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看紧闭的窗,又回头看着陆九重——
陆九重闭着眼,嘴角扬起,笑的像个孩子。
这倒是奇闻异事。
何人能让二品门的未来掌门人如此狼狈?我没问出来,只是看着陆九重。
沉默了数秒后,陆九重终于睁开眼,星眸里满是璀璨耀眼的星光,看向我,笑眯眯道,“你别怕,寒霜,那外头追我的,是我的粉丝,我差点被她吃了……”
陆九重的确是粉丝众多,他的风流趣事,说上三天也说不完。
我看着他,沉声道:“然后呢?”
陆九重是要在我家住下吗?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我从没带过人住在家里,除了不请自来的鸠灵,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那厢儿,陆九重嘻嘻一笑,笑的奸诈无比。偏生因了一双卧蚕,就算是这样的奸笑,也显得十分温润。
我蹙眉看着他,他大咧咧在我床上侧过身,修长的五指托住太阳穴,另只玉手随便撩拨开那凌乱披散的长黑发。含笑盈盈道:“寒霜兄弟,反正你这床宽敞的很,多一个人还帮你暖被窝呢!作为交换,我帮你想办法压制江户川,你看怎么样?”
我盯着他胸口因为青灰色道袍敞开而露出的大片白皙胸膛,抿了抿唇,“不……”怎么样三个字还没说出来,陆九重那双星眸突然大放异彩,抓过床头放了好几天的小白瓷瓶——
“我草,我没看错吧,这,这是……”
我的拒绝咽回了肚子里,抱臂等陆九重继续说下去。陆九重手里的白瓷瓶,是几日前池琛给我的。我看里面的东西香气扑鼻,怕是什么毒物,毕竟池琛什么都没跟我说,就让我拿着去抹,我可不敢乱用,拿回来后,我就随便放那儿了。
床上的陆九重表情错愕,小心翼翼地打开那白瓷瓶盖,放在鼻下,闭目认真至极的嗅了一嗅。
然后,他猛然盘腿坐了起来。
“寒霜,你越来越让我惊讶了!你连雪蛤无痕膏都买得到,你快说,你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嗯?你绝对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我就知道!困死鬼的主人,哪有一个凡人?”
我皱着眉,看着陆九重一双大眼睛,环顾四周后,目光又落回我身上——
“我的这个用完了,一直没有补上货,现在市面上全部断货,好几十万都买不到一瓶,啧啧,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说完后,赶紧用手指头挑了一点白瓷瓶里晶莹剔透的白色膏状物,点在了自己的鼻子上,脸上,直接搓在脸上,边搓边道:“你是打算送给哪家姑娘么?别送了吧,我都用了,多少钱你说一声!我已经断了两天没用了,哎哟,你真是太棒了!”
陆九重拍打着脸上的雪蛤无痕膏。
这就是传闻中的雪蛤无痕膏?
韩祁白曾经一任女朋友,是江湖中人,吵着闹着要雪蛤无痕膏,我帮韩祁白排了两天队才买到,池琛……给我这个干什么?我心里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那厢儿,陆九重还打算再挑一点用,我不知道怎么了,快步走过去,把那瓷瓶夺了下来!
“不卖不卖,我家里不住人,你快点出去,去住酒店!”
我说完后,陆九重突然倒在我床上,撒起泼来。
“不行,我不走,我已经走不动了,我都被那疯婆子追着跑了三天三夜……”陆九重一边耍无赖一边把我的被子往他自己身上裹。
“哎哟,我现在好累啊,寒霜兄弟,我先睡了,晚安!”
他说着把脑袋蒙在了被子里。
我蹙眉,把那雪蛤无痕膏装在口袋里后,去抓陆九重起来。
可他死抓着被子,就是不松手。僵持了好一番后,我发现我根本没法把他抓起来,无奈的放开手走到桌边坐下。
咬牙看着床上那一坨……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寒霜变的这么好欺负了……我的手摸到之前没喝完的酒,拿起来就“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气儿!
我最近没喝酒,因为我怕勾起回忆。勾起关于韩祁白的回忆,韩祁白是只抽烟不喝酒的人。
他总说喝酒伤身,且醉酒后会做出很多不理智的事情。
所以,每次聚餐的时候,都是我替他挡酒。
我千杯不醉,他滴酒不沾。
我曾以为这是绝佳搭配,怎么现在琢磨琢磨,更像是——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总有一天,各不相干。
陆九重闻到酒味,顶着凌乱的鸡窝头钻出被窝,一双滴溜圆的黑眼睛看过来,从被子下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
“要不要我陪你喝?”
我扫了他一眼,没做声。他见状,终于从我床上下来了,坐在我旁边,十分自觉的拿起小茶杯,有人陪着喝酒总是好的,我给他倒了一杯。
奈何他酒量并不好,才喝了几杯,就倒在桌子上呼呼大睡起来,我听他嘴里喃喃喊着“不要不要”的,一阵恶寒。
屋子里,有些闷陈,我推开窗户,打算透透气,却不想手一抖,酒坛子险些都掉下去。
因为我看见池琛就在我对面的墙上站着,他应该站了很久,肩膀上堆积一层厚雪。
我眨眨眼,却又看不见他了……
是我又眼花了么?我最近是眼花得厉害。
向来那黑影子也应是眼花,这段日子我一直都没再看见。
那边陆九重还在低声嘟囔着“不要”、“不要过来”之类的话,我又往嘴里倒了口烈酒,对面墙头上,空空荡荡,连脚印都没有,唉,是我眼花。吹了会儿冷风,我舒服许多,正要关窗时,突然胃中一阵剧烈的翻涌,呕吐的感觉十分强烈。
我迅速朝卫生间跑去!
