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爷爷,爷爷,欢迎回家!”一听爷爷回来了,竺怡君兴冲冲地冲到门口赶着去迎接。
“你在家有没有不乖啊?我听说你还差点被绑架了?”老爷子虽然远在德国,可这里发生了什么事,他可是一清二楚哦!
一听“绑架”二字,她额头上直冒冷汗,“没……没有啦!”
那次“乌龙绑架事件”还是不提为妙,想起来她就自责,聂草草被她害得到现在还住在医院里呢!
竺老爷子进了家门,接过金伯递来的茶水,这才有时间仔细关心他不在的时候,家里出现的状况。
“我听南浦说,你补考全部过关了,而且分数还挺高?”
“那当然了!”她骄傲地昂起头,在爷爷身前踱着步子,“你也不看看你孙女儿我是什么人——那可是聪明盖世、神功无敌、基因优良、品种卓越的超级美少女啊!”
老爷子笑着点点头,“好好好!我马上让金伯打电话给你爸妈,让他们赶紧再给我生个孙女,务必要达到以上几条标准——也让我见识见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种。”
“爷爷……”
“别叫得这么嗲,爷爷我年纪大了吃不消,别我这边还没洗澡,那边鸡皮疙瘩先掉了一地。”
几句话逗得在场的佣人一个个笑翻了天,怡君的小嘴也翘上了天,“爷爷,你就会笑人家。”
“我不笑你,来!”他拉着宝贝孙女坐到腿上,“跟爷爷说实话,你觉得南浦这个孩子怎么样?”
“跟呆瓜似的!”够实话了吧?
“那你喜不喜欢这个呆瓜呢?”
他年纪是大了,头脑可不糊涂。虽然这个丫头考上了法律系,可每次考试都得用“补”的。日后让她入主司法界一定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热心有余、能力不足。而他自己的几个学生不是能力欠缺就是心术不够正。正当他为日后的接班人发愁的时候,无意间在丫头的房间里看到了狄南浦的名片。
这个人聪明、能力强自是不用说了,更重要的是——他有一颗维护司法公正的正义之心。而他所需要的正是这样的接班人。当然,如果他能成为他的孙女婿再好不过。像他这么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青年人现在可不多了,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这么优秀的男人当然得留给他的宝贝孙女喽!
“快告诉爷爷,你到底喜不喜欢人家吗?咱们竺家人敢作敢当,更何况男未婚、女未嫁,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喜欢!”喜欢就是喜欢!她才不会不好意思呢!
“那人家喜不喜欢你啊?”这才是关键问题,一头热只能换来一场空。
金伯插话进来,“老爷,小姐这么可爱,让人想宠都来不及,狄先生怎么会不喜欢呢?”
怡君大力地拍着金伯的肩膀,“还是金伯了解我!爷爷,你对你孙女我的魅力也太没自信了吧?向来只有我不甩人家的分,人家不甩我——这辈子是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好!这就好!”
老爷子猛地站起身,吓了怡君一跳,“爷爷,您老这么激动干吗?”
“金伯,把我从德国带回来的礼物准备好。”
“爷爷,你要做什么?”她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啊?
“去狄家啊!”
“去狄家干吗?”完了,她右眼开始跳了——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啊!
竺老爷子拉着怡君往外走,“拜访南浦的父母,结婚咱们不忙,先订婚就好!”
“不是吧?”
“我不去!不去——”怡君拽着安全带,死都不肯下车。
去狄家,她是没什么,可万一遇上那个狄北溪,她们又吵个天翻地覆,甚至大打出手,到时候呆瓜夹在她们两人之间,又为难得要命。
竺老爷子还在那儿死命地拉她,“怕什么?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
“你才丑呢!”她对她的容貌可是颇有自信。
“好好好!我丑!我丑行了吧!”到底是年纪大了,想当年他拖着儿子去见亲家公、亲家母的时候,也没这么喘啊!
老爷子靠在一边喘气,“你究竟为什么不肯去见狄家夫妇?”
