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房间里出来,冬子一直没有离开,一直守候在门口,我出来之后,他冲冲忙忙的问我:“她怎么样了,一定是难过死了,他叫你干什么,有什么事儿?”
要我怎么回答这些问题,不要说这些时间了,就算是半天的时间,我都解释不清楚。
“我和她是同一个村子里的,算是老乡了!”我说,“你是不知道啊,她说的话吓到我了,她是在交代后事。”
“这么严重啊,她一定是伤心过度了,才会这样的,等我们有时间的,想个办法安慰安慰她,她会好的,她还那么年轻,应该很坚强的。”
希望这样吧,可是这中间有太多太多的事情,不是时间和安慰就能解决得了的。
“还记得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叫问天的人吗?”
“当然记得啦,一辈子都不能忘。”他点头问我,“怎么说起他?我觉得这个人非常可怕,是个魔鬼。”
我也知道他是魔鬼,可是魔鬼往往有着超强的实力,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所斗不过的。
“那个问天,预言宋凝活不过今天,也就是说,今天是她最后的大限。”
“啥—他的嘴涨得老大老大,眼睛也盯得溜圆溜圆,“这分明就是胡说八道吗?谁会相信他这些鬼话,都是骗人的,危言耸听而已。”
“如果是危言耸听,如果是胡说八道,小凝怎么解释,这个时间预言太准了,那个小女孩真的走了,没有任何疾病,没受到任何外伤,就是个离奇的走了。”
冬子浑身都在哆嗦,他的双拳是紧紧握着吧,显而易见,他对这个叫问天的人,也产生了某种仇恨,善恶取向,是非抉择,这是人类社会的某种情感共鸣。
许多种情况,还真不是我太爱多管闲事儿,因为我遇见了,知道了,我就不能不管,有件严重违背社会伦理道德的事儿,他会把你气的膨胀,虽然是事不关己,但是,你遇见的时候,也会激发出某种当次英雄的壮举。
冬子的愤怒,似乎已经出离了愤怒,他没有继续再问什么,把他肚子里的好奇和不解,完全燃烧成愤怒了,今天,从此刻开始,他也没有怎么干活,就是一个人站在那里,愤怒着。
我守在房间的外面,如果宋凝醒来的话,她肯定会叫我,这样我就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她跟前了。
宋凝始终没有动静啊,也没有从里面喊我,时间滴答滴答流淌着。
中午刚过,现在也就是有一点左右吧,这是个非常好的时间段,除了人容易困之外,别的没什么。
如果是夜间的话,会让人产生种种恐慌的联想。
一阵焦急的脚步声,脚步声非常快,从楼下直接跑到楼上,这个人没有走电梯。
上来的人是杜匕,他双手握着拳头,上身披着皮夹克,风风火火的朝这边走过来,离这很远,就能嗅到一股浓重的酒气,他喝酒了,喝得大醉,但是人并没有醉。
走到跟前之后,他停下来:“宋凝怎么样了?”
“她的状态不是很好,她说,她说——”我在思索着,语言这个东西,要把一些事情说明白,要讲究技巧的,“她见过问天了?”
杜匕迟疑几秒钟,然后点头。
我说:“你都知道了?一开始你就知道?”
他还是点头,浓浓的酒气,很快就在走廊里扩散开。
“你知道你的妻子有危险?”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什么都知道,但是我改变不了什么,也许这就是命运吧!”
“刚才你干什么去了?”
“我守在百香寺,就等那个人出来,可惜我没等到,他就是不出来。”杜匕说,“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我就不信了,他这一辈子不出来。”
他这是要去找问天拼命,之前也许还有着幻想,现在所有的幻想都破灭了,还要来一个孤注一掷。
哪怕是同归于尽,他不会放过那个叫问天的人。
这究竟是什么事?
不是说,最初是小凝去找的那个问天嘛,那为什么后来,宋凝也去见问天了?
我很好奇,也是想快点知道真相,我只能问杜匕,自从你们见到怪物问天之后,小凝独自去找问天,这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宋凝为什么也去了?
杜匕整个人都在仇恨中,有点疯疯癫癫的,状态不太正常了,这个也是人之常情,自己最亲的人,一个是自己的女儿,一个是自己的妻子,她们纷纷落落死亡的陷阱,那个漩涡狠狠的把她们吞噬,根本救不出来。
他根本没有心思听我在问什么,一时半刻也就无从回答我了。
“那个丑八怪跑了,他就怕了。”杜匕念叨着,身体在原地来回的徘徊,找不到发泄口,浑身的力量无处施展。
“你想去报仇?”
