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西风裁翡翠:爱尔兰中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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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七教堂镇 Glendalough

圣地或每天下午五点的墓园

6、7世纪间,都柏林主保圣人之一圣凯文曾在威克洛郡东部修行。圣人辞世,盘桓之处即成圣地,久而久之,生出一座七教堂镇。

遗址中唯一完整的,是唤作“圣凯文厨房”的教堂。

敲着小锣迎接坟墓

吹着口笛迎接坟墓

坟墓来了

坟墓的小队伍

戴花的

一小队坟墓

顾城的《丧歌》。七教堂镇(Glendalough)竟教我想起这首短诗。

本以为会看到一片灿烂的遗迹,结果,相遇的,却是一小队坟墓,石头戴花的坟墓。

地图上,都柏林以南四十公里,威克洛郡东部,一道冰川形成两座湖泊,上湖与下湖,下湖东侧残留一片遗址,石头,教堂,圆塔。翻开爱尔兰基督教史,6、7世纪间,都柏林主保圣人之一圣凯文曾在此修行。圣人辞世,盘桓之处即成圣地,宗教建筑兴起,朝圣者蜂拥而至,久而久之,生出一座七教堂镇。

墓地里,高大十字架多雕出耶稣受难一类《圣经》图景。

七教堂镇山环水抱,草木茂盛,溪水淙淙。

七教堂镇山环水抱,草木茂盛,粗粗一望,像极了《尤利西斯》十二章描述的一处场景:“那儿高高耸立着一座望楼,人们从远处就可以望到它。里面躺着卓绝的死者——将士和煊赫一世的王侯们。他们睡得就像还活着似的。那真是一片欢乐的土地,淙淙的溪水,河流里满是嬉戏的鱼:绿鳍鱼、鲽鱼、石斑鱼、庸鲽、雄黑线鳕、幼鲑、比目鱼、滑菱鲆、鲽形目鱼、绿鳕,下等杂鱼以及水界的其他不胜枚举的鱼类。在微微的西风和东风中,高耸的树朝四面八方摇摆着它们那优美的茂叶,飘香的埃及榕、黎巴嫩杉、冲天的法国梧桐、良种桉树以及郁郁葱葱遍布这一地区的其他乔木界瑰宝。可爱的姑娘们紧紧倚着可爱的树木的根部,唱着最可爱的歌,用各种可爱的东西做游戏……”不,不不,扯远了,《尤利西斯》,还是回到今天的七教堂镇——可爱的姑娘们并不那么可爱,她们艳若桃李,冷若冰霜,既不唱歌,也不做游戏,而是蚂蚁一般紧紧追随一位喋喋不休的导游,自游客中心出发,行进,停顿,再行进,再停顿,跨过溪流(看不见水界里不胜枚举的鱼类),穿过树荫(弄不清乔木界瑰宝究竟姓甚名谁),拐入两道拱状的石砌门屋(据说这是爱尔兰早期基督教建筑惟一幸存的入口),将一双双脚心冒汗的球鞋或人字拖短暂地寄存在杂草丛生的圆塔下、断壁旁、十字架指引墓碑根根直立向天这一片凯尔特人生生死死的土地上。

凯尔特乃欧洲古代文明之一,与古希腊罗马文明圈对应且共存。凯尔特人并非现代意义的单一民族,而是经由共同语言及文化传统聚合而成的松散族群,一度活跃于中欧地区,与日耳曼人并称北方蛮族。公元前五百年左右,凯尔特人开始进犯不列颠诸岛,逐步定居于爱尔兰、苏格兰及英格兰等地。今日所见的爱尔兰传统文化,即由凯尔特人奠定底色,音乐、舞蹈乃至七教堂镇上随处可见那附有圆环的高大十字架,皆为草根般历经战乱依旧生生不息堪称标本的凯尔特文化符号。

万物沉睡,众生安息,黑暗与光相与依偎且赞美。

大教堂内一片残垣,石墙兀立,墙角立石碑,地面摊石片。

墓地里,高大十字架多雕出耶稣受难一类《圣经》图景。这是凯尔特的爱尔兰,亦是基督教的爱尔兰。凭借图像的教义,万物沉睡,众生安息,黑暗与光相与依偎且赞美。而我却不在此列,缺失信仰的人,错落墓碑之间,既不唱歌,也不做游戏,直好似另一首诗的情境——

如果我们现在并排坐着,

或者一句话不说,一刻钟又一刻钟,

或者你仅仅是说,真没话好说,

或者你挪远一点,好看清斜对面的一块,

或者你白我一眼,因为死者并不可笑,

或者你单独坐在我现在坐着的长椅上,

而我在你对面,就在你的对面,躺着。

肖开愚《每天下午五点的墓园》。七教堂镇里,白天也像夜晚,阳光灿烂,万籁俱寂,光线如泥土,层层堆积向生者们游荡的襟怀。

石柱见证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生死死。

这是凯尔特的爱尔兰,亦是基督教的爱尔兰,墓园簇拥圆塔。

墓园簇拥圆塔,圆塔即望楼,又细又长,三十米高,尽量密闭的身躯仅留出几只用于瞭望的窗洞,黑漆漆的,因窄小而无神。这座垒砌于11世纪前后类似登月火箭模型的石头建筑,本意是座钟塔,却生不逢时,鉴于维京海盗屡犯爱尔兰而不得不改作教典珍存之地乃至聚落避难之所。

七教堂镇遗址周遭辟有步行小路,割开草地,绕过溪湾,指向丛林。(摄影/姜玢)

实际上,七教堂镇的噩梦并非维京海盗,而是数百年后的英国邻人,他们荷枪实弹,直将圣地毁作废墟。今日再看,堪称遗迹心脏的大教堂自是一片残垣,石墙兀立,墙角立石碑,地面摊石片。主教之家更是如此,昔日小巧的罗马式教堂,虽经修复,仍是断壁。遗址中唯一完整的,却是唤作“圣凯文厨房”的教堂,屋顶陡峭,钟塔滚圆,两座石屋一大一小,对角状连作一体,双重奏,奉献或人间。

七教堂镇遗址周遭辟有步行小路,割开草地,绕过溪湾,指向丛林。我追随着一位自称永远17岁的姑娘移步换景,绿树,青草,黄花,遗迹远了,远远退入路边支起的画布。一位业余画家,一定也曾爱上一位永远17岁的姑娘,或者,他干脆就是墓中初醒的古人,租来画具、腿脚与衣物,紧追记忆,涂抹下笼罩那一年代头顶的天光与云影。

命运便是云吗——重叠、交错、纠缠、聚变又无常的水汽?“至少要两个人才能完成一个人的命运”,蒋浩《纪念》一诗以为。而我们,只见云影不见命运,上坡,下坡,一路小跑,17岁的姑娘,无穷多的黄花,相遇,停顿,拍照,而头顶之物微笑、无言且蒸腾。

七教堂镇

开放时间:9:30-18:00

交通:七教堂镇位于都柏林西南,公共交通不便,建议参加旅游团或租车前往。若自驾车,自Kilmacanogue离开Dublin-Wexford N11,取道R755,约一个半小时车程。

电话:+353-40-445325

一位业余画家在路边支起的画布,涂抹七教堂镇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