“呕——”
“呕!”
我喝酒是从来不吐的,但这次,我却像是把胃都吐出来一样。
刚喝下去的烈酒从口腔鼻腔钻出来,呛的我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吐到没什么可以吐的时候,觉得浑身都没力气了。
我抹掉眼泪,手放在冲水键时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自己的呕吐物,然后我手一抖撤了回来。
马桶里,我吐出来很多白色的东西,那些东西密密麻麻的,仿佛是一个个白色的蛋,却又好像是什么东西的卵。
瞬间,我爬了满背的冷汗,我倒退两步,眨眨眼,深呼吸一口气,再走上前,那些东西还在……
这次不是错觉,也不是眼花!
我并未曾吃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下一秒——
我耳边传来,“咔嚓”、“咔嚓”、“咔嚓”的裂缝声,是那些白色的小蛋裂了开,从那些白色的小蛋里,游出黑幽幽的蛇来,每条蛇皆是双头。
那无数的蛇头破壳而出,挤得马桶里密密麻麻,之前马桶里的白,全数变作了黑。
登时我两眼一抹黑,就昏了过去!
……
我醒来时,感觉到有人把我的胳膊放到被子里去,又给我盖好被子。
身下这张床,在移动。移动的很有节奏感,耳边还有列车行驶的声音,我在列车上……
“你跟他呆了那么久,就没发现什么异常?比如双头蛇盘在脖子上?”
这说话的声音,是陆九重。
双头蛇盘在脖子上?我想起那黑影子,原来,那时候我是中蛊了。
我睁开眼,旁侧,有帘子隔着,我的确是在列车上的。
一只纤白修长的手,探进帘子来,帘子外头,池琛沉声道:“我没和他呆在一起。”
我认得那只手是江户川的,下意识的闭上眼继续装睡,继而,两道冰冷的目光扫在我脸上,身上,下一秒,帘子又“簌簌”落下。
“那也是你的失职,你别忘了,他要是死了,你也没有好下场。”
陆九重说完后,池琛冷哼了一声,“他不会死。”
“话别说的这么满,江户川,你知不知道扬州的冢里是谁?”陆九重说话的语气十分严肃,池琛淡淡道:“我只知道,那是尸王的冢。”
“那是万蛇王的冢。你觉得,万蛇王的子孙会给一个挖他祖坟的人解蛊吗?”
万蛇王!我心下一惊,险些背过气去,蛇门并不在江湖品门排行榜中。他们向来独来独往,看来这次,我死定了。
外头,池琛没说话,陆九重继续道:“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不一定能找到小万蛇王,万一他不在家,寒霜的命……”
“没有万一。”
池琛打断陆九重,说的斩钉截铁。
陆九重似乎也不想说下去了。
“看你如此信心满满,我不多说,我出去转转!你可以找她算算卦。”
池琛“嗯”了声后,我听到陆九重走出去的脚步声,继而,池琛掀开帘子,在我面前坐下了。
我想,我大概是在墓室里染上双头蛇蛊的。
池琛是鬼,对这些蛊虫产生些免疫无可厚非。
陆九重身上有古怪,蛇都怕极了他,肯定也不会去找他。
至于那个黑衣男人口中含着尸玉……
算起来,好像,只有我这个倒霉的主人,无故躺枪,成了炮灰……
池琛在盯着我。
我觉得自己快被看出来两个洞,我尽量维持我的呼吸正常,但不想,他离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从他口中呼出的烟草气,我都能清楚的感觉到。
“别装了。”
他声音近在咫尺,我缓缓睁开眼,心跳有些加速。
四目相对,我们鼻尖距离不到五公分。池琛微眯起的眸里满是危险,语气亦是不善:“你听着,我现在给你缓蛊,你若因此敢对我报有什么非分之想……”
他顿了顿,才又道:“你应该知道,我会折磨你生不如死。”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 的手已经捂住我的眼睛。
下一秒钟,我唇上一软,池琛的舌尖和上次在月老镇一般,有力的撬开了我的牙关,而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没有血的味道,有的只是淡淡的烟草香。
舌尖与舌尖抵在一起,柔软滑腻,我来不及感受其他,就再次体会到了和与上次一模一样的感觉——
身上现实陡然间变得很冷,再然后像是有什么东西划过喉咙,意识也渐渐模糊。
在我意识完全涣散之前,池琛撤离,他的唇和我的唇间可耻的连了一根莹莹银丝。
那瞬间,我的意识也都回来了。
池琛迅速掀了帘子出去。
一帘之隔,我见他坐到了对面铺上。
我身体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痛楚感,但是经过此番他的缓蛊后,又轻盈许多。
我缓缓地坐起来,门刚巧在这个时候被打开。
是陆九重回来了。
缓蛊的时间很长吗?
为什么我觉得,好像只是短短一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