说:“你别动,我慢慢拉你。”

恽大姐轻轻点头,让江龙一点一点把她拉上去。两人趴在屋脊上,才觉得有些脱力,终于,日本兵搜查完小条巷子,“咚咚”地跑步走了。

江龙来扶恽大姐:“小心点,慢慢挪,时间很长了,这种瓦一踩就碎。”

两人半爬半挪地回到屋子里,江龙才感觉到浑身都是冷汗,握着恽大姐的手也在瑟瑟发抖。

在腐臭的死尸堆里躺过,在野地荒坟里眯过,帮着大烟袋杀过几米长的大蟒蛇,和狼群周旋过,可是从来也没有今晚这么惊悚。两人谁也不说话,只是紧紧拥抱在一起,也只有这种彼此无言的慰藉,才能消除心中的恐惧。

怀抱里的女人颤栗着,像片秋风里无助飘零的落叶。江龙一阵阵心酸,心里打定主意,喃喃低语道:“翠英,我保护你,有我在,一定让你活下去!大不了,我和鬼子拼了!”

女人低声饮泣,江龙扳起她的脸说:“放心吧,有我呢。”

恽大姐抽噎着呢喃:“你不能死,你死了,我靠谁去?”

“我们都不能死,”江龙紧紧抱着女人:“要想办法逃出去,现在就想办法。”

“可是城门关着了,怎么逃?”

江龙放开女人:“走,等天亮就更出不去了。”拉着女人下楼,听见屋子里有呻吟声和粗重的喘息声,里间小屋子里还有苍老女人的哭泣声。

江龙去关上门,端起油灯一照,才看见桌子后面躺着的老头,后脑勺上鲜血淋漓,忙把油灯递给恽大姐,抱起老头:“大伯,我扶你到床上去。”

两人忙碌一阵,恽大姐撕了块碎布,把老头伤口包扎起来,又掏出一把铜板放在床上,瘫在床上的老太太念叨着,只知道哭:“造孽哟造孽……”。

老头摔得不轻,可江龙和恽大姐实在没时间再来照料他们,转身出屋子,轻轻带上房门出了巷子。

一路走过,听到的不是凄惨压抑的哭声,就是痛苦的呻吟声,江龙心里像跟狗咬着一般难受,可是现在还不是同情怜悯的时候,他要尽快逃离虎口,和陈大烟袋他们汇合,早日把詹姆斯送到美国大使馆,回来打鬼子,赶走了鬼子,好好回来过日子。

远处尖利的警报声仍然在拉响,这片城区只剩下被蹂躏后的惨疼。

江龙没去细想到底怎么才能出城,但他明白,躲藏永远不会是最好的办法。恽大姐这个女人伏在他的怀里,激发起他内心深处的男性责任感,让他萌生出强烈的逃生欲望。

小徒弟小黄毛死了,家人也死了,他没能好好保护他们,现在,死亡又逼近这个柔弱的女人。他暗想,只要自己还有一腔子热血,就一定要保护好她。

原先,还只是不想连累她,但从晚上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时刻牵动着他的心,一夜夫妻百日恩,他要为她坚强活下去,保护她呵护她,和她找个僻静的山村平安地渡过一生。

土匪中的那个老二都是个血性汉子,还敢捅死狗翻译,还想着为老娘报仇雪恨,我江龙怕什么?大不了丢下这颗脑袋瓜子,二十年后还会是条汉子!想到此处,江龙只觉得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就去杀鬼子。

恽大姐跟在江龙后面,觉得他的行为有些怪异,又见他脸上露一副悍不畏死的笑容,吃了一惊,忙一把拉住他隐身在墙角:“江龙,你想干什么?”

江龙两眼放射出狂野的光芒:“还能干什么?我去打鬼子啊,不想这么窝囊地躲着了。”

恽大姐脸上露出悲哀的表情,眼里泪光闪烁:“怎么打?拼命吗?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又当一次寡妇吗?”

江龙愣愣地瞅着恽大姐,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她那种哀怨的眼神,头脑慢慢清醒下来:“那你说能怎么办?逃又逃不出去。”

恽大姐抽着鼻子,埋怨道:“你就不能学学大烟袋?用用脑子,想什么办法先逃出去再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江龙搔了搔头皮,皱着眉头想了想:“咱们这么混出去肯定不行……”突然想起当初乔医生护送他出湖城的事,“不然,有什么运尸车出城也行啊。”

恽大姐想想说:“以前来卖鱼,经常能看到日本人有汽车出城,不知道运什么去的。”

“跟鬼子一道出城?”江龙张着嘴巴,让他怎么想,也不可能想出这么个主意。

恽大姐附在江龙的耳朵上小声说了几句,江龙时而皱眉时而舒展,不过最终还是不太放心:“这个办法能行吗?”

