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瑞安又说，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爱不爱的，我早说了我已经和她断了，你还想怎么样？
苏沫含着泪问他，那你还爱我吗？
佟瑞安说，爱。他的表情有点生硬。
苏沫冷笑，你撒谎。
佟瑞安干脆翻了个身睡去，一声不吭，任她怎么问就是一声不吭。
苏沫仍是找到他俩继续来往的证据，她越来越像一个出色的劲头十足的侦探，她把证据扔到佟瑞安的脸上，又哭又笑。
佟瑞安看着她，你疯了，神经病。下一秒却又抱住她，苏沫，你听我说，我会和她断，但是你要给我时间，我会好好解决这件事，我们有孩子，我不会不要孩子。
她给了他时间，他用那些时间不回家。
忽然有一天那女人打电话过来，她说，我怀孕了，他人一直在我这儿，你别再缠着他了。
苏沫握着话筒，气得浑身发抖，大热天打着寒战，一句话也说不出。她去找公婆，婆婆说，这事我们会批评他，你别和他吵，你越闹会把他推得越远。
她哭泣着，抱着孩子“扑通”一下跪在他们跟前，把两位老人吓了一跳。
苏沫独自躺在床上，睁着眼听着黑暗里的天花板，她想起那天的事，突然坐起身来，扬手就扇了自己一巴掌，脸颊顿时火辣辣的痛。
她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利落地下床，打开电脑。
她进了那个女人博客空间，以前是匿名进去，现在也不管这些了。
她一页页地翻看那个女人的博文，看她写欧洲各国的游记以及扫货经历，她的书评影评，她的服饰搭配，她的名牌鞋包，她发现的一切美好的昂贵的或不昂贵的带有异国情调的小物品的描述和照片。她的文字干净，见解高深，看不出一丝炫耀的意味。 人们纷纷留言，说她是德才兼备的优秀女人。那些留言除了恭维就是艳羡，独有一人写的除外，那是个男人的口吻，有调侃有欣赏也有暧昧温情，语句绵长，文笔不凡。
苏沫的心迎接着一拨又一拨的凌迟之苦，她知道那人是谁。他不曾为她写过只言片语，却曾搂着她笑：我只会写程序，你让我写酸掉牙的情书，无异于让我受酷刑。我对你的感情，不屑于用庸俗的文字来玷污。
他们当时年轻得很，除了爱情，几乎一无所知。
苏沫看着照片，白衣长裙的女人站在希腊的爱琴海海边，飘飘若仙。
苏沫闻道自己头发上的油烟味，孩子吐出的奶水味道，还有被人抛弃和嘲笑的女人特有的濒临衰老的气息。
涂苒在水槽边洗衣服，别在耳后的发丝一撮撮散落下来，她抬眼看着那些发端，又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未上妆，头发随便揪着，脸色些微泛黄，比以往看起来疲塌。不知怎的，她就想到了苏沫。
苏沫没变，还是以前的性子，就像她年少时的一面镜子。
涂苒不愿在那面镜子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平心而论，她觉得苏沫混得有些儿惨，这世上穷人不少，有人没钱也能整天乐呵呵地活着，这一点也不糟糕。但是一个女人，没钱，还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在不得不离婚时却没有独自面对未来的底气，这便是件糟糕的事了。
一对夫妻，有多年的感情基础和相互磨合的经验，尚且熬不过初为人父人母的磨合阶段，何况是缺乏感情基础，只靠性和单方面妥协来维系共同生活的两个男女。
自从和陆程禹结婚，就物质方面而言，她的确宽松了不少，但是这种感觉渐渐向着依赖的性质发展，使她越来越觉得心慌，羞耻的体验，对她来说只一次就足够了。
如果有些错误注定无法挽回，当事情发生时，她至少要有转身离开的底气。
涂苒匆忙拧干衣物，将它搭在挂毛巾的拉杆上，进房间里打了个电话。
她打电话给李图。
李图说，正好，我就在同济医院旁边的酒吧，离你们家也不远，你过来吧。
她问，你跑那边去做什么？
李图说，我才找医院的人谈了点事情。
涂苒没说自己最近住回娘家，李图今后也许会是自己的老板，她稍微收拾一下，出门打车，过江。
这回谈话地点比上次要安静亮堂得多，涂苒到的时候，李图正一人靠在吧台前自斟自饮。
李图看着她进门，在自己跟前坐下，他笑了笑：“我忽然觉得应该告诉你，夜晚是女人最好的妆容。”
涂苒说：“太文艺，不适合你。”
李图又笑：“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我一直挺喜欢你，最近这种感觉好像又多了点，你说你这么早结婚做什么？”
涂苒略微惊讶，提醒他：“我肚子里现在有另外一个男人的孩子。”
李图笑出了声。
涂苒说：“女人怀孕的时候，女性荷尔蒙分泌比往常都要旺盛，容易吸引男人的注意，很正常。”