“多此一问,我怎么可能放过他。”
“你想怎么办?”
“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问天欺负我太甚,他当我是一个木偶,我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有的时候,中法制度下的解决方案,我想更直接一些,也更加的行之有效,因为我知道,正常的途径是不可能对付得了问天的。
问天就是一个怪物,他并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用非常的手段去除掉他,未尚不是件好事,也未尝就是触犯了法律。
杀人是犯法的,但是杀死一条狗,不犯法。杀死一条吃人的老虎,并不违反道德底线。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什么手段都可以用出来。
杜匕借着酒劲,整个人都变得很凛然。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杜匕真的有点壮士赴难的慷慨,或许从前的他就是这样子。
过了会儿,他平静了,朝房间瞧瞧,问我:“她有说过什么?”
这个问题,应该是他亲口问才对,既然他问了,我不想隐瞒:“是她的遗言,她说,你们也是血祭村的人,对吧?”
的确是血祭村的人,他点头,双手插在衣兜里。
他问我:“你喜欢血祭村吗?”
我不喜欢,但是这不妨碍我呵护这个村子,那是我的故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有着我的回忆和儿时的乐趣。
“改名字了,西水村。”我说,然后问他,“你不喜欢那里,对吧?”
“是不喜欢,血祭村太迷信了,尽弄那些邪术,我很憎恶这些。”
“所以你就离开了,也不承认自己是血祭村的人?”
“我追求的是理想,是要割裂些东西,你不会理解的。”
“你的妻子,宋凝她喜欢血祭村,她要安葬在距离血祭村最近的地方。”
“安葬!”这两个字再次点燃愤怒了,铁块样的拳头挥舞着,“问天,我让你碎尸万段。”
这个时候,房间里有动静了,杜匕飞快推开门进去,我没有进去,守在外边。
生离死别,他们夫妻肯定有太多的话要说了,我不是电灯泡子,还是知趣的在外边好了,不讨人嫌,也不越俎代庖。
这个时候,冬子从楼下跑过来,他是从孙经理办公室过来的,他说,孙经理反复强调,这是多事之秋,什么事都要处处留心,小心谨慎,之前刚刚死过人,这种事对旅店的影响太大了。因此,无论有什么征兆,有什么不正常的细节,都要如实禀告,尽量将可能的他麻烦扼杀在萌蘖之中。
我吓得哆嗦,浑身冷汗淋淋,急忙问他:“那,宋凝的事,你跟经理说了?”
我刚才亲口告诉冬子的,那个怪物预言过,宋凝的生命将终止在今天,今天是她生命的大限,也就是说,她有可能丧命此地。
宋凝生前有个愿望,那就是待在女儿最终离开的房间里。她或许以为,只有这样,她才能跟女儿脚前脚后离开,黄泉路上不寂寞。
如果孙经理知道这些,身为商人和职业经理人,为了自己的利益考量之下,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宋凝继续留在这里。
冬子拿手掌挡在自己的嘴上,很悠闲的说:“这个我怎么会说呢,我有不傻,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况且,她那么可怜,我想帮她,还不知道怎么帮呢,我怎么会打小报告。”
“哈哈,你总算聪明了。”
“我以前很笨嘛?”
“这个嘛,要看和谁比了,跟昨天的你比,算是聪明了。”
“这么说,我还是笨了。”
“你不知道啦,笨点,什么也不想,挺幸福的,有些人,什么事都遇到过,什么事都想,弄得绞尽脑汁的,很痛苦的。”
冬子有点失望,垂头丧气的要拿着东西去干活。
我叫住他,问他怎么了,平时,他是个很开心的人。
他叹口气,说:“你知道嘛,我想离开这的。”
离开,这是为什么啊,这里不是很好嘛,赚钱多:“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不是不开心,是害怕,我总是觉得,这个地方不吉利,很邪气的。”冬子朝四下瞧瞧,“我想换个工作,却没有这里赚钱多。我笨,到别的地方也干不了什么,哎,还是继续留在这里好了。”
“留在这里,你不怕了?”
“没办法啊,我的赚钱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你真那么需要钱?”
“谁不需要钱啊,我的家境不好,父母生病,都要指望我赚钱呢。”
听他这样说,有点凄凉啊。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钱这个东西,也许真的比什么都复杂,比什么都厉害,比什么都让人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