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被宋咸贞气得不轻,虽然憋着一股气继续讲学,但想来此事不会轻易揭过。
果不其然,一下了学,老先生就直奔太夫人所在的福寿斋。
他能去做什么?无非是去告状,谁能想到人人敬重爱戴的当代名儒,竟也会做这种鬼鬼祟祟的龌蹉之事。
宋璎宋琳得知了此事,都等着看热闹,老先生亲自出面,宋咸贞这一次,是绝对躲不过了,老夫人也巴不得宋咸贞惹祸,这样她就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来惩治长房,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至于太夫人会怎么处置自己,宋咸贞大概也能猜得出来,无非就是停了她的课,禁止她再踏入家塾半步。宋咸贞在京都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再加上一条德行败坏,她今后就别想再嫁人了。
但她会在乎吗?经历了前世种种,这一世,她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复仇,嫁人什么的,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若是全天下的男人都对自己敬而远之,她反而乐得其成。
可她不在意自己的名声,窦氏在意,太夫人听罢老先生的状告后,立马命人将窦氏叫到了福寿斋,连着训诫了大半个下午,窦氏心里委屈,但更担心女儿的处境,她性子本就温软,面对太夫人时总是唯唯诺诺,一句辩驳的话都不敢说,整整一个下午,她都在焦虑惶恐中度过。
到了傍晚,宋山散值归来,刚踏进府门,连官帽都没来及脱下,就被太夫人身边的秋燕给拦住,说太夫人请他去一趟福寿斋。
太夫人向来看不惯长房,多年来,宋山虽一直秉持孝道,从未与太夫人发生过嫌隙,但总归不怎么亲近。太夫人这会儿让他去福寿斋,定然不是去闲聊的,宋山的心神立马绷紧了。
等到了福寿斋,见窦氏也在,宋山心中不安的感觉越发强烈了。
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架势。
“不知母亲唤儿子前来,有什么事要吩咐吗?”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所以还不能自乱阵脚。
太夫人看着他冷笑:“吩咐?你们一家子,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放肆,老身怎么敢吩咐你呢。”
这话说得不中听极了,宋山勉力恭维道:“母亲这样说,可真是折煞儿子了,儿子但凡有做错的地方,还请母亲责罚。”
“老大啊,虽然老身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多年来,老身待你可是比亲生儿子还要亲呐,可你们是怎么报答我的?”太夫人一副恨铁不成干的模样,谎话说起来,简直连自己都能骗了去。
宋山心中冷笑连连,为官多年,官场上什么腌渍的事情没经历过,什么无耻的人没见过,但像太夫人脸皮这么厚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母亲息怒,是儿子的错,儿子怠慢了母亲。”宋山躬着身子,低声下气地赔罪。
窦氏知道自家老爷的难处,所以她再委屈,也从来不对宋山说,什么苦什么罪都自己一个人受,可宋山不一样,他是长房的主子爷,是她和一双儿女的天,却被大夫人这般呼来喝去,极尽羞辱。想到这里,心中却是有些不忿了。
可她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瞅着宋山。
宋山恭顺的态度令太夫人很是舒坦,长房虽然是个碍眼的存在,好在他们可以任由自己揉扁搓圆,倒是不难把控,于是道:“老身知道你孝顺,可只有你孝顺又有什么用?你们要教好自己的女儿,不要再让她丢人现眼!”
宋山心中一咯噔,太夫人兴师问罪的对象,原来不是他,而是他的女儿。
不管什么事,一旦涉及到女儿,宋山就难免乱了心神。
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珠珠做了什么事,惹得母亲如此生气?”
太夫人冷哼一声,竖起眉头,她原本想让自己显得威严一些,却因为脸上皮肉过于松弛,而显得有些滑稽,“你们养的好女儿,简直无法无天,连老先生都敢顶撞,女儿家该有的礼义廉耻,孝悌忠信,她通通没有!”
这话已经算是很重了,宋山骇了一跳,问:“母亲此话何意?”
“我此话何意?”太夫人转身对自己的贴身侍婢秋燕道:“去,把老先生请来。”
不一会儿,老先生就被请到了福寿斋。
太夫人道:“老先生受累了,今日之事,还请老先生亲自说与我这大儿子听。”接着转向宋山:“好好听听,这就是你女儿干的好事!”
老先生便将今日在学堂上发生的事,细细重述了一遍,期间不乏添油加醋的成分,宋山听完,亦是惊愕,他不确定地问:“老先生,这其中可有什么误会,我闺女我清楚,她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的?”
老先生大怒:“大老爷这是什么意思,老夫一把年纪了,难道还会故意跟个小姑娘过不去吗?”
宋山不敢再问,但心中依然存有疑惑,窦氏在一旁掖了掖泪,转向老妇人求情道:“母亲,珠珠不懂事,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尽责,您若要惩罚,就惩罚媳妇吧。”
太夫人瞪她一眼:“你不用急着来请罪,就算你不说,老身也不会饶了你!”
以往窦氏在太夫人这里受尽委屈,宋山没有看到也就罢了,这会儿亲眼得见,又岂能袖手旁观。
他清清嗓子,扬声道:“母亲,这事与贱内无关,她也是爱女心切。”
“老身不管你们是不是爱女心切,她既然顶撞了老先生,那就是有失德行。若不是看在她年纪尚小,不忍重罚的份上,必要将她逐出本籍!”
宋山和窦氏齐齐一惊,逐出本籍可不是小事,太夫人若真这么做了,珠珠以后还怎么做人!
正惊慌无措时,太夫人话锋一转,道:“毕竟老身不是那种狠心之人,逐出本籍的惩罚也太过了些,这样吧,从明天起,停了四丫头的课,从此不许再踏入文治堂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