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天下为聘:庶女帝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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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番外——夏侯明(3)

“你,说你呢!你是真的不想活了?”她指着我的鼻子:“方才装作小厮来骗我,不就是想活命么,怎么到了这会儿,反倒……”

我耳朵里嗡嗡地响,外头的喊杀声越来越近。

我苦笑着瞧她一眼,摇头道:“你根本不了解我的境地。我的仇家太过强势,眼下他们追过来了,我根本就不是对手。就算侥幸不会被找到,我也活不了多久,我流了这么多血,撑几个时辰已经是大限……退一万步,就算我这一遭活下来,还会有下一遭等着我。我那些个仇家啊,他们一日不除掉我一日就不会罢休,而我却人微势弱,我不可能赢过他们……”

我这般说着,她只冷冷一笑打断我,面上已经有几分怒意了:“都还没死呢,你竟然还想找死!”

我知她是嘲讽我,也懒得计较了,只颓然道:“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生活的那个地方,是天底下最见不得人的去处,是天底下最可怖的纷争与嗜杀,我所经历过的残酷,你连想都无法想象……我不是没有努力过,可走到现在还落得一个追杀。今儿我是要落到仇家手里了,人力有限,我做不到,做不到了……”

我絮絮地说着,似乎要把我十年的苦水全都倒出来一般。我只是想劝着她听从我的建议,至少让我死也死得值得。

只是她却是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她缓缓地闭目,面上又有些不齿的神色:“我只知道,有人断了腿,扯下衣裳止住血爬行数十里去找郎中;有人在大火中烧伤,不顾疼痛把烈酒浇在伤口上;有人中了毒,用刀子剜去腐肉再把被毒物渗入的发黑的骨头一点一点地刮去。我娘去年冬天走了,我虽然年纪小,我还是记得我娘说过的话,我娘告诉我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活着,活着,活着。我只知道自己要求生,却不知竟有你这样的孬种,要求死……”

说着,竟一手把我残存的糕点都夺去了:“既然如此,你就不必吃了,我不会帮一个求死的人。”又爬起来扭头走掉。

真是个不听话的丫头……不过我无法再计较了,我浑身脱力,眼前越来越看不清楚。

果然啊,果然……要死在这儿了。

外头金府的家丁渐进,人声与脚步声喧天而起。

我最后看了一眼府院的墙头——我知道,我现在最该做的事是从墙头翻出去逃跑,而不是坐在这儿等死。

但已经很累了……翻出去的话,外头的军士都是太子的人手,我想逃出升天实在是很难。

也罢,也罢,我能活到十岁,已经不容易了。我终究还是输了。

等死的感觉仿若解脱一般。

但老天显然连临死前的平静都不肯留给我……当一桶冷水从头浇下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子浓烈的香灰味,那伤口被淋了浸水的香灰,霎时就痛得如火烧一般。我原本安安静静地坐着,这会儿受痛不过,一下子就跳起来了。

我原本是昏昏沉沉的,现在被香灰水一浇,想不清醒都难。我捂着伤处,一壁气急败坏地朝面前的小丫头喝道:“搞什么啊!连死都不让我安宁……”

原来她并没有逃离,只是去把香灰混在冷水里然后拎着桶来浇我。

“呵,你这不是还没死吗!”她冷嘲热讽:“我瞧着你还没伤到走不动路的地步,竟真个坐着等死了?”

我虽有些气,但香灰是止血的,冷水是提神的,她这样一闹腾,与我的伤处却是有益的。

“你个没出息的小子!”她愤愤地指着我,接着骂道:“你看看你,痴长我几岁,又是男孩子,非但不帮我想法子还要拖我后腿。”说着又焦虑地瞧着外头:“那些人就快过来了!他们抓了你,也能查出我偷贡品的事儿,我父亲会打死我的……怎么办,怎么办,咱们俩一块儿栽了……”

最后又恨恨地踹了我一脚:“别再拖我的后腿了!我家的管事带着人过来了,我去拖延一二,你赶紧给我跑!”

我原本是没有求生欲了,但我骨子里是极傲气的人,怎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被她骂“没出息”、“拖后腿”……

她给我浇的那一桶香灰真是很有用,其实我也没伤得太重,至少还能撑两个时辰呢。是我听见金家的家奴和外头的刺客来捉拿我,内外夹击,自己就吓怕了。

唉,她说的也对啊!我还没死呢,就想着找死,天下哪有我这样的蠢货。

再看看她,她竟是想一个人去应付那些搜寻的家丁么?那么些人,她可要怎么糊弄过去呀,那龙女牌位下头的贡品少了,一眼就能瞧见。

唉,也是我不对,我和她同处险境,却很没出息地一心求死,不帮着她想办法。

这时候,金府的人已经摸过来了。

我心里猛地一提气,双拳一攥,立即就奔到后院的一颗老槐树底下,拼着力气往上爬。不行,不行!还是要活着,我不能坐以待毙……我不能让那些人找到我……

我心内狂跳,万分紧张地将自己掩在树枝子后头,露出一双眼睛瞧着祠堂里的境况。是一个大管事,领着四五十的家丁闯了进来,那小丫头一个人站在他们面前。

她既是给自己脱罪,也顺带着帮着我拖延时间了……

家丁们都是壮硕的大人,手上举着火把,抄着棍子。这个时候,我才发觉这小丫头竟是那么小的一个小人儿,站在那些凶神恶煞的人面前,个头还不到他们的腰间,身子又单薄,弱小地几乎风一吹就会倒。