“不见就是不见!哪有什么原因!”总不能告诉您老,呆瓜不是狄术膺的亲生儿子,他们兄妹俩之间有很大的心结吧?这可是人家的隐私,她怎么好随便泄露。
“就吃一顿便饭,聊上一会儿,我都已经跟人家约好了,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您老不也是!”还说她,他不也固执得要死。
怡君看看四周,都僵持了半个小时了,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算了,去就去,也许狄北溪出门了呢!
她紧张兮兮地解下安全带,“哪!我们先说好,去他家——没问题,可万一弄出什么麻烦来,您老可别怨我!”
“一言为定!”
老爷子拉着怡君,司机抱着大包小包的礼物跟在了后面。一行人才入花园,狄家夫妇早已迎了出来,狄术膺站在最前面,“老爷子,欢迎欢迎!这位就是怡君吧?”
“狄伯父,您好。狄伯母好!”从小经历惯了这种社交场面,这点礼仪她还做得周全。
“好好!怡君真是乖巧啊!哪像我那个女儿!”狄伯母牵着怡君的手进了屋子。
竺老爷子将礼物奉上,“这些礼物聊表我的一番谢意,谢谢南浦这个暑假期间对我们家丫头的照顾。”
“老爷子,您客气了……客气了。”狄术膺与夫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狄术膺回头吩咐下人,“去把小姐叫下来,就说家里来客人了。”管家答应着这就去了。
怡君的眼珠子都快出来了:去叫小姐?也就是说狄北溪要出现了?怎么办?怎么办啊?
竺老爷子还在做着“订婚梦”,全然不知大难即将来临。
“术膺啊!其实这次我带孙女来,不仅是要谢谢南浦,还有事跟你们夫妇商量。”
“您有话尽管说。”狄术膺也是在场面上混的人,一听说老爷子带孙女前来,就已猜到了八九分。
怡君适时地插话进来,“啊……狄伯母,我想去外面走走。”三十六计走为上!先说清楚——她不是怕,只是不想让呆瓜为难罢了。
“好好,你去后面花园走走吧!”夫人当她女孩子家害羞,任她出去随便走走看看。
“我去了!”怡君脚下抹油——溜!
她走到花园,甩开佣人,装出欣赏景致的模样。现在只要找到花园的出口,就可以溜出去了。顶多回家再让金伯打个电话来说她不舒服先回来了,不就得了——她怎么就这么聪明呢?
找到花园的出口了!虽然小了一点,不过够她逃跑的了——哈哈!成功出逃!
她推开花园的木门,正准备钻出去,可有一个人先她一步钻了进来。两相对望,同时叫了出来……
“啊——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狄北溪?”真是撞鬼了!越怕见到谁越是见到谁。
“竺怡君?”狄北溪的手指差点没戳到怡君的眉心,“你怎么会在这儿?你怎么会在我家?”
“你又怎么会在这儿?”怡君毫不示弱地一手叉腰一手指向狄北溪,“你不是应该在楼上你的房间里待着的嘛!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偷着跑出去的,对吧?”
被人说到了痛处,狄北溪有些恼羞成怒,“这是我家,你管我呢?我不欢迎你来我家——你给我滚!”
怡君是正宗地吃软不吃硬,“我是你爸妈请来的客人,你管不着。”
“你……”
“小姐,你在这儿啊!”一个下人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先生正派人四处找你呢!”
“知道了!”她拍拍身上的尘土,整整衣服,迈着大步,极有气势地向客厅走去。
既然遇都遇上了,怡君也没有跑的必要,她跟在狄北溪的身后,也向客厅走去……
我要克制自己的脾气,为了爷爷,为了南浦,为了我自己千万不能在狄家和她吵起来啊!
低着头竺怡君一路走一路提醒着自己,压根没注意到客厅近在眼前,而前面的人已经停下了脚步。她仍旧向前方走去,这步一跨与前面的人撞个正好。
“喂!你停下来也不打声招呼!”怡君一边揉揉自己的小鼻子,一边向狄北溪抱怨,“用这种方法报复,你未免也太没水准了吧!”
