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有所感,一个人对某种事情深信不疑的时候,那么就会由此产生敬畏感,枋子的敬畏感,就是对血祭的深深依赖。
她并不想说,说了,那可能是一种泄密的不敬。
她双臂抱着肩膀,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等我走。
我是不可能走了,除非她把什么都告诉我。
“就是这么多了,其它的我也不知道!”枋子见我根本就没有走的意思,她这是逐客令,“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由你。”
“你起码得告诉我,血祭是什么?”
“我都说了,我不太清楚,我也是试试的。”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谁告诉你的?”
“没有任何人告诉我,就是机缘巧合吧,可能是我的命,命不好的时候,喝水都塞牙,要是一个人命好的时候,什么都挡不住。”
“没有人告诉你,你就知道,你当我是小孩吗?你怎么知道往蜡烛的灯芯上滴血,你怎么知道要穿上红色的睡衣,你怎么知道要在家里弄这个?”
她用沉默抗拒着我,我们之间的交往也不少了,她应该知道的执拗,如果问不出来什么,我是不会走的。
她非常懊丧地站起来,尽量去捡起来那些已经断裂的蜡烛,恭恭敬敬地捧在双手,那是无比的虔诚,然后把这些蜡烛放在香案上。
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房间里多了一个香案,平时的时候,她是没有这个习惯。她的一切都在改变,她的性格禀赋,她的善恶判断,当然了,也包括她的身体。
“叶子,有一件事情我需要提醒你,这个世界真的是有神灵的,也许就在你的头上,你过分的不尊敬,太过分了无视,或许给你带去不好的影响。”
“我们今天不讨论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神灵,有没有鬼怪,这不是我需要考虑的,我要我自己不受到伤害,不让我身边的人受到伤害,这就足够了,“告诉我什么叫血祭?”
她非常无奈地摇着头,没办法了,谁让我们是朋友,谁让她是大特的妻子,她不说的话我是不会走了。
当一次无赖也是件好事。
“血祭就是说,用自己的血,祈祷对你的愿望。这是我的理解,对和不对我就不知道了。”
“为什么是用自己的血?”
“说了,我不知道,反正上面是那么写的,我就按照这么做了。”
“什么上边?说清楚点!”
“一张纸条。”
“什么纸条?在哪里?让我看一看?”
“让我扔了,因为当时我也不太信的,就扔了。”枋子边说着边回忆,应该不是在说谎。
从前的时候,事实上她也真是这样的人,没什么心思,很随性的,高兴干什么就干什么。
只是现在她变了,变得,其实准确点说是,她变得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
“谁给你的纸条?”
“捡的,你还记得吧,那些天我们一起去城市,找那个蒋泰北,后来你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就一个人在外面逛,无意中就发现了那个纸条,我捡起来看,写的是血祭,用自己的血祭奠自己的愿望,当时我也没有多想,以为是谁开玩笑,搞恶作剧。可是后来回去仔细想一想,宁可信其有,弄着玩一玩儿,谁知道真的灵验了,我的愿望都在慢慢的实现。”
“那你为什么弄一个红色的蜡烛?”
“没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的,纸条上就这么写的,我就照着操作,其实当时我也很怀疑,觉得自己挺可笑的,孩子一样,可是真的灵验了,它给了我第二次生命,让我焕发一新,我的运气变得特别好,我的机会特别的多,总之——”她用力地摇着头,非常的兴奋,癫狂着,“总之,一切的一切都发生改变了,我都不敢相信我是自己了,我觉得我是另外一个人,一个全新的,凤凰涅槃的人,叶子,你不会知道这种感觉了,太兴奋了,太美妙了。”
她说的是很美妙,可是我的心脏在怦怦直跳,人类在毁灭之前往往都是疯狂的,谁都有向好的愿望,我也希望自己变得更幸福,能力变得更为强大,可是如果超过了正常的界限,那就是鸦片了,是饮鸩止渴,迟早有一天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我有能力劝得住枋子吗?
似乎已经不可能了,对这个美好的享受和陶醉,已经让她丧失了全部的智慧。
她已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了,她把自己的全部,完全奉献给一种近乎魔幻的剧毒。
在这里呆了大半个小时,爸爸郑瞳打电话过来,问我在这里干什么,什么时候回去?
