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天下为聘:庶女帝妃
26682400000233

第233章 :归来(1)

时光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变得凝滞。我依旧是一天一天地挨日子,在隔壁那疯癫的老女人——曾经的端康大长公主恼人的尖叫声中,和管事姑姑每日的白眼里苟延残喘。管事姑姑很不喜欢我,但碍于宗人府的规矩不能苛待我,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甩脸子和扔白眼。

岁月这样漫长,我还是挨到了二月份。

隆庆七年的元月竟是在宗人府里过完了。也罢,这儿还关着许多亲王与公主王妃呢,我能关到这儿来,不用受慎刑司的苦,算是福气了。若是低阶的嫔妃犯下罪过,要么是皇后直接下旨处死,要么是进慎刑司。

文妧再也不曾来过,我不知她回去之后,皇后娘娘会怎么处理她。不仅是她,旁的人也不曾来探望过我。我不知道外头正在发生着什么,不知皇后和宁妃她们怎么样了,也不知我的珺儿怎么样……

然而在二月初二,春龙节那天,外头又有动静了。

好似是由远而近的马蹄声,咚咚砸地令人心头一震;又似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吵吵嚷嚷地,喧嚣不断。我的手紧紧抓着房门,心里跳得比外头的声音还响;又惊慌失措地奔到墙角里缩着,两手抱着自己的身子。

我很怕,我知道要等到夏侯明回来,至少还有一个多月呢,或许更多。在我被关到这儿之前,那个时候我能自如地得到朝堂的消息,我知道北疆的战事比较顺遂但也不是畅通无阻……北疆前线距离京城八百里,急行军也要十日左右,兼之有皇帝仪仗,更是缓慢;至于战事,我并不太懂,但匈奴那数十万兵强马壮的大军要打退了,少说要数月甚至经年的时间吧……

若是再遇上什么阻碍,战场上就要拖延了,木兰诗上云“征战十二年”,这种境况也是很可能的。当然身为皇帝的夏侯明会在一年之内回来……

总之此时距离他回来的那日,还早得很。我还有好长的时间要坚持,我要撑到那一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无论有多么痛苦我都要活下去。我要活着见到他,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曾经承诺过……

我越想越怕,皇后坐镇后宫,她一面要想法设法置我于死地,一面又要清洗我昔日布下的人手。现在来的人会是谁呢?多半是皇后的吩咐了。总之是不会有什么好事吧。

管事姑姑听见响动,已经打着瞌睡要出去瞧,这时候突地一人踹门进来,堪堪将门后的她给撞地倒地起不来。我闻声就吓得胆战心惊,那皇后该不会真遣了个有武艺的人来取我性命吧……该死的女人……

我缩在墙角上浑身发颤,然后我那已经被锁死的房门也被踹开了。那一瞬间我抽出衣襟里藏着的银簪子,身旁只觉有凛冽的风声,是那歹人疾行之下兜起来的。我咬紧牙关,率先起身扑了上去,举手便刺。

生死由命了。他大力踹门,一看就是有武艺的人,但即便如此我也要做最后一搏。

身影恍惚之下,我只看到那人模糊的面容,而后手上猛地一痛,手腕一麻,我的簪子便掉了下去。我不由尖叫起来,方想不甘心地咬他的手背,我另一只手也被扭住了,整个身子被按在一旁的黄梨木桌子上,动弹不得。

我的脸被挤在下头,一边大叫一边哭起来,我想我真的要死定了。我叫道:“皇后给了你多少好处?你饶我一命,我们金家给你双倍……三倍!……你要多少……”

这一回是死无葬身之地了吧?唉,能为皇后冒死做事的人,怎会是钱财能够收买的……那歹人并不答话,只是伸手揪着我的头发慢慢把我的脸扭过去,在我抑制不住的没出息的大哭当中。

当我终于能够看清他的面孔时,他仍没有松手,只眯着眸子,缓缓地道:“你个死丫头啊,我昼夜不停跑了八百里的路回来找你,你就这样迎接我……”

我“啊”地一声,叫得比刚才还响,完全是见鬼的感觉。这时候外头的大小宫人和管事们也闻声而来了,纷纷跪下叩头,无人敢发一言。我颤颤地道:“夏侯明,你……你怎么回来了……”

他这才松开了我。我跌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他也顺势坐了下来,很是疲累的样子。他脸上沾了好些污泥一般的东西,鬓发上全是尘土,一身赭色的袍子也不成样子,若不细看简直是看不出面目来。他并不想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手将我扛在肩上,朝外头吩咐道:“龙驾到了没有?朕和昭俪夫人先回宫……”

