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此事的起因是一名叫荀真的宫女,不知是真是假?”宰相柳晋安沉稳地道,他倒想看看荀家的后人是什么样子?
许悠出列道:“奴婢是尚工局的尚级宫女,此事不关荀掌制的事,她只是无辜受牵连而已。”
“本相问的是荀真,不是许尚工。”柳相道。
柳晋安那恣意的态度好像并不是在御前一般,宇文泓的眼里掠过不满,眼角朝父皇看去,父皇并未有不满,这个柳相实在太嚣张了。
许悠皱紧眉头,荀真暗拉了一下她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做声,而是莲步轻移地上前行礼,“奴婢是尚工局的掌制,参见陛下,吾皇鸿福齐天。奴婢也不知谣言从何而起?奴婢确实如尚工大人所言是无妄之灾。”
宇文泰的目光停留在荀真的身上,落落大方的荀家人的特质既让他欣赏也让他不喜,“此事由头到尾都围绕着你一个人展开,你怎么还能说自己受的是无妄之灾?”
“陛下,树欲静而风不止,难道树木的摇动也要怪那飘荡于天地间的风儿吗?奴婢身为宫女,努力为陛下做事,不敢有怠慢,因此得罪了人也不是奴婢情愿的,难道为陛下努力办差也是错吗?”荀真不畏惧地抬头直视天颜,然后又转头直视柳相的三角眼,“如若这样,一直辛劳的宰相大人就更是错上加错。”
柳晋安的老脸有几分挂不住,初次照面,荀家这女儿的嘴还是很锋利,“小儿说话当心一点,老夫是皇上的臣子,你不过是区区一名宫女?又怎能与老夫相提并论?”说完,微昂着头。
正在一旁准备拟旨的高文轩放下笔,拱手道:“皇上,臣只听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民,柳相此言差矣,同为天子之民,柳相与荀掌制又有何区别?”暗暗看了眼荀真,心里庆幸她安然无恙。
那恭敬的态度,和缓的语气丝毫没有一丝骄奢之气,高文轩的话果然让柳相微微皱眉,“文轩不愧是状元之才,臣庆幸陛下又得一良臣。”心下暗恼。
宇文泰大笑出声,眼里的爱才之意尽显,“文轩所言即是,荀真,此事朕也不追究你的责任了,往后好自为之。”
荀真正要说什么的时候,柳相又笑着道:“皇上,臣认为此事尚有些疑问,臣得到消息,供应这次布料的陶家有人携款出逃,魏家也在一夜之间调用全京城所有的葛布,而这葛布正是这次宫女冬装所选的主要用料,不知两者之间可有何关联?”
宇文泰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这等事?
“柳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皇后对于这天子重臣的不满早已盈于胸间。
“娘娘,臣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柳相朝唐皇后微一躬身,“若两者有关联,荀真此举必有人相帮,陛下,依臣所见内宫的安稳也堪虑。”
柳相不愧是堂堂天子之下第一重臣,这么快就查到这地步?
他提这话是何用意?看来准备把祸水引到他的身上,宇文泓暗暗提防。“父皇,柳相的怀疑没有依据,魏家要那么多葛布有何用?柳相何不去问魏家?难道只准皇宫使用,不准百姓用了?柳相此言还是颇寒人心。”
荀真也赶紧跪下,一脸恐惧地看着柳晋安,然后装做怯怯地看向皇帝,“皇上,奴婢哪有这么大的势力做下宰相大人所言之事?宰相大人真的是看高了奴婢,奴婢只不过是刚及笄的女子,若是宰相大人不放过奴婢这荀家后人就请直言,奴婢也不惜这条贱命,能苟活这么多年已是陛下的恩德了。”
“宰相大人,荀真是荀家一案的罪人,这么多年在宫里为宫女都是兢兢业业,丝毫没有怠慢,您说此话怀疑她的操守,让她往后如何在宫里立足?”许悠也跪下带着怒气道,“陛下,即使奴婢是不起眼的宫女,但宫女也是人,禁不起宰相大人的一再猜疑。”
宇文泰的目光落在许悠的身上,与很多女子相比,她的长相不是很出色,但这么多年他还是能清晰记得她的长相,现在她的样子与记忆中某一次暗暗重合了,一时间竟不知置身何地?
柳相的脸隐隐抽搐着,真是小瞧了荀家这个遗孤,目光落在宇文泰的身上,隐隐可见帝王不悦的神情,“皇上,此事是臣思虑欠周,只是刚好听了这么一个传闻,心下有疑遂而相问。荀真,你父所犯之错在其自身,落得那个下场也与人无尤,你也别再记恨了。”
好一个记恨,荀真心里咒骂着,这个人说的话好像很平和,实际是想把她绕进去,暗暗看到宇文泰皱了皱眉,对于她这样的罪官之后很容易再度秋后算账,忙又磕头道:“奴婢从来没有记恨过,柳相身为宰相,肚里定能撑船?雷霆雨露莫非皇恩,就像高侍郎所言,奴婢身为陛下的臣民,从来不会有别的想法,还请柳相不要过于猜度。”
柳晋安这回是隐隐动怒了,好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个小丫头虽然没直言,不过却是说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看到她微挺的脊梁,以他一大把的年纪再与一个小辈计较下去,那就有失风度,这么一想,微笑挂在唇边,“小丫头多想了,老夫只不过是忧心宫内的安全。”
宇文泰的意志从来不是那么坚定,往往听多了一面之辞就会如风吹树一般摇过去,况且荀真所言还是他喜欢听的,“荀真,你不用草木皆兵,朕说过不追究你就不追究你,君无戏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