“谁向你报复了?我要报复你,一定让你撞水泥墙啊!”
狄术膺一看到这个女儿头都大了,“北溪,你大呼小叫个什么,让人家笑话。”
老爷子不介意地摆摆手,“没事没事,我们家丫头平时也是这个样子。”
狄北溪脸一沉,毫不领情,“谁跟她一个样子!”
“北溪,你太不像话了!”狄术膺连忙跟老爷子道歉,“小女疏于管教,还请老爷子、怡君不要放在心上。”
“哪里哪里……”老爷子脸上虽挂着笑容,可心里已经预感到事情不大对劲了。
“爸,”狄北溪一把拉过父亲,“你跟他们道什么歉,你知不知道,那个贱女人勾引狄南浦……”
“放肆!”狄术膺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沉了下来,“谁教你这么说话的?你竺爷爷这次带怡君来就是谈这门婚事的!”
“什么?谈婚事?”狄北溪立刻嚷了起来,“你们不知道狄南浦喜欢的是巧玲吗?他怎么会娶这个女人?”
“你是越来越不像话了,这么多大人在这儿,哪容你插嘴!”
“好了好了。”狄夫人一边安慰丈夫,一边劝女儿,“北溪,少说两句。”
“哦——我知道了,”狄北溪走到怡君跟前,用鄙夷的眼光打量着她,“就因为她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小姐,所以你们就同意这门婚事了?”
怡君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狄北溪,我不说话是给狄伯父、狄伯母面子,是不想让你哥哥为难,你不要以为我怕你。即使我不是竺家的大小姐,即使你哥哥不是一个天才律师,只要我是我,你哥哥还是狄南浦——我爱他,他爱我——就不会变的。”
狄北溪一步上前,两个女生鼻尖对鼻尖,针尖对麦芒。
“你的脸皮真厚嗳!抢人家的男朋友,你还有脸说?”
“在爱情的领域里,只有‘爱’与‘不爱’,从来就没有先来后到。我爱呆瓜,呆瓜也爱我,李巧玲就是所谓的‘第三者’。也许我和呆瓜对李巧玲都心有愧疚,但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即使呆瓜努力想去爱李巧玲,可他的心背叛了她,他自己也无能为力啊!”
怡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更何况,他同意和李巧玲交往根本就是为了你。”
“你不要狡辩了,他和巧玲交往跟我有什么关系?”
“因为巧玲是你的好朋友,你提出的要求呆瓜他会反对吗?不会!绝对不会!只要是你提出的要求,那个呆瓜决不会有异议。而且……”她扫了一眼旁边的狄父、狄母,“而且他想关心你,想了解你,可你根本就不给他这个机会。所以,他也只能从李巧玲那儿得到你的信息,暗地里给你支持,给你帮助。”
“你撒谎!”这怎么可能?狄南浦和巧玲在一起只因为巧玲是她的好朋友?
“我才没有撒谎呢!”
她拿出她亲眼所见的事实来证明,“我还记得那次李巧玲去呆瓜的办公室,她一进门,你哥哥问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是不是北溪出事了’。这说明在他心中,李巧玲的出现只代表着你有事罢了。之后他们的对话客气得像两个外人,一点也不像交往了一年的情侣。李巧玲要走,他不但不挽留,还让秘书送她出去,他们俩之间从前到后,什么亲密的举动都没有,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你说,这算什么情侣啊?”
狄北溪还是无法相信,无法相信狄南浦和巧玲在一起只是为了了解她,也无法相信他一直都是关心她的——在她对他做了那么多恶劣的事之后,他仍然爱护着她。
看出狄北溪的神情有些动摇,怡君赶忙乘胜追击,“当年的事已成为往事,就像你手臂上的伤疤,早已痊愈不再痛了。可你却不断地提醒自己,提醒你哥哥,让所有的不愉快在彼此的心中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痛着。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相信他?他很想救你,他真的很想救你——可他是左撇子,他右手没有那个力气啊!十七年,这件事都过去十七年了,就算他有再大的过错,十七年的时间,也够他弥补你的吧?可你关闭了你的心,不看不听也就算了,你还一有机会就去伤害他,说什么‘血统问题’,你知不知道他很怕别人说他不是狄家的亲生子啊?你的眼睛只看到那条伤疤,其余什么也不看,你的心又能看到什么呢?”
