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没有听到宋琳的话,宋咸贞依旧维持着手捧茶杯,低首饮茶的动作。
直到所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她的身上,她方才直起身子,目光冷冷扫向宋琳。
要说怨恨倒是没有,她的眼中好像凝着一片薄薄的冷雾,除了冷以外,让人瞧不清其中还有什么情绪存在。
宋琳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眼神,微微瑟缩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宋咸贞有什么好怕的?她就算有宋山和宋琰撑腰,还能翻过天去不成?
如果他能成功激的宋咸贞丢脸,便算是帮祖母挣回了些面子,想必日后祖母待他,也会更为亲切一些。
想到这里,他立马挺了挺胸,高声讽刺道:“怎么?你不敢啊?是不是怕当着众位王爷的面出丑?要是怕了就直说,大家都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会笑话你的。”
以为她肯定会退缩,谁知宋咸贞却放下手中茶蛊,从席位上站了起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道:“谁说我怕了?”
宋琳都想好了嘲笑她的话,没想到她竟是这种回答,一时懵住,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台妙嫣觉得她是疯了,在短短时间内作出一首诗来,连她都没有信心可以做到,宋咸贞凭什么有这份胆量?
或许还是太天真了些,叫宋琳几句激将就乱了阵脚,与其作不出诗来,叫人嘲笑不自量力,倒不如直接回绝,倒显得坦荡大方。
可宋咸贞会不会出丑,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不过是为了气宋琬,加上对宋咸贞多了一分好感,才对她那样客气,否则的话,她是绝对不会与她说一句话的。
不过看来自家小弟,对这位宋四小姐似乎挺上心,拉了她袖口一把,忧声道:“你真要去啊?这明摆是个陷阱,你别傻乎乎往里跳。”
宋咸贞没想到这位刚见面还称不上熟稔的台小公子,竟然会关心自己,心头倒是浮上了层暖意。
“陷阱吗?我倒不这么认为。或许,我还该感谢宋琳呢。”感谢他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白白送到自己面前。
“啊,什么意思?”台玉堂不明所以。
台妙嫣倒是明白了些什么,眼神复杂地朝宋咸贞看了眼。
宋琳短暂的怔愣后,回过神来,继续嘲笑:“光说不练假把式,既然你这么有信心,那就让大家见识见识。”
“是啊,让大家见识见识。”这时蓦地插进另一个声音,懒洋洋的,还带着几分调侃:“我对宋四小姐,可是抱着很大的期望。”
他言语中满是调笑,众人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位九皇子纨绔是出了名的,可宋咸贞却莫名地,从他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
目光微转,朝席间的那道黑影望去,周围都乌沉沉的,偏只有他的身影,显得清晰明净,透亮干净。
明明一身黑衣,浓的似墨,却更像那高洁出尘的佛陀,让人打心眼里膜拜。
奇怪的熟悉感再次涌来,好似相识已久的老朋友,简直就像是戏文里唱得那样,想想还有些好笑。
也是因为这分熟悉感,让她从心底里觉得这个人很危险,觉得他难以靠近。
都说九皇子纨绔放荡,她却可以从他身上,看出浓浓的落寞与寂寥。
这话要是说出去,怕是又要有人笑自己愚蠢痴傻了吧。
见九皇子都发话了,宋咸贞这回肯定跑不掉,宋琳笑得越发畅快:“二姐作诗的台子还没撤呢,四妹赶紧着,别叫诸位客人等急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宋咸贞出丑了。
宋咸贞不急不缓走到桌案前,铺开雪白的宣纸,正欲抬手拿笔,忽地顿住,转向宋琳道:“若是四娘记得没错,四哥哥曾经说过,若是四娘这辈子能作得出诗来,你就当众跪在我脚下学狗叫。”
宋琳一怔,不知为何,头上开始冒出淋淋冷汗。
没错,他是说过这样的话,当时是为了嘲笑宋咸贞大字不识,呆头呆脑,故意这么说的。再说,发这样的誓他根本不必有任何顾虑,以宋咸贞的能耐,别说是在短短不到一炷香时间,就是给她一个月,十个月,十年,她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诗来。
所以,他也懒得否认了:“没错,我是这么说过,你想怎样?”
“不想怎样。”宋咸贞执起桌上最大的那只狼毫,饱蘸浓墨,轻飘飘道:“只是想提醒四哥,愿赌服输,别忘了兑现诺言。”
宋琳有些不自在:“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岂是那等言而无信之人?”说罢,又嗤笑道:“别光顾着过嘴瘾,想让我服输,你也得拿出真本事才是。”
“今天在座的诸位,皆是我的证明人,我自然不怕四哥出尔反尔。”
宋琳还欲再说什么,宋咸贞手中狼毫已然挥下。
她下笔时的姿态,根本就不像是一个矜持娴静的闺阁小姐,而是有种江湖雅士的豪迈随意,大开大阖,大起大落,人们甚至要怀疑,她那纤细的,仿佛一折就断的手腕,是怎么拿起那只巨大狼毫的。
似激流的瀑布戛然而止,才写了一句,她忽而放下笔,抬目看向众人:“我这首诗有些特别,需要一句一句分开欣赏,这是第一句。”
侍人拿起桌案上的纸张,朝向众人展开。
之前夸奖宋琬的那位大学士,才看了一眼,就大惊失色!
只见上书——
太老夫人不是人。
就这么一句孤零零的句子,白纸黑字,界限分明。
坐在上首的太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哆嗦着手,颤颤巍巍骂道:“你这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席间没有人说话,就这么一句话,让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巴。
谁也没料到,宋咸贞的胆子会这么大,竟然敢当众羞辱太夫人。
可他们能说什么?什么也不能说!唱红脸不对,唱白脸更惹人烦,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然是宣义侯府的家事了。
宋咸贞却无视众人的反应,挥起手中狼毫,又写下一句——
九天娘娘下凡尘。
还是简单七个字,却意境陡转,手伸在半空还未来得及收回去的太夫人一下子懵神了。
众人也像是乘坐在忽高忽低的海浪上,有些找不着东南西北了。
大学士眼中的惊愕被赞赏所代替,连说了三个“妙”字。
这还没完,宋咸贞又是刷刷几笔,大学士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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