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村南边的横头山老林子里,孙长发拉着楚招弟的手在山坡上跑着。楚招弟几次喊着“停下,别跑了!”可是前面的孙长发听不见,两条大鼻涕流淌下来,他不停地“吸留”着,一口气跑过一座小山坡,这才停下来。
楚招弟一屁股坐在地上,孙长发用手背擦着大鼻涕,一脸傻笑地看着楚招弟。
“你把我拉着跑到山上来干啥呀?你把你爸打死了?”楚招弟半天才缓过来,冲着孙长发嚷嚷道。
孙长发盯着楚招弟的嘴巴看,他多少读得懂一些熟悉人的唇语,他“啊啊”比划着,比划半天,意思是我爹欺负你,他不是好人他该打,楚招弟也似懂非懂。
孙长发站起来,撅了一根柞木枝子,用手指指楚招弟,又指指自己,在地上写了“去找哥”三个字。
楚招弟明白了,她对着孙长发说:“上哪儿去找他啊?你知道他在啥地场啊?”
孙长发乐了,拍拍胸脯,又指指远处的老林子,把自己脏兮兮的手伸给了楚招弟,一脸诚恳地傻笑。楚招弟起身,甩掉孙长发的手,孙长发双手搓着,还是嘿嘿傻笑,转身就往下坡路跑去。楚招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山脚下的田家村一眼,清晨的田家村已是炊烟四起。
楚招弟一咬牙,跟着孙长发跑下山坡,钻进了老林子。楚招弟心里想,也许这哑巴孙长发整天介在外头乱跑,备不住还真就知道孙铁蛋在哪嘎瘩。只要能找到自己的男人,不管他干啥的,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真就是个胡子,自己也要给他当了压寨夫人!
孙长发不知道楚招弟想的啥,一门心思要找到哥哥孙铁蛋再说,他带着楚招弟一头就扎进了鬼见愁老林子,天色已经大亮了,可是鬼见愁老林子里头依旧还是因沉沉的,林子太密了,以至于阳光都很少透过树冠渗透进来。
小泽一郎的小队和田耀祖的人马进山一天一夜了,开始还听见有枪声,可是后来,山里再也没有传出来枪响。等在野村开拓团的山田久次郎少佐可就有些着急了,第二天一早,马上就让野村敬二召集了一百多团民跟自己进山去找小泽一郎。
野村佳彦也跟着进山了,他被编在了团民的一队。野村敬二也只是听说横头山的老林子鬼见愁,进去容易出来难,所以他们怀疑小泽一郎和田耀祖他们一定是鬼撞墙了。
这次进山,山田久次郎下令沿途留下记号,在树干上用刺刀砍出印子了,以免进去出不来。山路越走越崎岖,山田久次郎开始向野村敬二抱怨:“野村君,都是你的红部防范疏漏才造成这么大的损失!现在怎么办?我的一个小队,警察署的一个治安大队,都不见了,找不到他们,我就得切腹谢罪!八嘎!”
山田久次郎满头大汗,他手起刀落,将身旁的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树砍断。吓得野村敬二连连后退,嘴里小声道:“我也不想这样,这帮胡子太恶毒了,一下子就杀了我们五个人……”
“原地休息!再走下去,我们也出不去了,天太热了!”山田久次郎一屁股坐下,把军装的衣领扣子解开,大口喝着随身背着的军用水壶里的水。
“站住!什么人!”突然前面两名尖兵发现了不远处的山梁上出现两个人影,他们拉动枪栓据枪射击。
“吧勾!吧勾!”三八大盖的枪声在密林中发出类似于布谷鸟的怪叫声。
“冲上去抓住他们!山里的人除了土匪就是反满抗日分子,抓住他们,快快地!”山田久次郎仿佛看到了希望,不管什么人,在这片老林子里面出现,抓住他们就能给讨伐队带路,兴许他们还能知道红刀会的老巢。
这两人正是楚招弟和孙长发,孙长发心里也没底儿,尽管鬼见愁老林子他也来过几回,但那都是跟着大哥孙铁蛋来的,这回自己走老林子,走着走着就迷瞪了。
“秋!秋秋!”子弹打进身边的树干,尽管孙铁蛋听不见,但是他看见了,加上楚招弟的惊呼:“日本人!”眼瞅着日本宪兵端着上了刺刀的大枪,边打枪边冲上了山梁。他们没看见的是,另一队宪兵和开拓团团民正从山梁下绕过去包抄。
孙长发拉着楚招弟就往梁下跑,可是他的瘸腿根本跑不快。他焦急地比划着,推着楚招弟让她躲进一堆一人多高的草丛,示意她就在这里蹲着,不要出声,他把手指封在自己的嘴巴上,使劲对楚招弟点头,他又拍着自己的胸脯指指相反方向,也不管楚招弟明白没明白,孙长发转身就跑。
楚招弟想要起身跟着,她不敢自己一个人藏在草丛中,可是一边的山梁上已经出现了日本人,他们嗷嗷乱叫着,开着枪,散乱地围拢上来。
楚招弟吓坏了,她几乎趴在草丛里,一动也不敢动,眼看着十几个日本兵从她的眼前跑过去,顺着孙长发跑去的方向追了下去。
楚招弟屏住呼吸,她听着四下里没有动静了,刚一动弹,可不得了,眼前一条长虫,正对着她吐着信子。楚招弟“妈呀”一声惊叫,从草丛中跳了起来。
“这边有人!花姑娘,哈哈!”几个开拓团的团民端着大枪跑过来。
楚招弟脸都吓白了,她惊慌失措,转身就跑。十几个团民还有五六个宪兵,狞笑着,嗷嗷叫嚷着,呈弧形向她包抄过来。楚招弟慌不择路,不知道该往啥地场跑。她跑下山坡,在一片白桦林里面转悠,日本人终于追上来了,慢慢把她围拢在小树林的当中。
“花姑娘,哈哈,吆西,好好地玩玩!开枪地不要!”宪兵小队长黑田森井狞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