***

宗人府是关押要犯的重地,律法森严,即便是皇帝也不该将重罪的囚犯随意赦出来的。

但我显然没空问这些。我现在脑子里乱得很,总之我是被夏侯明从那地方硬扛出来了。夏侯明来闯宗人府的时候,外头随行的有禁军统领魏大人,还有好些侍从模样的人。那龙驾来得慢了,夏侯明等不及,索性将我扔在马背上一路骑着奔到乾清宫里。可怜那匹马,我后来才知道它是距京一百六十里的潼关驿站里的马匹,已经跑了一整天累得半死,最后还要跑一趟去乾清宫。

乾清宫里的宫人们都很是仓促,热水都没烧好,几个宫女手忙脚乱地上前服侍我和夏侯明更衣。外头更是有些嘈杂,宫人们大呼小叫地,好似在部署什么迎驾的事宜。其实圣驾回鸾,排场是极大的,文武百官和后宫女眷们都要跪地相迎,鼓乐四起。但瞧着夏侯明这样子,八成是一骑红尘奔了进来,什么仪仗之类地全废了。

等了一会儿,王德终于过来说烧好了水。夏侯明再次扛着我进了里间,先脱了他自己的衣裳,又亲手给我把衣裳扒了,提着我的手臂和我一块儿坐到木桶里去了。我瞧着他脸色不太好,小心地道:“罪妾……”

我是想说,我这事情还没查明白,现在我待罪的身份是不能够出宗人府的。但我就说了俩字,就被他一巴掌搧在脑门上,我立刻就捂着头闭上了嘴。他有些气恼地抓着我的脖子,吼道:

“我说你啊,我走的时候和你说什么来着?我让你好好地等我回来……你看看你现在?恩?我把你大哥留在京城里又是为了什么来着?你出事了不知道往北边送信啊?我本来在宫里头留了一大群的人,其中就有两个死忠的武力内监,专门负责送信的……可这两个月之前出的事儿,到了现在都不见他们去北边支会一声……我回来就想砍了他们俩,你猜他们俩说什么?”

“他们俩说,都骑着马跑出宫去了,结果在宣武门外头被人给截了……原本还以为是赵家的人,但觉得不对啊,赵家几个公子都上北边战场上去了,其余留守的金家早就给压住了……结果一查就是金家的人,说是昭俪夫人亲口下的旨,不准任何人往北边跑。你是活腻了啊?好死不死的啊?不跟我对着干你身上痒痒啊?你脑子是不是出毛病了啊……”

“好在我留的人不少,一波一波地城外冲,总算给成了一个,我这才得了消息……这都两个月过去了啊!我看你就是活得不耐烦了啊!你不气死我你是不想罢休啊!老天爷还真不长眼,让你现在还活着……”

我虽然被骂得狗血淋头,心里头却很踏实。我垂着头,很是感激地道:“皇上相信罪……我就好,那巫蛊之事与我并无干系的。”

“你说的什么话!”他又厉声骂了我一句:“就算你真的犯了什么罪,难道我还要治你不成!还不得给你遮掩了!”

我垂头不敢说话,老实听他教训。他伸手按在我肩头上,像提着一只苹果一样给我转身子,一边转一边四下里打量,还左捏一把右抹一下,一壁道:“是去年十一月份弄出来的事?先是关在琼宫里头,后来进了宗人府?他们没给你上刑么,我看看……”

“没,没挨打的……”我颤颤道:“我,我这不是挺好的么。您干吗跑回来啊,军国大事为重……”

“那些事儿不用你操心!”他打断我道:“我要是再不回来,你让他们给吞了我找谁要去?有那个本事给明觉寺里头传信,就不知道往北边送信?”

我低头道:“我……我不敢耽搁您的正事……”

他犹自发怒,斥责我道:“害得我跑了五天,又惊又怕地……我猜着赵氏会趁机对你动手,但却不想你还一声不吭了……你能耐?你除了跟我耍能耐你还会做什么?除了胆大包天地把我的人给扣下来你还能干什么?你真有本事,就别让赵氏抓着空子啊!你个蠢东西,不但蠢而且不老实,出了事还硬撑着……”

我的头都快低到水面上去了,赔笑道:“皇上您别生我气了啊,反正我还没死呢……怪我无能给您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