他的语气不太好,是啊,我的妈妈刚刚脱离险境,还在惊魂未定的时候,我这个身为女儿的人竟然一下子走出去这么久,于情于理是有些说不过去。
作为我来讲,为了他们我可以付出自己的生命,因为这是责任,他们生我养我。可是我不愿意陪在他们身边,那样很不舒服的。
陪着他们,就是陪着一个非常陌生的人,还要强颜欢笑着,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装作他们就是我的父母。
我对枋子说,我得先走了。
听我这样说,枋子是非常的高兴,轻松惬意释怀浑身的紧张,是啊,我这个爱管闲事的人终于走了,她就可以我行我素地为所欲为了。
看着她那种沉迷和向往的样子,心有点不舒服。
大特当年离去的时候,因为事发太过突然了,他根本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的遗言,可是我相信他有很多话说,最起码他挂念自己的妻子。
而我这个因为他的死而受益的人,理所应当是他遗愿的继承人,我理所应该照顾好他的家人。
可事实上怎么样呢!
大特会死不瞑目的,我们愧对他,对不起他的在天之灵。
慕檀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居然跟大特的妻子鬼混在一起,而我却眼睁睁的看着不能阻止什么,而今天,我又眼睁睁的看着枋子走进漩涡一样的魔窟,还是力不从心,什么也做不了。
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在地下我怎么有脸去面对大特。
我看着枋子,我的目光是哀求着,可她的心如冰块一样的凉,恨不得我快点离开这里,她没有下逐客令,可是她的举动已经包含了逐客令,她用身体推着我,一步步逼向房门,房门是从里面锁好的,他亲手打开房门,推开门说:“你既然忙就快点走吧!千万别让家里人担心!”
亏她也明白,让别人担心是件很不好的事。
其实就几步的道,我回到自己的家,我的那个房间基本上就没怎么住过,自从上了大学,我就很少回来了,就算是回来了,充其量也就是住个一宿,第二天就会以种种理由离开。
叶云正等在我的房间里,见我回来,她首当其冲地走过来,我以为她等不急了,她要问些关于她自己的事。
她不笨,最初在那片树林中邂逅之际,我说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情况,她是不会怀疑。但是,经过我和许公子的那番对话,我再说不认识她,不知道她的身世,她他肯定不信了。
不过她很有眼力见,第一句说:“你快去瞧瞧吧,你父亲生气了。”
是啊,他生气了,我有什么办法。
我皱着眉头,走进父母的房间,迎来的是好一番数落,大吼大叫的问难,等他们平息愤怒之后,我才说:“妈,你好点了吧?”
妈妈平时是最疼爱我的,她对我说:“叶子啊,妈妈有什么事不要紧,我是担心你啊,你是怎么得罪那些人的?”
“妈,你放心吧,咱们不是报警了,有警察对付他们,我会安全的。”
听我这样说,他们稍微舒缓点,郑瞳还是不放心,他叮嘱着:“你一个女孩子,平时得小心点,别什么人都接触。一个人在外边,处处留心。大城市不好混,那就回家,我们村子最近也不错了,做买卖的也多。”
梦静啊,我能替你隐瞒的也只有这些了,如果警察真要深究起来,许公子那边咄咄逼人的反扑,肯定会牵涉到梦静,那个时候,梦静被许公子包养的事,恐怕是纸里包不住火了。
富贵在天,听天由命吧。
我妈妈担心我,说我也是一宿没睡了,让我先去休息休息。
这样我才从他们的房间里出来,刚走出来,我的手机就震动起来了,是该死的许公子。
其实我一点也不意外,这个社会我看得太透彻了,有钱有势的人,轻易是不会受到制裁的,我走进自己的房间里,把门关上,躺在床上之后才接的。
许丰就是一条疯狗了,旺旺的乱叫,真烦人,我按着耳朵,尽量压低他的声音。
他没有被抓起来,因为有钱,有许多律师替他卖命,他就放出来了。
刚一放出来,他就开始示威,威胁说:不会放过我,非要弄死我。
王八羔子了,昨天晚上吓得屁滚尿流的,这一个晚上之后,怎么就不怕了?
“疯狗,你还没死呀?”我轻描淡写地说,无视这种狗,是最有效的办法,本来嘛,哪个正常人会对着一条狗叫!
“臭****,你找个跟叶云长相一样的人。你吓唬谁啊?”
“这么说,你认识叶云了?”
“少放屁,认识不认识的,跟你有关?”
“你是杀人凶手,郑凯是你杀的,对不对?”
“放屁,你血口喷人。”
“你把有毒的药,交给了叶云,让叶云毒死郑凯,你的罪证我都知道了,你最好自首,要不然的话,罪加一等。”
我说这个的时候,许公子沉默了几秒钟,这几秒钟的沉默,已经暴露出他的罪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