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冬天特别冷,雪下得有三尺多厚。早晨起来,风门都推不开。
灵水镇整个被大雪掩埋,活像白生生的大坟堆子。
才过午时,寒风冷冽得刺骨,越吹越狂,黑压压的乌云层层堆积在空中,既沉又重。
一个衣着朴素,可说是简陋残破的女娃,蹲在被白雪覆盖的井口旁,吃力的浆洗着堆叠如山的衣物。
女娃还很稚气,不过八九岁模样。身子别样瘦小单薄。一双布满冻疮血口的小手冻得紫红,丑陋得不堪入目。
冷痛到极致,反而麻木。她没有半点怨言,洗得很认真。她已经很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何况奶奶还躺在病床上。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她并不怨恨。生逢乱世,饿殍遍野。贫穷让她过早的懂得感恩。即便是大冬天为人浆洗衣服的活计,也是许多人抢着做的。
蹲太久,女娃站起身活动酸痛的手脚。黑云滚滚的空中陡然
连串的雷鸣,如恶鬼大口,吞城欲催。风吼嘶鸣,摧枯拉朽。
她打了个寒颤,几乎站不稳。远远的,一中年妇女踏着深厚的积雪,困难的朝她挥手。
“忍冬!哎呀,别洗了!快家去吧!你家奶奶出事了!”
常年食不果腹,衣不避寒,病痛,生活折磨得老人形容枯槁。
忍冬冒着风雪连滚带爬跑回来。
握住老人的手,那就是她的全世界!
只剩一口气的老人似有感应,回光返照般睁开眼睛。
浑浊中全是对孙女的不舍和疼惜。
“都是奶奶拖累你了……”
忍冬不说话,小唇咬得紧紧的。
“好孩子,不要难过,人终归要走这条路。”见她倔强得一声不吭,老人叹了口气,脑子空前的清明,“衣柜底层那个盒子……里面那块玉佩,是当初捡到你时,放在你襁褓中的。那许是关乎你身世的物件,你可以……”
“忍冬只有一个奶奶!”女娃固执的说。她才不在乎那对不要她的亲生父母呢。
“傻孩子……”老人心疼得很,残余的一点点生命,她不得不为这孩子打算。
她虽没见过好货,也知那玉佩的成色乃上品。
老人有个儿子,本也是十里八乡的出息人。
九年前,老人儿子考试登科,大大出息。老人去京都,儿却嫌母丑,老人伤心之下返乡途中,在出城门不远的地方捡到襁褓中的忍冬。
老人觉得,忍冬亲生父母大约是京都之人。
她不求忍冬去攀龙附凤,只求这孩子不孤零零一个人,有个亲人照应。
“待我死后,把我的骨灰,送到、送到你阳舅舅(老人儿子)手里……让他,让他给你寻个安身之处……”
弥留的最后一刻,她放不下的,依旧是这个捡来的小孙女。
只求那不孝儿子看在老母骨灰的份上,念及生养之恩,能关照忍冬。
忍冬去了京都,万一碰上她亲生父母了呢。
这孩子自己断然不愿去京都,她只有扯这么个由头。
老人怀着不舍,怀着那不可能的愿望,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