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窝在红鸾院角门处的芍药花埔里,把一个青瓷茶盏倒扣在墙壁上,然后将耳朵紧紧贴在杯子底,努力地听院里的动静。
我是最喜爱听壁角的,我听壁角的功夫也最好。当府里出了事的时候,我便喜欢这么干。
此时府里正好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是杨姨娘的珍珠坠子丢了。杨姨娘是府里最得宠的妾室,那个坠子又是极稀罕贵重的物件,这一丢十多日找不着,杨姨娘满府搜寻,闹得沸沸扬扬地。
如今这事儿竟闹到父亲跟前了么……大太太竟在红鸾院里和父亲吵起来!
里头的吵闹声非常大,我仍能隐约听到一些片段:
“老爷,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这么对妧儿……”
“我看玉儿那丫头……”
接着是我父亲暴躁的声音:“妇人之见!你不能这样溺爱文妧!玉儿她……”
……
大太太是从不会与老爷争吵的。我听着这越来越激烈的声音,心里暗道不好。
尤其是大太太提到的那句“玉儿”。那是我的名字,她提我做什么?
此时又听见前门的脚步声,估计是宋妈来了。我心里一慌,四下张望一番,赶紧将瓷杯塞进袖子里,从芍药花圃里钻过去。等我钻出花圃时,宋妈还没进正门。
在花圃外头给我把风的迎蓉赶紧拉住我,极快地帮我弹掉身上的尘土。我们俩定了定神,才对刚拐了弯进门的宋妈笑道:“妈妈好早!”
“五小姐也早!”宋妈四十来岁,是大太太身边最得力的人。她笑着行过礼道:“您是来给太太请安的吧?这会儿怕是不行。若没什么要紧事,您就——”
我装出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愣了愣神,才道:“那……我就不烦母亲了。”又命迎蓉拿了袖子里的一袋桃脯递给宋妈:“新腌的,请妈妈尝嘴。”
偌大一个荣国公府什么好东西没有,这桃脯不会有人稀罕。但人家稀罕不稀罕是人家的事,我送不送就是我的事了。
宋妈一贯圆滑,此时果然又添了笑意,双手接了过去:“五小姐总是惦记我,实在劳烦您了!”
“妈妈待我好,我本该用心的。”我面色惭愧:“只可惜,我没什么好东西拿得出手,只有自己绣的、腌的。”
“瞧您说得!不分什么东西,只您这份心意最难得!”宋妈打趣了两句,又拉住我的手低低道:“珍珠坠子找着了,是落在临芳水榭那儿的小亭子了!”
……
我回了南芜居,捂着胸口的心跳灌下两口茶,才开始思量宋妈的话。
宋妈一般是不会诓我的。珍珠坠子找着了,这个我隐隐知道。但竟然是丢在临芳水榭了?
那个地方,是我六妹最常去的。因她擅习琴,就捡了那一处的亭子临泽练琴。而今儿早上,母亲与父亲二人竟然吵起来,母亲提了我,也提了六妹文妧……
天啊!杨姨娘她竟敢……竟敢打文妧的主意……
我在屋里想心事,别的人也在想心事吧。今儿大家都不能去给母亲请安的。
国公府里随便扔个小石子都能引起轩然大波,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估摸着,马上会有坐不住的人来我这南芜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