“够了!够了!不要说了!”狄北溪捂着耳朵,不愿听下去。
“我本来不想说的,再怎么说这也是你们的家务事,可我实在是忍不下去了。既然话已出口,就干脆说个痛快。”
竺怡君转向被她的话带入往事中的狄氏夫妇,“我是晚辈,照理这些话不该我说的,但为了南浦,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凝视着这对历经沧桑的中年夫妇,让他们无法逃避自己的眼神,“狄北溪是你们的孩子,狄南浦也是你们的孩子啊!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兄妹俩闹到今天这个地步,你们就不感到痛心吗?我知道,我知道你们不愿痛苦的往事被掀开,重新摊在彼此的眼前。“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些事是逃避不了的,即使你们不谈不想,可它依然在那儿,一点也没少,而且这些问题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全部压到了南浦一个人身上,这一压就压了十七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啊!如果不是有卫千暮、巫翰阳他们,也许……也许他早就垮了。如果他真的垮了,你们不心疼吗?你们不内疚吗?”
狄夫人垂着头,脸色惨白,狄术膺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
“丫头啊!”一直保持沉默的竺老爷子站起了身,“咱们先回去吧!”
“喔!”怡君也知道现在不是久留的时候,她识相地跟在了爷爷身后。
“术膺,”老爷子走到狄先生身旁,“我没想到今天的拜访会变成这个局面,但我不后悔。等下次有机会,欢迎你们去我那儿坐坐。”
狄先生答应着,让管家送他们出去。
此时的狄家完全沉浸在回忆中,变得晦涩不堪。至于阴霾之后是晴空万里,还是雷霆万钧——就无人知晓了。
刚一到家,怡君就双手捏着耳垂躲到了沙发后面,“你不能骂我哦!我们有言在先‘去他家——没问题,可万一弄出什么麻烦来,您老可别怨我!’——现在您不能怨我!”
老爷子把西装外套抛到一边,含笑对着她,“谁说我要骂你?我要是真不想让你说,在狄家就堵住你的嘴了,还能让你有机会说那么一大通?”
“这么说……您不生气?”怡君小心翼翼地以躲地雷的姿势靠过去。
“我干吗要生气?你六门功课补考五门,系主任把电话打到家里我都没生气,现在生什么气?”“您怎么又提那档子事啊?”察觉爷爷的脸色比较正常,怡君大胆地坐到了他身边,“这次真是怪了!您居然不生气。”
老爷子白了她一眼,“那我是不是应该生气呢?”
“别!别!”她连连告饶,“其实,我也没准备那么放肆的,可看到那个狄北溪我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时口快,就说了那么一大通。”
老爷子的眼睛里闪烁着沉静的光芒,“我早就知道南浦不是狄术膺的亲生儿子。”
“您知道?您怎么会知道?”
“二十几年前,狄术膺就已经是非常著名的大律师了,他当时会替一个女人打一个小小的离婚案就是奇闻了,更别说案子结束没多久他就娶了那个女人。这在当时的法律界传得沸沸扬扬,什么版本都有,什么难听的话都出炉了。后来是狄术膺的父亲——法律界的泰斗人物出场,才平息下来的。几年之后,南浦凭借超强的记忆力成了远近闻名的神童,这股风又刮了起来。如今他才华出众,在法律界名望冲天。有人敬他,有人怕他,往事又日渐淡漠,这才将那些风言风语压了下来。”
怡君的女侠精神泛滥起来,“这帮人真讨厌!人家想娶谁娶谁,关他们什么事?”
