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才也摔了一跤,多吃点好的补一补。”
白杨一筷子夹了大半只的螃蟹,送在了沈融碗里,迅速的引来几道视线的关注,只是那些视线短暂的停驻后收回,显得不当回事一样,只有连峥用眼角瞥了又瞥,连意似乎没有听到白杨的话,只是面无表情的低头看着连鸣吃饭,仿佛对这一切丝毫不感兴趣一样。
但餐桌上一片安静,似乎没有人想要开口说话,只是专心的吃饭,本来连家的规矩里也有这么一条,食不言,却从来没有比这样更沉默的气氛。
明明是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可是沈融感觉自己仿佛味蕾失去了知觉一样,动作依然优雅,但如同嚼蜡。
连鸣吃着食物,看着坐在对面的沈融,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乖乖的进餐,沈融不再让自己的视线与连鸣对接,而是狼狈的低下了头。
也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在异常安静的氛围内,显得极为刺耳,沈融掏出来手机,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显示。妈妈。
沈融不由吸了一口气,无视餐桌上的视线,起身拿着电话到外面接听。
“见到了,连鸣挺好的,不需要担心,我很快会回去。”
沈融机械的回答完了妈妈之后,挂断了电话,再转身,似乎已经失去了回答餐厅的勇气,隔着漂亮的欧式屏风,看着餐桌上的合家团聚,沈融唇角不自觉的就勾勒出来一丝苦笑。
“电话打完了?回来吃饭吧。”
连代樾起身走过来时,沈融感觉眼底里酸涩异常。
“不用了,已经麻烦连先生太多,我还有事,就不打扰大家用餐了!”
一句一字似乎都浸泡在苦涩的药剂里,这种滋味,似乎下一刻会压倒自己,所以她不能再继续坚持下去了,不然她怕自己会顷刻间分崩离析,再也无法保持这最后的尊严。
“这样,也好,我送你。”
连代樾斟酌了一下,目光在看向了餐厅后,快速的做出了决定。
“不用了,连先生我自己回去就行,请留步吧。”
沈融的坚持格外明显,说完转身就要走。
“你要走了吗?”
白杨的声音毫不遮掩的响了起来,沈融不得不停下步伐,转身看着已经跑出来的白杨,努力露出来一抹笑容。
“是啊,我还有事,不便久留,再见。”
沈融说完,毅然转身就走,哪怕她已经听到了餐厅里连鸣爬下板凳的声音,依然没有回头,快步而去,膝盖上那刺痛的感觉让她更加清醒,直到走出了连家老宅所在的小区,仿佛从地狱里回到了人间一样,沈融走到了一边的石柱旁,扶住了胸口,大口的吸气,眼泪却是簌簌而下,无声而落,挡也挡不住。
一辆黑色轿车驶到门口时,在值勤的守卫敬礼后,里面的人面无表情的驱车而出,视线恰好落在了那一道欣长的背影上,车子就停在了门口,一直未动。
沈融用手捂住胸口,竭力压制那近乎窒息的疼痛的感觉,任由眼泪一颗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似乎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所有的泪,都要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忍不住用手在胸口拍了几下,然而刚好碰到了刚才在连家摔倒时撞到的地方,仿佛整个身体由内而外的疼痛,有一种想要嚎啕大哭的冲动,但多年来的习惯让她不允许自己狼狈到如此的地步。
抬腿迈步,膝盖上的疼痛似乎也要落井下石的提醒,刚才那一跤摔的有多么严重,不自觉,没有了刚刚的健步如飞,缓慢的步伐让她看起来颇为僵硬。
沈融就这样一步一步的朝前走,那驶出小区的黑色轿车也一点点的前行,就像是两个平行的世界里,一个悲伤,一个宁静,无法相逢。
驾驶座上的人,修长的手指握紧了方向盘,一双眼睛根本没有注意到前方的路,完全锁定在那纤细的身形上,这么多年来,还是他第一次看到了这样的沈融,那一直挺直的脊梁,平静恬淡的神韵都被人拿走,只有狼狈的,可怜的,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的孤单,令人心疼。
连意的眸子不自觉的就眯了起来。
沈融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突然间有所感应,突然间回头,恰看到了连意眯着眼眸,皱着眉心,冷酷如撒旦似的神情,目光对接,不由一怔,显然没有料到连意的出现。
