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星的光芒,在清晨第一缕日辉洒遍大地时,终于彻底隐去,辛勤的鸟儿们,也都开始出窝觅食,清脆的鸟鸣声,使得静谧的院落,多了几分生气。
楚咸贞晚上睡得很不安稳,是以天刚亮就起身洗漱梳妆。
镜中容颜清秀娇憨,未施粉黛,颜如渥丹,只是眼下的青黑实在大煞风景,她便命紫芸为她施粉上妆,务必要现出好气色来。
她今日要去见那位从未谋面的侯府三小姐,于女人而言,精气神就如同男人打仗时所穿的盔甲,气色不好,便是穿着劣质的盔甲去作战,这样,首先在气势上就败下阵来,一旦两军开战,更是伤亡惨重,为了保证胜利,她必须穿上最坚固的盔甲,方能百战百胜。
上好了妆,绾好了发髻,楚咸贞挑了件石青色素绫通袖衫,配藕色弹墨彩凤纹木兰裙,这样的颜色,既不会显得老气,又能为她增添一分庄重。
宋璎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已然有数,只是如今的她,再也不敢有任何自负之心,每走一步,都必须步步为营。
“姑娘真漂亮。”梳妆完毕,看着面前亭亭玉立的少女,连紫芸亦忍不住夸赞道。
“姑娘这般模样,怕是把二姑娘都压下去了。”紫绛围着楚咸贞打量,眼中满是惊艳之色。
“二姐是京都有名的才女,通身书卷气度又岂是我能比的?”楚咸贞将发髻上的红珊瑚钿花取下,换了一支景福长绵银花钗,口吻始终淡淡的,但听在耳中却十分铿锵有力:“这样的话以后休得再说,不怕被误会,就怕有心人。”
紫绛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二小姐宋琬是真正的侯府小姐,公认的绝世才女,连宋璎那个跋扈女在宋琬面前,亦老实乖顺不敢造次,可见宋琬的地位有多么高贵,刚才那样的话,要是真被小人听去了,不知又该怎样在背后编排姑娘,说姑娘不知羞耻,没有自知之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一切已准备妥当,望着镜中的自己,楚咸贞觉得既陌生又熟悉,她也曾有过这样的年纪,热切纯真、娇艳如火,好似天地万物都被她鲜嫩朝气的容颜所盖过。只是,那时的她被保护的很好,就像御花园中精心栽培的花朵,不受风雨的任何侵蚀。
可她却没想到,为她遮风挡雨的参天巨树,也会有倒下的一天,珍而贵之的爱情与亲情,也都变成了一场别有预谋的戏码,而忠诚,就如行驶于海面的船只,常言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忠诚的毁灭,也不过是在弹指一瞬间。
如果那时候,她肯多听多学,是不是就可以避免之后的一切厄运?
然而,她觉悟的太晚了。
为什么一个人的成长,要以绝对的惨烈为代价呢?
或许,这就是人生的艰难之处。
破镜难圆,覆水难收。
这个世上,再也不会有楚咸贞这个人,也不会再有高高在上、纯净无忧的昭明公主,如今的她,只是一个从地狱归来的修罗鬼刹,满心仇恨,只待血偿。
宋咸贞,你不是曾仰慕于我吗?你不是也想成为如我一般的人吗?那便让我代替你,以你的身份活下去吧。
从现在开始,她,就是宋咸贞。
……
“姑娘,你真的要去看望三姑娘吗?”在前往宋璎住处的路上,紫芸忍不住又向她确认了一遍,她担心宋咸贞只是一时赌气,等会儿见了宋璎,又要被对方欺辱,万一将事情闹大,吃亏的还是姑娘自己。
“去,为什么不去。”宋咸贞姿容端庄,连脸上笑意,亦是从容优雅。
紫绛在一旁道:“姑娘就是心好,三姑娘那样欺负人,您竟然还惦着她。”
“都是一家人,今后少不得要好好相处。”说到一家人三个字时,她口吻中有着明显的讥讽。
“我可不觉得三姑娘有把长房当做一家人。”紫绛垂下头,压着嗓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走在前面的宋咸贞听得一清二楚。
紫绛还小,有很多事情都不懂,就算当做一家人又如何?她的那位六王叔,与父皇之间曾是何等亲密,最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连亲兄长的至亲骨肉都不放过,赶尽杀绝,好不凶残。
所以说,与其相信所谓的一家人,倒不如相信利益的牵绊更实际,这样至少不会遭到无妄之灾。
三房所在院子坐落于侯府的东南方,是个采光不错的好地方,当初老侯爷过世时,原本是将位于侯府东北的阮湘居给大儿子宋山,谁料他两眼一闭后,这块风水宝地就被三房老爷宋丁抢了过去,还美其名曰阮湘居过于狭小,不如西北方芳苓院宽敞,他要学孔融让梨的谦逊之态,将最好的留给大哥。
如此小人行径,当真令人不耻。
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女,想必这位宋三小姐,与她父亲相比,也是不遑多让的。
到了阮湘居,门口有个小丫头在守门,不让几人进去,宋咸贞拿出了点碎银,小丫头便松口了,倒是很好打发。
她不想多事,便让两个丫鬟在院子外等候,自己独自一人走进了阮湘居。
此刻阮湘居中,却是热闹非凡。
宋璎虽说昏迷了多日,但因为三夫人照料的好,名贵汤药灌下去一堆,很快就恢复了精神,不过三夫人在太夫人面前,却没有如实禀报,只说宋璎身子依旧虚弱,下不了床,日日高热不断,食不下咽。
为了让太夫人相信,她自然是不能离开阮湘居半步的,于是,只能搬了阔背软藤椅在院子里闲躺着晒太阳,几个小丫头围在一旁陪她解闷,椅子旁放着一只小几,小几上摆放着几道精致点心,宋璎半躺在藤椅上,手里还抱着一只黄白相间毛色的猫,那猫儿极不安分,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宋璎随手拈了块糕点喂它,谁料它竟怪叫一声,尖利的爪子,一把抓在了宋璎的手背上。
宋璎吃痛,将那猫儿甩了出去,怒道:“小畜生,不知好歹!”骂完,却是一愣。
一道纤细的身影,此刻正站在她的对面,薄施粉黛的容颜褪去了一贯的呆蠢,在浅金色日光的勾勒下,透出股惊心动魄的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