老爷子感叹起来,“你还小,不知道啊!人言可畏——在法律界,‘人言’尤其可怕,一个不小心,你就跌入深渊,再无翻身之日了。”
揉揉她那头短短的软发,他的眼神中有些许安慰。
“丫头啊,其实我今天挺高兴的。”
“高兴?”她眨眨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我闯祸了,您还高兴呢?”
他微笑着摇摇头,“也许你是闯祸了,但我却从中发现我孙女长大了,懂事了,说起话来头头是道,而且有情有理,极富说服力和感染力。一个好的执法人员,不仅要优秀的专业素质,还要一颗善良、公正、侠义的心。专业素质容易培养,可那颗美丽的心灵却难得啊!怎么样?当执法人员跟当女侠——差不多吧?”
她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眨巴着大眼睛紧瞅着爷爷,“您怎么知道我一直想当女侠?”
“你从上小学起就一天到晚嚷着要当女侠,我怎么会不知道?”
他抚摩着她的头,回忆起往事,“你还记不记得,你二年级的时候跑去打高年级的男生,人家放狗咬你,还是你哥哥跑去救你,结果他被狗咬了一口,在家躺了两个星期呢!”
几乎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们兄妹两个都长大了,而他也老了——这就是人生啊!
“对啊!对啊!从那以后,他就怕狗,哪怕是一丁点大的小狗他都怕得要死。”想到哥哥她又掩去了笑容,“好想哥哥哦!他都半年没回来了。”
“那咱们把他叫回来?”老爷子童心未泯,打起如意算盘来。
“怎么叫?哥哥才不会乖乖地回来呢!他一定又说,他忙!忙着再赚进一千万美金!”怡君的眼珠子骨碌一转,灿出明媚的光芒,“你是说……用老办法,说您心脏病引发脑血栓,然后中风瘫痪正处于抢救中?”
“呸!呸!童言无忌!”老爷子抱怨起来,“你就不能想点好办法?这个点子都用了两次了,再用就不灵了!万一我真的……”呸!呸!老天爷,我可什么也没说啊!
“那说什么呢?”哥哥可是华尔街有名的金手指,他哪有那么好骗?
“有了!”老爷子主意出台,“就说你要订婚了……”
“什么?”
“放心!他那么疼你,准会回来!金伯,咱们去给少爷打电话,要装得喜庆一点!”
“嗳!嗳!他回来会找我算账的,我不干啦!嗳……”
怡君望着空空如也的大厅,双手摆成喇叭形状大喊起来,“有人听我说话吗?”
有人听我说话吗……吗……吗……
她挠挠头,自言自语起来——
“好像有回音嗳!”
同一时间,狄家的两位主人正窝在书房里交流。
最终,还是狄夫人先开了口,“术膺,我……我这个做母亲的是不是很失职?”
“不,你是一个好母亲,是我……是我忽略了孩子们。”狄术膺的眼神竟有些沉痛,“我一直认为他们年纪还小,等他们年纪再大点,一切就会好起来的。是我……是我的错啊!”
“这不是你的错,你要忙工作,又要忙着照顾这个家,你已经很尽责了。术膺……”狄夫人犹豫着该不该将压在心底多年的话说出来。
“你……你有没有后悔过?”她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后悔?后悔什么?”
“后悔娶我——你娶我给你带来了那么多麻烦,你……你应该找个更好的。”说到此处,她已经泣不成声。
“说什么傻话呢?”狄术膺将爱妻揽在怀中,“你不就是最好的吗!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漂亮的一个案子,如果输掉了你,即使赢得全世界,我依然不够完整。”
“可我不够完整啊!我有一段不愉快的婚姻,而这段婚姻也影响了你的生活。”
他轻轻抚着她的背,“你完整!在我心里你不仅是完整的,还是完美的。也许那段不愉快的婚姻的确影响了我的生活,可它把你送到了我跟前,也为我带来了南浦啊!他是那么好的孩子,让人看着就喜欢。你还记不记得,爸开始不同意我们的婚事,可南浦一抱到手上,所有的反对理由都不见了。”
“是啊!我还记得南浦小时候很爱笑的,他笑起来发出‘格格’的声音,引得大家都笑了。后来我们有了北溪,他带着她就在这里……就在这个屋子里玩耍,两个人的笑声在房间里回荡。再后来……再后来……”
她的神色由梦幻般得灿烂变得黯淡、苍白,紧紧揪住丈夫的衣领,她的声音急促起来,“咱们现在努力……现在努力还来得及吗?他们会和好吗?会像小时候一样,再在一起玩闹、嬉笑吗?会吗?”“会的!一定会的!咱们现在努力一定来得及。”狄术膺走到门口吩咐下人,“少爷一回来立刻让他来书房见我。”
狄南浦并没让他们等多久,很快他就回来了。一听下人说父亲找他,放下手上的东西就推门进了书房,“爸,你找我?妈,你也在。有什么事吗?”