意识到自己还泪眼朦胧,沈融立刻转脸过去,伸手抹去了泪水,抿紧了唇,就想大步的朝前走,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从刚才就一直感觉到的那股视线,说明了自己所有的狼狈,早已被连意看了个透,沈融索性放慢了脚步,恢复惯有得从容,那瞬间加身的坚强,仿佛演习了千遍万遍,若非亲眼所见,或许不会有人相信她之前刚刚狼狈的哭过。
但最完美的掩饰都有破绽,当连意明明站在眼前,沈融还险些能够撞上去的时候,足以说明她有多么心不在焉。
连意笔直的站在了沈融的必经之路上,若非他皱紧的眉毛和那复杂的眼神太过明显,此刻他更像是夜灯下的一根柱子,而且是优质汉白玉级的柱子。
沈融蓦然停步,不得不仰头看向连意,两个人再一次凝视着对方,仿佛几生几世的仇人宿缘一样,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最初爱的人,仿佛是浮光里的影子,又似回忆里的一笔浓墨。
那些爱,经年流逝,此去不回,仿佛已经在心田沉睡,再也无法唤起,余下的只有心灰意冷之后的冷漠。
眼前这个男人,她早已爱不起了。
而这一切看在连意的眼底里,让他的眉头皱的更紧。
“你这个女人,怎么可以对自己这么狠?”
连意沉沉开口,询问的话让沈融脸上不由就露出来一抹本能自卫的嘲笑来。
“我对自己如何,与连先生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是被沈融的语气气到了,还是连意确实词穷,一时间没有回答沈融的话,只是看着沈融,似乎要穿破沈融的脑袋看清楚她里面到底怎么想的一样。
就在沈融以为连意可能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听得连意带着低沉的声音。
“当然,有关系,你的离开伤害了我和连鸣。”
连意的话让沈融睁大眼睛,近乎怒极反笑。
“也伤害了你自己,这么做值得吗?当初不顾一切的嫁给我,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就是了今天这样的结果吗?”
他上下打量着沈融,纤细的身形显得那么单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和精神,明明委屈却刻意维持的冷漠与坚强,让他眉头皱的更紧。
沈融的脸上那笑容慢慢的消散,疑惑的看着连意。
“所以,你是来告诉我,别再做无畏的挣扎了吗?”
婚姻中一旦两个人的身份地位不同,一旦付出与回报不同,那么想要公平,就太难,她从头到尾都明白,只是偏偏不服输,偏偏以为自己可以跳脱出去,可事实上,她根本做不到想象中的潇洒。
“我是想问你,要怎么样做,你才能改变想法,回到我和连鸣身边!”
连意一字一句的看着沈融,认真严肃,让沈融看到了一种少有的诚恳的态度,没有针锋相对的好胜,没有咄咄逼人的威胁,有的只是一抹挫败,还有心疼。
沈融怔住,默默的看着连意,连意丝毫没有不耐烦,还是那么看着她,似乎就要等她一个结果。
“连意,你不觉得现在已经太晚了吗?”
“只要愿意,一切都不晚!”
连意的语气丝毫未变,让沈融相信,这一刻,如果她肯低头,他们可以回到从前,但。她如何低头?在刚刚受了那样的委屈之后,在经历了如此之多的恩怨之后?
“怎么可能呢?连意,我们回不去了!”
沈融依旧平静,仿佛在叙述一件已成定局的事情,沧海桑田之后,两两对望而已,刚刚的狼狈仿佛不曾发生在她身上一样,转眼又变得无坚不摧一般。
这样的语气,显然刺激到了连意,他表情终于变化。
“为什么不可能,你难道也想看到将来连鸣长大之后,像白杨一样缺少母爱?”
连意的话让沈融的情绪翻起。
沈融正色。
“正是因为白杨,我才发现自己的失职,我甚至不敢想象,等孩子长大之后,恨我的样子,连意,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我们已经回不去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给我一点机会,让我弥补对连鸣的愧疚,如果不可以,我会离你们的世界远远的,离连家远远的,让连鸣的世界没有那么多的纠结和迷茫,我相信你给他找了一个称职的母亲,宋小姐一定可以照顾好孩子的,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