“大太太的吩咐,要我在这儿罚跪三天……”她颤颤地开了口。那声音细细弱弱地,满是恐惧与慌张,按理我离得太远本该听不见。但我是对这丫头上心了,我死命地竖着耳朵要听她说话。

那管事显然是精明之人,探头瞧着她身后的狼藉——自然是狼藉了,香灰洒了一地,几个牌位下的贡品也消失了。

“牛大管事,方才这儿进来一股子冷风呢,把香灰案子都吹倒了!”她竟上前扯了那管事,惊魂未定地道:“香灰洒了满屋子,还隐约看见一个人影呢,把我吓死了!一会儿再睁眼一瞧,那龙女牌位下头的贡品就没了!牛大管事,您说说,这是不是龙女……”

我听得差点从树上掉下来——这就是你的法子?你到了现在竟还想着装神弄鬼地糊弄人!龙女啊龙女,你和龙女杠上了……

不过话说回来,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就说龙女过来享用了贡品,说不准还真能骗倒一大片的人。

但这“牛大管事”显然是个精干人。他往屋内走了两步,擦了打火石将屋内供奉的烛火一一点亮,映着烛光上上下下地打量整间屋子,将信将疑地道:“或许是那贼人呢……偷了贡品又逃走……”

我听着长舒一口气,恩,虽然是怀疑到了我身上,但……总比怀疑到她身上要好。

不过心内还是担忧。偷贡品不是小罪过,恐怕不是一句“龙女显灵”或“贼人作祟”就能糊弄过去的吧。

然正在这时候,我鼻尖上头一凉。伸手一摸,是水。

我一惊,立即就抬头看天。

天上无数细细密密的点子落了下来,冰冰凉凉的……

下雨了!

我这个时候是万分惊愕的,我甚至想大叫一声好。她……她实在是太聪明了,她懂得一点天象,看出来今儿会下雨……

其实我并非不懂得天象,是我方才失了求生欲,懒得想办法逃生,自然懒得探究这些。

雨水已经淅淅沥沥地打下来,有人惊呼道:“是今年的第一场雨!莫非真是龙女不成……”

那管事也冲出屋外,万分惊愕地仰头瞧着空中。

我心内不得不叹服她的智谋。她说的对,即便是最险恶的处境,没到真正死的时候,又怎能放弃呢。

对手再强大又如何,只要我不死,只要我拼尽全力……

对,我不能死!我是大周朝的皇子,我是要坐上那个位置的人,我不能在这里停下……猛地深吸一口气,四肢百骸霎时便有了力气。我心里稍稍一计较,便想出法子来了。

我折了树枝子,朝着祠堂的牌位那儿打过去。

还好我曾经那样努力,文治,武艺,我都不肯输与人……我把树枝子扔过去了,砰,砰,砰地响了几声,两座烛台都被我熄灭,龙女的牌位和供物也被打翻了。

有她的谋算在先,我推波助澜也就容易了。那大管事和家丁们看到骤降春雨,都是万分惊异的,此时再看祠堂里灯火尽灭,就更会相信了鬼神……

果然,那些奴才们都惊了起来,乱糟糟地一团,嚷道:

“怎么啦,怎么啦,谁熄了烛火……”

“不是人干的!那烛火旁边根本没有人,大管事站得远呢,是神仙……”

“龙女动怒了!”

“咱们不该闯进来……”

乱了,真乱了。

我好笑地看着下头惊惶的一群人。他们呜呜糟糟地闹了许久,最终,连那大管事也怕了。他以为龙女动怒,遂不敢在此地久留,领着人急急地退去了。

我终于长舒一口气。若方才他们进来要大搜祠堂,我即使躲在树上也会被找到的。还好,还好,我这不是吓退了他们么……方才竟还觉得自己死定了。

等那群人尽数散去了,我才从树上跳下来,不由自主地再次进了祠堂,想找她。

可惜,我找不到她。她约莫是跟着那大管事走了。

也是啊,做戏就要做全套,她既然是头一个说龙女显灵的人,自然也应该畏惧,要跟着别人一块儿逃离才最恰当。

我举目四望,终是看不到她的影子。

没时间了,我必须要逃……我猛地一跺脚,便往墙头那儿奔逃。我必须面对我的敌人,即使重伤浴血,即使实力悬殊。我就算死也要死在搏杀当中,而不是坐在这儿等着流血致死。

我会逃出去的!就算是因为她,我也不能死在这儿,我不能让她瞧不起!

我攀上墙头跳了出去。火把忽明忽灭地,闪在距离我并不远的地方。

跑,跑,不要停……金家是个错误的选择,但还有徐家呢。徐府离此地最近,徐少师为人刚正,说不准他就会帮我……我还有生机,我还有活路,我不能死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