恽大姐说:“总比困死在城里强吧,不试怎么会知道。”

江龙想想也是,日本人的车队出城是不会搜查的,只要出城,什么事都好办,他倒不怕,刀头舔血、火中取栗,什么事他没做过?

可恽大姐是个女人,万一她支持不住,那可就要了命了,但恽大姐也说了,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清晨的南城门,天色还不是很明朗,两辆土色的军车停下等待城门打开,守城的日军军官牵着狼狗走出哨卡岗亭,那条狼狗有些焦躁不安,哼哼叽叽,冲着最后一辆军车叫了两声。

那名军官很奇怪,喝令士兵检查,两个士兵拿着手电筒在车上车下照了照,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向军官报告,军官挥挥手示意放行。

两辆军车加大油门呼啸着出城。清晨的山区水汽蒸腾雾霭朦胧,车速并不算快,驶出几十里后向上爬坡,车速降下来,但开车的日本兵根本没想到,车上居然掉下两个人。等爬上陡坡,汽车才轰鸣一声加速开走了。

江龙皮糙肉厚,只是蹭破了点皮,恽大姐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膝盖上破了老大一块,鲜血淋漓,疼得掉泪。

他不敢在公路上多呆,抱起她钻进了山林,找了个有泉水的隐蔽处,帮着擦洗了伤口,撕下一块衣片扎好。

平安出城,江龙显得特别轻松,也不管草地上全是露水,倒在草地上嘿嘿直乐,劫后余生的事可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

恽大姐虽然膝盖疼,但此时也和江龙一样,一脸轻松愉快的表情。

江龙枕着胳膊肘儿,嘴里咀嚼着甜甜的青草汁:“翠英,咱们卷铺盖住在一起算了。”

恽大姐脸露羞涩娇嗔道:“家都没了,怎么住在一起?到了汉口,叫我堂哥帮我们找个住处,在那边,不用天天这么担心了。”

“不是你堂哥是你什么表哥吧?你是不是和他有什么约定?”

“看你说的,人家……把自己都……交给你了……”恽大姐推了他一把,跟着神情有几分凄然,“堂哥的一家人都死了,临死前,他们有些话要我带到,我不能不去……”

江龙沉痛地说:“你告诉他,我们多生几个孩子,让他们长大了杀鬼子去,为你一家人报仇。”

“那时候还有鬼子吗?”恽大姐脸色通红,扭捏着别过身子,江龙偏偏要看她的脸,两人时悲实喜,打情骂俏,很快又享受着逃脱后的乐趣了。

问起来,其实恽大姐年经并不大,模样也还算俊俏,用一条毛巾扎住头发,看起来就像出嫁不久的小媳妇。偶尔用手指抿起掉下来的一绺头发,动作柔美温馨。突然觉得,这趟出来不亏。

恽大姐紧紧跟在江龙后面,走了一阵子,气喘吁吁地埋怨:“江龙,哪有你这样做男人的?怪顾着自己跑,不要老婆了是不是?”

江龙嘿嘿笑着回头等恽大姐追上来,“不是急着要赶路嘛。”

“那也得装像点吧。”

他只好放慢脚步:“那行,我走慢点。”

走了一阵子,她又停下来了,说,不行不行,我们这还不像逃难的,哪有逃难的人甩着两只手的呢?

江龙说不能去偷去抢吧!女人四处打量着,看前面路边有个院落,房门大开,东西散乱,说房主不是逃跑了,就是被鬼子杀了。

两人进去,屋里没有人,厨房里灶冷锅凉,锅里有半锅已经发霉的稀饭,桌子上一碗咸菜已经生蛆,三个饭碗里都有没吃完的饭,筷子撒了一地。看来家里有三口人,正在吃饭的时候被人抓走了。

两人找了点东西:换洗衣服,碗筷毛巾,江龙找到一把刀,一个水葫芦,还有一盒火柴,当宝贝似的。女人却找到梳子镜子,江龙笑她逃难还想着臭美,她腼腆地笑笑,说女人嘛,哪个不想漂亮点?她突然叫起来:“盒子里还有良民证,正好一男一女的。女的叫李花,男的叫张中平。我们要记住名字哈。”

江龙诧异地问:“看不出,你还认字啊。”

“男人认字啊!他教我几个字和算账,要不然,怎么做生意啊!”她很自然地说,然后把良民证递给江龙,要他收好。

他们每人背一个包袱,女人依然扎着她红色的头巾,两人就像回娘家的小夫妻。

天色微明,两人来到一处村口,也没进村子,从旁边岔道拐过去,不想村边就是一条公路,刚想要穿过公路,南边远远射过来两束灯光,紧接着一阵隆隆的马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