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过去了,黄婉萍没有任何音讯,汤煜峰开始焦虑。
他找遍了她有可能落脚的所有地方,没见到她的身影。设计那次旅行只为试探黄婉萍的反应,以便从中寻找许运东的死亡真相。可没想到黄婉萍的反应如此过激。她的强烈反应足以说明,许运东的自杀确实存在问题,而且黄婉萍有撇不开的嫌疑。她藏到什么地方去了?难道躲藏就可以逃避罪恶?他必须找到她,送她去自首。而且他也担心,她由于失意沮丧,会重新与赵斯文混在一起,受人利用。
在与黄婉萍相处的日子里,汤煜峰发现,这个女人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泯灭良心、丧失人性。或许某些特定环境会让人不可控制地制造罪恶,而在另一些特定环境中,人就会展现善良温柔的一面。他经常目睹她在晚饭后,把剩下来的肉食,仔细地用清水洗掉盐分,装在一次性杯子里,送到小区假山后面喂流浪狗、流浪猫,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那种耐心不是具备演技就可以演出来的。尤其是她年复一年资助弟弟读书,每月都要给住在农村、身体不好的父母寄生活费,哪怕在她自身难保的“经济危机”时期,也不间断这份对父母的补贴。这些都证实了汤煜峰的看法,这个女人,如果施以温暖和关爱,完全可以做回好人。
而赵斯文却不同。单从他抛妻弃女、为了一己之利不惜与亲生父母断绝关系来看,就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就是一枚生了巨大烂疮的苹果,无可救药。即使将那一块烂疮剜去,整个苹果也都已布满细菌。如果赵斯文与许运东的死脱不开干系。那么,绝不能让这个罪恶之人逍遥法外,更不能让黄婉萍重新与他走到一起。这个女人一旦再次落入赵斯文之手,继续受这个垃圾影响,后果将不堪设想。
为了找到黄婉萍,汤煜峰频繁与黄辉联系。黄辉听说姐姐离家出走多日未归,也十分担心。见黄婉萍跟一向关爱有加的弟弟也断了联系,汤煜峰更加心急如焚。他决定到黄婉萍的老家走一趟。然而就在他决定出发的这个早晨,黄婉萍忽然给他打来电话。
来电是一个陌生号码。但黄婉萍的声音,汤煜峰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我手机丢了,借用房东的电话。”她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汤煜峰一听就急了,“房东?你在哪儿?什么地方?快告诉我。”
“我租了个房子。”黄婉萍哭了。
“为什么租房子?谁要你租房子的?有问题解决问题,逃什么?藏什么?在哪儿?我接你去!”
黄婉萍说了一个地址。
汤煜峰皱皱眉,“为什么住那么偏?”
“不想让你找到我。”
“你等着,我们见面再谈。”
黄婉萍失声痛哭。
挂了电话,汤煜峰就开车出发了。
汤煜峰按照黄婉萍提供的地址,驱车二十九公里,来到城郊的一个半旧居民小区。这里偏离市区,小区恰处于拆迁状态。居民们搬走了大半,几栋楼已经搬空,另几栋尚在待搬状态。物业管理较为松散,人员来往复杂。
汤煜峰驶进小区,一丝疑惑划过心头。黄婉萍为什么租住到这里?难道是以前的什么朋友介绍的?驶到那栋居民楼下,停下车来,心头还觉诧异。他忽然抬头,透过风挡玻璃,看到黄婉萍现身于三楼的一个阳台。
她遥遥地俯视着他,目光中含有一缕忧郁。
汤煜峰顿时放下心头的疑问,毫不犹豫地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进门洞。
汤煜峰在三楼的一扇门前停下脚步。房子没有门铃,他正要抬手敲门,门从里面无声地打开了。
黄婉萍站在门里,目含忧伤地望着他。
“黄婉萍……”汤煜峰压住心头怒火,尽量让自己问得平静,“你藏在这里干什么?”
黄婉萍却不回话,一串眼泪无声滚落。她一转身,疾步向屋内走去,迅速躲进一间卧室。
汤煜峰一脚跨进去,身后的门竟然倏地关上了。室内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客厅里开着低瓦数的日光灯。汤煜峰正在纳闷,突然一个物件猛地砸了过来。他毫无防备,只是下意识地将身子一偏。那物件咚的一声砸在了身边的柜子上,柜上的一只收纳盒被砸翻在地,杂物碎件撒了一地。
汤煜峰吃惊地扭过头,只见一个陌生的青年男子,举着一只铁榔头,张牙舞爪地朝他挥过来。同时,旁边的卫生间里也冲出来一个男青年,举着拳头扑向汤煜峰。
汤煜峰边躲边愤怒地大声质问:“黄婉萍,你怎么可以这样?!”
