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三寻思着,自己从山里沿着山路下来,就刚才过了一道卡子,而且那个卡子他也看清楚了,没几个人,顶多十来个国兵,这要是先把卡子拔了,再打开拓团,只要动作够快,套马车拉上粮食,原路返回,应该能行!
从饮马河入松花江口向西,骑马跑上一个时辰就到看到了富锦县城。郝三打马如飞,就想看看最快速度,从富锦县城到野村开拓团需要多长时间,这也是日后砸掉野村开拓团这个响窑能用的时间。进县城前还有个路卡,两名日本宪兵和十几名县保安队的国兵守着,这时候过卡子的人也多了,郝三穿着一身的黄皮,几乎没人拦他就过去了。
在富锦县的城南入口的城门楼子上,挂着三颗人头。郝三儿看到两个男的一个女的,下边儿有布告。布告上说,这三个人叫孙福、楚满堂和楚陈氏,都是反满抗日分子,被关东军宪兵队处决的。
郝三儿倒吸一口冷气,他知道,孙铁蛋的爹叫孙福,第一次跟这孙铁蛋下山,那时候孙铁蛋还是红刀会的二当家,刚上山那回,他见过孙福,当然他不知道孙福只是孙铁蛋的干爹。他仔细看看上面的人头,可不是孙福咋地。楚满堂和楚陈氏,那就是楚招弟的爹娘啊,这咋回事儿,都给杀了?郝三儿使劲儿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心说我得先把事儿办了,回头把人头想办法带走。
杨氏绸缎庄位于富锦县城的主城道上,老远就看得见硕大的黑漆招牌:杨氏绸缎庄。大门两套楹联,两边的黑漆圆木上是一副外联,上联是:掌握千丝织就中天美锦,下联是:胸罗万象秀成上苑奇葩。再往里看,对开的迎客门两边是一副内联,上联是:紫白红黄皆悦目,下联是:丝绸毛葛总因时。
郝三识字,从小读过两年私塾,三字经百家姓还行,看看这楹联,那字龙飞凤舞的,完全都是狂草书法,他一个字也没认出来。
郝三就大摇大摆走进去,店铺里面有两个女客在挑选新近从新京运来的洋布料子。这时候的洋布主要是从东洋进口的,日本的面料花式鲜艳,品种多,看得人眼花缭乱的。店里的伙计巧舌如簧引诱着两个女客购买价格昂贵东洋布料,一抬头看见进来个背大枪的国兵,连忙笑脸相迎道:“这位老总,来了,给家眷带两块布料?你自己看还是我帮您选?”
郝三仰头抹搭眼皮斜眼瞅了伙计一眼道:“我找你们老掌柜的,就说他儿子杨全儿的朋友来了!”
“啊,您是我们少东家的朋友,老总您跟我后边来,老掌柜的在后堂算账呐,呵呵!”伙计知道少东家在混成旅当过兵,“听说少爷的国兵队最近剿匪被派到了桦南一带,昨儿个老掌柜的还合计呐,说少爷这几天有可能就回来了,呵呵,这功夫还叨咕着呐,您就来了,嘿嘿,老总快请!”
郝三也不答话,跟着他穿堂过廊来到后面的堂屋,老掌柜的杨景升正跟账房算账呐。伙计上前弯腰小声道:“老掌柜的,少爷派人回来了。”
“哦?”杨景升一抬头看见郝三站在廊前,连忙摆手道:“这位长官,您可是杨全队伍上的?”
郝三上前道:“杨掌柜的您老好哇!你说得正是,我打土龙山来富锦城办事,杨班长叫我顺道送一封家书给您。”
“啊,谢谢谢谢!快,上茶,账房,您先下去吧,今儿先这样啊!”杨景升将账房先生打发了,把郝三请到上座,伙计倒上茶水,也退下去了。
郝三前后左右看看,嘿嘿一笑说道:“老掌柜的,这封信您看看,可是丑话我说头里,你要是看完信大喊大叫,我就先插了你再说,回头你儿子杨全也活不成!”
杨景升闻言心里一哆嗦,问道:“长官您这话儿是怎么说呢?”