李图点头：“原来是这样，那我心里好受多了，”他用手指头点点桌面，“赶紧谈，那边有个美妞注意我半天了，我得抓紧时间过去会会。”
涂苒说了自己的想法，原来的公司那边先不辞职，暂时过来帮帮他的忙，其他的以后再说。
李图明了，知道她不放心，有骑驴找马的意思，就说：“要不你把你老公叫出来咱们互相认识一下，以后有什么业务也好开展嘛。”
涂苒当初办婚礼没请同事就是担心这一层——会给陆程禹添麻烦，现如今更是不想的，这会儿只得婉言推脱。
李图直言：“涂苒啊，你说你这人吧，比你能干的不是没有，我为什么不找别人？一是因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我信得过你，二来，你老公的名声我也略知一些，他现在主治在大学里也是讲师，过不久评上副高，指不定就往教授级别去了，资源利用嘛。”
涂苒半真半假地说了句：“你不是说喜欢我吗，原来是这么个喜欢法。”
李图倒是乐了，歪着头看着她笑了半天，还要说什么，又听她道：“我一孕妇，情绪容易激动，要是说了什么你不爱听的你别介意，反正我现在就这想法，要么你看得起我让我去帮忙，要么咱们以后还是朋友，其他的免谈，事先声明，就算你请了我，以后想让我老公入局，那也是不可能的。”
李图考虑一会儿，笑道：“强买强卖啊，不过还有点个性，算了，谁让我中意你呢。”
接着俩人商量了一下拟定合同的事情，聊了会儿天，李图大致交待了工作进度和安排，之后就起身寻觅佳人去了。
涂苒要的矿泉水还没喝完，她稍微换了个姿势坐好。
从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墙角那一方的桌子，又不会太过明显。
她拿起玻璃杯喝水，隔着过道、人群和桌椅，稍稍打量已是几天未见的那个人。
他穿着白衬衣，上面几颗扣子解开了，领口微敞，袖子撸过手肘，全不似上班时那样拘谨，这会儿正一手夹着烟，靠在椅背上和人说话，跟前的桌子上放着啤酒和一碟锅贴饺。
他先前一进来，涂苒就看见了他，手里就端着这碟饺子，想是在旁边的小店里买的，烧糊了，硬邦邦的样子。他到现在也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一些。
周围那些人，有几个她瞧着眼熟的，估计也是才下班或者中途稍作休息的同事，看年纪都是没地儿吃饭的单身汉，这会儿聚在一起边吃边聊。
那人拿起酒瓶喝酒，眼风往这边淡淡一扫，涂苒便知道，他也瞧见自己了。
她略微侧过头，将玻璃杯搁回纸垫上。李图已经结过账，她站起身，拽着手里小包，走了出去。
不远处，李图忽然品出了点味道，他似乎很久没见过哪个女人有这样专注的眼神，她看着那男人，双眸盈盈像是浸润着水光，脸侧的线条在灯下呈现出细致而柔弱的气质，与白天不同。
李图心道要是有个女的这样注视自己，管她美丑，上去先吻了再说，至少这一刻，她是让人着迷的。
不久，李图就看见那男人搁下手里的酒瓶，也走了出去。
涂苒上了人行天桥，去对面拦车，陆程禹已经从身后快步跟上来，她走多快，他就走多快，她停下，他也停，而后侧头看着她，低声笑着：“越叫你越走，”他咬着烟蒂，嗓音略显沙哑，他伸手从嘴里拿出后半截子香烟，想扔了，四处看了一遍，没找着垃圾桶，就这么捏在手里，又笑：“说吧，究竟对我有什么意见？”
他这么无所谓的随便一问，涂苒的脑袋里却是有些懵了，微微窘迫，侧脸看向桥下闪着灯的黑压压的车流，嘴里答：“没什么意见。” 每当车辆疾驰而过，桥上就有轻微的晃动，车轮摩擦着每一寸马路，声响不绝于耳，她听见他又说了句什么，没听清。他握着她的胳膊将她带向一旁，天气仍是热，他手心的温度比周围的空气还要炙热，他的指腹略微粗糙的摩擦着她的臂膀。
两人挪到缚在桥栏杆上的硕大的广告牌之后，这样就清静许多。陆程禹松开手，手指头无意间划过她的腋下胸缘，她极不自然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有所察觉，却也不以为意，随意靠在栏杆上，再次开口：“最近工作忙吗？”
她点头：“有些忙。”
他又问：“老太太身体还好吗？”
她也是点头。
他说：“过几天有时间我会去看看老人家，”见她不做声，接着道，“最近事多，难免会忽略，大家都忙，互相体谅一下。”
涂苒心想：我一直很体谅你呢，就不知你在忙些什么。没答话，抬手拂去掠过眼睫的发丝。
夜晚起了风，闷热的风，夹杂着尘埃气息和汽油味道升腾上来，有人匆忙走过，也有人闲暇漫步，偶尔侧目打量他俩。
桥的另一边，也有一对男女站在铝制的广告版后面交谈，声音很大，不避嫌的调笑，那女的直接说了多少钱多长时间什么步骤，那男的嫌贵，讨价还价。