黄婉萍闻声从里屋冲出来,看见男青年手持铁锤,也大吃一惊,立即冲到青年跟前。青年没有防备,黄婉萍趁机一把夺去铁锤,双手举起铁锤,对着青年的脸没命地砸了一下,然后气急败坏地尖叫:“说好的不要伤害他,哪来的铁锤?!”
她这一声尖叫,含着愤怒,也含着绝望。
青年先愣了一下,随即一耳光扇到黄婉萍脸上,又去抢黄婉萍手里的铁锤。黄婉萍死死抱住不放。青年去掰她的手。黄婉萍一口咬到青年的手上。青年惨叫一声,揪住黄婉萍的长发,将她的脑袋往水泥墙上猛撞。鲜红的血从黄婉萍的头上流出来,黄婉萍倒了下去。
这时候,汤煜峰正在与另一名青年搏斗。打倒黄婉萍的这名青年,转过身来协助同伙。两个人很快将汤煜峰摁倒在地,迅速拿出绳子,七手八脚地将他捆绑起来。汤煜峰大声呼救,一名青年立即拿来一块抹布,封住他的嘴。然后又拿来胶带,在汤煜峰脸上疯狂地缠了几圈。
另一名青年拿着刀子,对汤煜峰厉声呵斥:“老实点,否则送你去见阎王!”
刚刚倒在地上的黄婉萍,勉强睁开眼睛,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准备对着这一幕拍照。一名青年发现了,立即冲过来,一把抢过手机,“臭婆娘,拍你妈的蛋啊,作死吗?”他边说边将手机卡卸出来,走进厕所,将卡扔进了抽水马桶。然后,他从卫生间走出来,将手机砸到黄婉萍脸上,又抬起穿皮鞋的脚,对着黄婉萍一阵猛踹。
汤煜峰被捆成了粽子,嘴巴也被封了,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望着黄婉萍,眼睛里除了愤怒,还有疑惑和不解。黄婉萍无力地倒在地上,脑袋和嘴唇都在流血。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的目光里除了恐惧、羞愧,更多的是心疼。
两名青年将汤煜峰抬起来,正准备往里屋抬,门口突然响起了巨大的砸门声。黄婉萍挣扎着起身去开门。一名青年冲过来,飞起一脚,再次将黄婉萍踹倒在地。
门还是打开了。四名身着便衣的警察冲进室内。
警察齐齐举枪,对准歹徒,喊道:“别动,警察!”
望着从天而降的警察,两个青年顿时惊呆了。他们疑惑地望了望黄婉萍,断定是她出卖了他们,目光里充满仇恨。黄婉萍迎着歹徒的目光冷笑,“你们两个亡命之徒,全上了赵斯文的当!”
汤煜峰迅速得到解救。
歹徒不敢负隅顽抗,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警察走进卫生间,迅速搜出绳子、胶带、砍刀、硫酸、汽油等作案工具。看着这些可怖的东西,黄婉萍吓得浑身发抖。硫酸和汽油做什么用的?
汤煜峰也十分惊骇。他望着黄婉萍,对她的矛盾行为困惑不已。
黄婉萍回避他的目光,低垂着头。
眼前这个男人,是她此生真正倾心的男人。和他在一起的几个月,无疑是她生命里最美丽、最快乐、最幸福、最甜蜜的时光。虽然他从没爱过她,可他给了她爱情的感觉,给了她一辈子也忘不掉的美好回忆。这就足够了。如果早些、再早些,在她最美丽、最纯洁的少女时代,遇到的不是赵斯文而是这个男人,她一定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像天使一样纯洁地活着、纯粹地爱着,一心一意和他过日子,过一辈子也不厌倦的日子。
这样一个给过自己美好和幸福的男人,她绝不能让赵斯文那个浑蛋毁了他。因为爱过,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她不后悔。她宁可失去生命,也不愿他受到任何伤害。
之所以假装答应赵斯文的报复方案,同意合作,是因为她太了解那个浑蛋了。如今的赵斯文已经穷途末路,狗急跳墙。即使她不同意,他也会不择手段,琢磨别的方案,或许会甩开她,寻找别的合作伙伴。她想过去自首,承认自己在许运东案件上作了假证,可一想到现在警察手里没有其他证据能抓捕赵斯文,要是想给他定罪必会费一番周折,不如将计就计,让赵斯文罪上加罪,加速灭亡。赵斯文灭亡了,汤煜峰就安全了。就算她因此而入狱,那也是罪有应得。几年前就该还的债,拖到如今不能再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