“先看信!”郝三伸手将那封信丢给杨景升,同时将怀里的盒子炮掏出来,打开了快慢机头。
杨景升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十有八九,杨全出事儿了!他哆哆嗦嗦将信纸从信封里面夹出来,展开了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他抬头看看郝三,郝三点点头,邪笑着看着他。
“这么说,好汉是山上来的了?我那儿还好吧?你们说话算数?”杨景升小声问道。
“你儿好着呐,俺们说话绝对算数!既然你都看明白了,那就这样吧,俺回去了,呵呵,规矩也不多说了,但凡你要是报官了,你就别要儿子了,还有,我也不是一个人儿来的,我要是没出县城就挂了,那你儿也还是活不成,捣扰了!走了!”郝三儿一抱拳,收起盒子炮,背着步枪走出了杨氏绸缎庄。
杨景升老半天没缓过劲儿来,他定定神,站起来,将那封信在怀里揣好,走到前面招呼账房先生道:“老周啊,来,咱俩接着对账,看看柜上还有多少大洋了……”
郝三顺利地送完海叶子,在县城里自己安插下的眼线“据点”,一家新开的杂货店拿了些茶庄金创药和咸盐,由于他的一身黄皮,出城卡子并没有搜查他的马褡裢,当然他也没敢多带,让人家看出来就危险了。
郝三在城外猫到天黑,找了根竹竿,悄悄摸到城门外头,把三个人头挑下来,装在一个袋子里面,原路返回草帽顶,在路过饮马河的时候,他再次仔细观察了地形。
孙铁蛋等众人见到郝三回来,都围上来。郝三喝了一碗楚招弟递过来的水,说道:“大当家的,还有红枪好,我这趟下山,见着了这个……”
郝三儿将布告也揭下来揣回来了,又把三个人头摆出来,孙铁蛋、楚招弟还有孙长发,都惊呆了!
“爹!”孙铁蛋低声说道,就好象不相信这是真的。楚招弟大叫一声“啊——”就大哭起来,孙长发“哇哇呀”地叫着,双手抱头,使劲捶着。众弟兄见了,无不落泪,都默默地站着。
最后还是贺小光带两个木匠做了两个棺材样的小木盒子,将孙福的人头单独放一个盒子里面,楚满堂和楚陈氏的人头合在一起放一个盒子。大家将他们在草帽顶的后山将他们安葬了,孙铁蛋跪在坟前说道:“爹,岳父、岳母,不孝儿给你们送行了!”
楚招弟和孙长发都是披麻戴孝跪在坟前,泣不成声。孙铁蛋站起来,大声喊道:“报仇!报仇!报仇!”众弟兄一起和道:“报仇!报仇!报仇!”
回到山洞,大家围在一起,商量报仇的事情。郝三说:“这趟去县城,海叶子送到了,还买了点盐和药回来,大当家的,我路过野村开拓团,看到前后都没啥卡子,只有出山的一道卡子,十来个人,咱绑票要的是大洋,光有大洋没用啊,咱没吃喝啊,我看准成了,砸窑吧还是,就把小日本的野村开拓团给砸了,野村开拓团的日本家属都来了,男女老少都有,三百多口子,这是个机会,既可以报仇又可以抢粮……”
大家商量了一晚上,最后孙铁蛋决定,铲平野村开拓团,杀光开拓团的所有日本人,为死难的亲人报仇,为所有被日寇杀害的中国人报仇!一时间群情激奋,磨刀擦枪,恨不得马上下山,血洗野村开拓团。
这边红枪会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再说富锦县城,这段时间也是风云际会,暗流涌动。自从那天胡占魁亲眼目睹了日本宪兵队的暴行后,他就好几天都闷闷不乐。这天于梦蝶又出去逛街,天黑了也不见回来,胡占魁就把胡顺叫进来,问道:“赛蝴蝶出去身边儿跟人儿没?”
胡顺儿唯唯诺诺道:“跟了吧?我也不知道……”
胡占魁盯着他看半天,说:“你都知道啥?你是我的管家知道不?我老婆走了天黑了都没回来你不知道啊?”
“那啥,二大爷啊,”胡顺是胡占魁的侄子,俺家里排行,他私底下叫胡占魁二大爷,“二大爷啊,我实话实说您老千万可别生气啊?”
“说,咋回事儿?赛蝴蝶背着我偷汉子了?”胡占魁伸手摸摸自己的秃老亮问道。
“赛蝴蝶八成去了宪兵队……”胡顺神秘地说道。
“啥玩意儿?你说啥?宪兵队?”胡占魁嗓门大了起来。
“哎呀妈呀,二大爷你瞅你吵吵啥玩意儿啊,不是说好了不带急眼的吗!”胡顺探头探脑往外瞅,看看房子跟前儿有没有人儿。
胡占魁伸手就给了胡顺一个大脖溜,道:“瞅啥瞅,我这儿不招呼谁敢靠前儿!说,小蝴蝶到底咋回事儿?我不急眼!”
胡顺点头道:“我说二大爷啊,赛蝴蝶自打上山,就不是个省油的灯!远的就不说了,那都过去了,就说咱们来到这富锦县城,赛蝴蝶就让日本宪兵队那帮王八犊子盯上了,就说去年吧,咱们进山讨伐,宪兵队在县城留守的是****喜郎中尉,据说那前儿就跟赛蝴蝶有一腿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我咋一点没赶脚?”胡占魁使劲抓这自己的秃脑壳说道。
“后来那啥,山田久次郎也看上了小蝴蝶,小日本子就这样,牲口霸道地,隔三差五就叫赛蝴蝶过去,就这么回事,二大爷,要我是您,就当啥也不知道,该咋地还咋地,要不地你咋整?这是啥地场,富锦县城!小日本儿的天下!”胡顺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