涂苒觉得很不自在，心想他若是要交谈也不必找个多有情调的地方，至少是个正经的谈话场所。她心里有个提议，却见他扬起手腕看了回表，就将那想法咽了回去，又听得他说：“工作很忙，平时就放松点，不然累得慌。”
她这回接话了：“我确实有些累了。”
他说：“要求放低点，就不会觉得累了。”
涂苒品着这话里有弦外之音，不由笑一笑：“我的要求原本也不高，但是总不能比以前放得更低。”
陆程禹立即问道：“你指哪方面？”
她心灰意懒：“各方面，”见对方仍是看着自己，于是敷衍，“人结婚，我也结婚，怎么我就觉得自己跟带薪保姆一样，还得伺候大少爷。你三天两头不着家，一回来，我就得忙。还有，你成天假正经的不吃回扣不收红包，你们同事是不是都特不待见你，你让他们都怎么混？你们这一行要是没了灰色收入根本混不下去，你说你那点钱买台车就没了，你不是打算换房子吗，现在还不是连个厕所也买不起？反正我跟着你是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她自知有些胡搅蛮缠的意思，先在只想图个痛快。
陆程禹既不着恼也不点破，认真听她说完，点头应道：“看来主要还是经济方面。这个我只能说尽量了，能力有限，我这人就这么点出息。老爷子会赚钱，但是我学不来他那一手，估计这辈子就这样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他不是才给了一套房子吗，想住大间的，你现在就可以住过去，只是离你上班的地儿有点远。”
她看了他一会儿，说：“你这意思，是说那房子归我了？还是……你承认自己出轨了？”
他愣一下，似乎才想起之前两人的约定，微笑道：“我是想在现有的基础上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言语诚恳，态度轻松。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无处使力，一扭头，再次看向桥下的车辆，这次却只看到坚硬的广告牌背面，近在咫尺，散发出坚硬冷光。
不死心，涂苒再次抬眼瞧着他，慢慢地说：“不止这些，你这人坏毛病太多，总把脏衣服乱扔，床头柜上有，五斗柜上有，挂衣架上也有，我不知道你哪些还要穿哪些是换下的，我把它们收起来都洗了，你又折腾着找我要。浴室里就有收纳筐，你换下的为什么不能放过去？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安排，没那么多时间围着这些打转，你这是存心增加我的工作量。还有，你什么时候做过一顿饭？拖过一次地？你吃过的碗总是堆在水槽里，等我回来洗……”
他举起一只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又被她打断道：“你还把烟头搁在电视柜上，我才做完清洁，结果一看，又是一片烟灰。”
他稍稍辩解：“嘿，就那么一次，因为当时要接个电话，随手放的。”
“还有，”她不理会，继续道，“你每次洗完澡都把花洒挂的那么高，我要踩在浴缸沿子上才能够得着，这事我和你说过多少次？结果你还是我行我素，你是存心想摔死我么，你真阴险，借刀杀人，还是这种高概率的死亡方法。”
他“嗤”的一声笑了，忍俊不禁，问：“还有什么？”
她认真想了想：“只要是你用过的瓶子，油瓶，醋瓶，饮料瓶，矿泉水瓶，我再用的时候没一次能把瓶盖拧开。一个瓶子，你说你使那么大劲儿做什么，你和它有仇么？”最后一句话她终于可以扔出来，“我告诉你，反正这种日子我过不下去了。”
他侧头打量她，冒出一句：“你是不是那个要来了？”
她被噎得够呛，半响说不出话，只拿眼瞪他。
陆程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半天才问：“你那个多久没来了？”
她心里一慌，下意识避开他的眼神，看向别处，手腕却被他扣住。一低头，见他用三根指头搭上她右手的脉搏上。她隐约记得他提起，他对中医并不排斥也无偏见，读书的时候忽然来了兴趣，跟着人学过一段日子。
她暗暗花了大力气想要收回手，行不通。而且两个成年人在外面拉拉扯扯很是难看，末了只得由他去。
过了一会儿，他放开她的手，凑近她耳边：“就算我这人有那么多缺点，但是床上的表现，至少还是让你满意的吧？”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要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然对孩子不好。明天请假过来一趟，去医院查查，顺便建个档。”
她退后几步，离了他远点，才说：“孩子的事，我想再考虑一下。”
陆程禹探究的看着她，微扬起眉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