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宇文泓等得不耐烦,那纠结在一起的眉头似乎怎么也解不开之际,张大通方才带着太医奔来,都深秋了,他竟还跑出汗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主子,话都不敢多说。
宇文泓转头示意太医给荀真诊治。
荀真的意识一直模模糊糊的,总是处于黑暗的包围中,那些过往的影像就像那七彩的泡泡一般想要去捉却什么也捉不到,只要手一碰到,影像中的亲人都一一幻灭。
她张口大呼,但却无人回答她,在耳边响起的似乎只有姑姑荀兰的哭泣声,“姑姑,你在哪里?娘……”
一条笔直而漫长的路,似乎都笼罩在黑暗当中,她就像孤独的迷路的小女孩怎样也寻不到回家的路,彷徨而无措。
宇文泓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她的面容,那张小脸似乎皱在一起,手却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床单,这证明她的意识是存在的,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睁开眼而已。
给荀真喂药的宫女却是急了起来,瞄了一眼宇文泓冷冽的目光,手都打起颤来,这药却是怎么也喂不进去,而太子的目光好可怕,另一个给荀真擦拭从嘴角流出来的药汁的宫女更是连看也不敢看向宇文泓。
宇文泓看着这两个粗手笨脚的宫女连喂个药也喂不好,不禁怒道:“孤来,滚出去,没用的东西。”一把夺过宫女手中的药碗。
那两名宫女吓得赶紧跪下来求饶,不待宇文泓吩咐,孙大通即会意地让小太监进来把这两人拉出去,免得再惹怒太子殿下,不然连他也要被呵斥。
宇文泓一把抱起荀真,用调匙慢慢给她喂药,可那药汁却是无论如何也灌不下去,不禁低吼一句,“真是麻烦的丫头。”
孙大通转身进来的时候,竟然看到一向孤傲的太子殿下居然把药仰头喝下,然后掰开荀真的嘴低头灌进去,顿时怔在那儿,这是太子殿下?可能吗?
他擦了擦眼,再看去时,太子殿下又这样嘴对嘴喂了下去,看荀真的喉头有所滑动,看来药是灌进去了,太子殿下突然一笑,这笑容很真很欣慰,没有往日总是刻意带着的讥讽,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他正要进去侍候,突然感觉到身边站了人,转头看去,居然是一脸匆匆之色的许悠,看到的她同样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看来不只他一人觉得这样的太子殿下很怪。
一向警觉的宇文泓竟没有察觉到外面的脚步声,他的唇忍不住轻轻地吸吮着她柔软的唇瓣,舍不得太快离开,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来,颇为满意地看着那泛白的唇上浮起的一抹胭脂之色。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荀真的脸颊,“荀真,你不是一直很不服气孤的所作所为吗?孤刚刚可是又轻薄你了,这回不再跳起来理论了吗?既然你不想理论,那孤可不客气了,以后你的名声就是水洗也不清了……”
想到刚刚太医说她忧思过重,夜里也没睡好,而且情绪突然受到打击,身体一时承受不住,因此才昏了过去,只要吃上几剂心神安宁的药,身体自然会恢复。
正在迷迷糊糊的荀真突然听到那清冷的声音,诉说着她不喜欢的话,她才不要再与太子的名字联系在一起,她有自知之明,这样的男人不是她能碰触的,他将来会是天子,天子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这么一想,她急切起来,那光明渐渐地驱逐了黑暗,照耀在她的身上,竟觉得浑身温暖。
“混……蛋……不可以……”荀真的睫毛眨了眨,然后睁开眼来,开始眼中没有焦距,慢慢才看到太子那张放大的俊脸。
脑海一时没有清醒,看了看这锦帐、绸被,这张床上的用度之高肯定不是她在尚工局的那张床,这是哪里?
宇文泓看到她眼里的迷惑,淡淡地道:“这里是东宫。”
“我怎么会……”荀真忙坐起来,她怎么与宇文泓同坐在一张床上,脸海响起警号,小脸戒备地看着宇文泓,看到后者脸上渐渐浮起不悦,她才记起刚刚为什么而昏倒?双手急忙抓住他的衣襟,“殿下,我娘她……”
宇文泓点点头,要痛就一次痛完,省得她总郁结在心里,“孤没有骗你,荀真,你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吧,这里是东宫,今天孤准许你在这儿哭。”
荀真的心里一酸,那一直忍着不愿掉下来的泪珠儿就这样划下香腮,宫里不准有人放声高哭,这样是不祥的,即使哭也要偷偷地躲在被窝里哭泣,要不就自己咬着手臂压抑地哭出来,可是现在这男人却准许她为亲人放声痛哭。
宇文泓看她越哭越大声,心下不忍,伸手环抱着她在怀里轻轻地安抚着,而这一刻的荀真也没有抗拒,伏在他的肩上哀悼亡母的离去,即使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年,即使红颜已经变成了白骨……
孙大通与许悠对视一眼,默然地退出去。
时间仿佛停住了,只有荀真的哭声在响起。
荀真渐渐哭得嗓子哑了,这才留意到她的泪水竟把宇文泓肩上的衣物都哭湿了,那压抑了多年的情绪释放了出来,母亲的离去已经是既定事实,她的内心渐渐地获得了平稳。
突然意识到她竟然伏在宇文泓的怀里,脸色有些羞红地退开,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湿了的布料,“殿下,奴婢逾越了。”
宇文泓定定地看着她那不好意思的面容,“无妨,孤这回会大方的不与你计较,免得你又说孤的心胸狭小。”
“奴婢那是故意激怒殿下的。”荀真不是那种占了别人好处还要装做一脸不屑样子的人,急忙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