“今天竺老爷子带着孙女怡君过来了。”
“是吗?”不对!事情不简单,爸脸上的神色不对,妈好像还哭过。
狄术膺拉着儿子坐下来,“你和人家怡君在交往怎么也不跟我们说一声?”
“也是刚刚才开始的,我本打算等忙过这阵子之后,再带她来家里见见你们的。没想到,老爷子的手脚这么快。”
“对了,南浦,你和千暮、翰阳他们组建的那个侦、法、鉴三位一体的公司,现在搞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帮忙?”
南浦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资金上我们三个人这些年的积蓄在暮的管理下已经翻了几倍,足够把这个公司开起来了。人手上,我只要把事务所迁过去就可以了。基本上,没什么问题,估计下周就能开业了。定名为‘D.H.M’——取狄、翰、暮的第一个字母。”
狄术膺拍拍儿子的背,“这些年,爸对你关心少了,你不要怪爸爸啊!”
“爸,你说什么呢?”南浦莫名其妙地看着父母,“究竟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狄母挨着儿子坐下来,“今天竺老爷子本来是来谈你和怡君的事的,恰巧遇到了你妹妹,怡君她把什么都说了……”
“那丫头说什么了?”他的预感果然没错,那个丫头遇到北溪,一定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
狄术膺握住儿子的手,“对不起,爸爸很抱歉,让你背负这一切背了这么久。我现在就去叫北溪,我让她跟你道歉……”
“爸,”南浦一把拦住父亲,“我不知道那个丫头究竟跟你们说了什么,您不需要跟我道歉,我没有背负什么,北溪也没有做错什么。我很好,我真的很好——您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您不亏欠我什么啊!”
“可是,南浦……”
狄父还想说什么,可南浦已经没有耐心听下去了,“我出去一会儿,咱们有什么事回来再说。”
他拿起外套冲了出去——
竺怡君,无论什么事,只要你一插手,准会弄得一塌糊涂。
“老爷子……”
“哟!南浦啊!”竺老爷子一见南浦立刻迎了上去,“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吗?”
南浦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哦,我不是来找您的,我是来找怡君的。”
“丫头啊!”老爷子扫了他一眼,依旧维持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她在房间里呢!你上楼去找她吧!”
“好!我上去了。”狄南浦三步并作两步向楼上奔去。
“老爷,”金伯站在一边寻思起来,“狄先生的神色不大对劲啊!”
看着匆忙消失在旋梯处的背影,竺老爷子已经猜到了他来的缘由,“吩咐下去,无论听见什么声响都不准出来围观。”
丫头啊丫头,这是你自己的战役,没有人能够帮上你,你自己可要争气啊!
此时的怡君正抱着镶在金属框里的“狄南浦名片”靠在床上幻想未来的种种呢!感觉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吓得她从床上蹦了下来,手上一个不稳,镜框陡然摔向地面——砸了个粉碎。
等看清楚来人,她总算是松了口气,“呆瓜,是你啊?吓了我一跳!你来找我我是不反对啦!可下回记得敲门哦!”
她弯下腰拣起碎片中的那张名片,“你看看,你看看,害我把这个都摔了。这可是我们俩爱情的见证哦!”
南浦努力平稳自己的冲动情绪,他试着维持素日的温和,竭力平和地面对她。
“你今天去我家了?”
“是啊!”她背对着他,拿出面纸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张名片,“你爸妈找你谈话了吗?你可不要太激动哦!也不必太感激我,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谁让我喜欢你这个呆瓜呢!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所以我帮你也是应该……”
“你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扳过她的身子,凝望着她纯净的面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些蛛丝马迹。
“你怎么了?”今天的他跟以往不太一样,鼻子、眉毛间全少了那股呆呆的温厚,感觉有点陌生。他的忍耐无法再维持下去,双手抓着她的肩膀,他拼命地摇着,像是要摇出点什么似的。
“你究竟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你说啊!说啊!”
“痛!你抓得我好痛!”她用力挣出他的钳制,揉着疼痛的臂膀,她都快哭出来了,“你干吗?我哪有说什么,我只是让他们认真地对待你和你妹妹之间的问题,这也有错啊?”
“谁让你去跟他们说的?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怡君的脾气也上来了,“嗳,我是为你好嗳!你不领情也就算了,还说我?”
南浦转过身不愿面对她,“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我只想维持原先平静的局面,你明不明白?”
“就像你和李巧玲一样?”她站到他身前,不容他逃避,“你们不也是极力想维持表面的平静嘛!到最后呢?到最后连起码的相处都难以维持,不是吗?这就是你要的平静?”
他垂着头,看不见脸上的表情。可怡君却不肯就此罢休,她揪紧他的衣领,极力要激起他的反应。
“你说啊!你说啊!这就是你要的平静?如同表面上永远平静无波的你?”
她松开他,将埋在心底许久的话一吐为快,“每个人都说你是‘好好先生’——脾气好、性格好、能力好、人品好……什么都好!其实呢?骗人!全是骗人的!脾气好那是压抑出来的,性格好是那伪装出来的。你把所有的不快都一个人背负上了,那还要亲人朋友干吗?你以为你这样很伟大啊?你以为你这样做,你妹妹就会接纳你啊?如果这样做有用,她早就叫你‘哥哥’了,也不会让我有机会去你家说出那些话!”
“够了!”南浦猛地抬起头,神色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可镜片后面却闪出一道寒光,“不要再说了!”
怡君倔强地昂起头,“为什么不说?你怕你所有的面具都被我一一撕破?你怕你下一秒钟就无法维持你那虚伪的温和?是不是,我的‘温剑’大人?”
他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她,神情平和地大步向门口迈去。
“狄南浦——”
怡君气势如洪地喊出他的全名,声音中竟带着决绝的意味。他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她,等着她下一步的举动。
沉默,恍如经过了天长地久。
“结束吧!”
虽然很难,但她还是说出了口,“如果是这样,那很抱歉!我是一个真实的人,我不能、也不愿维持这种虚伪的平静!所以……结束吧!”
说啊!说你要打破这种无谓的平静,说你需要我的真实,说你不要结束啊!你说啊!
然而,他只是沉默地盯着她,什么反应也没有。
回忆——在她脑中有如电光,迅速闪过。千言万语,她张了张口,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原来,当爱结束的时候,再多的“曾经”也只能成为曾经。誓言成为海市蜃楼,永远化为过眼云烟。
她抽出那张几分钟前她还细心呵护的名片,只是轻轻松松几下,它就化为了碎片。她看着它从指间滑落到地板上,她几乎可以听见它们掉落地毯的声音——那近乎刺耳的声音。
原来,两颗相爱的心是这么容易破碎的。
狄南浦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门外,门缓缓地关上了,从此便是咫尺天涯。
就在门关上的那一瞬间,怡君缓缓地跌坐在了地上,泪水如破碎的心止不住的摔落,一颗一颗湿了地上的碎片。泪眼朦胧中,那几张破碎的纸片映入她的眼帘,她像发了疯似的捡起地上的碎片,拿来固体胶企图将它们重新粘起来。
只是,再怎么粘,也粘不回原来的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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