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下午,这件事便在校园里传开了,而且很快传得有鼻子有眼:教师竟然和学生家长搞上了,还导致学生家长离了婚。学生因为父母离婚受刺激得了自闭症。
学校原定下午开会下发关于黄婉萍职务调整的文件,不知什么原因,却突然将会议时间延后了。具体时间另行通知。黄婉萍心里咯噔一下,感觉事情可能有了变化。果然不出两日,黄婉萍打开电脑,点开本校的主页,关于职务调整的最新通知出来了:她的名字被那名研究生学历的竞争对手代替了。黄婉萍关掉网页,脸色像被霜打过一般。
黄婉萍走在校园里,两名年轻的女教师从她旁边走过。其中一个回头朝黄婉萍看了一眼。不一会儿,另一个也回头朝她看了一眼。黄婉萍继续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又有两名同事迎面走来。走近了,她们与黄婉萍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可黄婉萍明显感觉到对方的眼神不对劲。黄婉萍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女人也刚好回头看她。她转过身去继续走,感觉如芒在背。
同事们当面不说什么,可一双双眼睛都像戴上了有色镜,连眼神都变了。校领导也躲着她,就像避瘟疫一样,再也不“小黄、小黄”亲切地称呼她了。最让黄婉萍难以接受的是,一些家长找到校长,要求给孩子调班。
黄婉萍来到刘校长的办公室。刘校长神情严肃,心情似乎很沉重。刘校长一见她就问:“小黄,怎么搞的?”
黄婉萍低低地说了一声:“刘校长,对不起。”
刘校长沉默了一会儿,语重心长地说道:“小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你是个不容否定的优秀教育工作者,可谁也没料到节外生枝发生这个意外。这个事影响太不好了,争议很大。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呢,现在网络啊、微博啊什么的,好消息没人转,负面的东西传播起来就像长了翅膀一样。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不过也别灰心,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刘校长,我……”黄婉萍递出一只信封。
刘校长拆开来,看到的是黄婉萍亲笔写的辞职信。他并没感到惊讶,仿佛在预料之中,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唉,可惜了啊。”
“我走了。”
“小黄,什么时候路过这儿,随时进来看看。不管怎么说,你的工作能力,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谢谢您!”
黄婉萍从校长办公室出来,一转身,两行眼泪就落了下来。迄今为止,她在这所小学奋斗了已经八年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作为教师的职业生涯,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黯然收场。
那天赵洪波找到家里时,看到老头子过激的态度,黄婉萍就知道,这样和赵斯文在一起,未必是幸福的开始。加之两人在一起后,她发现赵斯文其实没有钱,这在之前是她没料到的。以前看他开奥迪、穿名牌,给她买这套房子一掷数百万,她以为他在商界混了这么多年,应该积累了一定的身家,可没想到他比她都穷。加上赵家老头子到家里闹了几次,她已有意放手。如果赵斯文愿意,两个人各走各的路,从今往后,谁也别招惹谁了。只是暂时,她还没把这番心思告诉赵斯文。因为赵斯文将她名下的房子拿去贷了款,资金都压在了公司,分手之前必须要他将偿还房贷的资金全部转回到她名下。要不然,她折腾个什么劲儿啊?
可是,她没料到赵家老太太会突然来这么一手,让她冷不防地丢了工作。虽然学校没有撵她,领导也没有逼她辞职,可她知道,肯定是干不下去了。流言蜚语杀人不见血,比利刃还可怕。既然这样,那好,只能和赵斯文继续过下去了。不是逼她离开他吗?现在的她已不是八九年前的她了。八九年前,赵斯文抛弃她差点要了她的命。八九年后的今天,她不会把抛弃他作为报复的手段。那样太便宜他了,也太便宜姓赵的一家子了。至少眼下,她需要紧紧缠着他,不能让他离开。从学校辞职后,她暂时还不想工作。辛苦劳累这么多年,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地休息调整一下。至少在找到新工作之前,她不能让自己无依无靠。
得知黄婉萍因为母亲跑到学校闹而丢了工作,赵斯文拍拍她的肩,安慰她,“没事,别担心,没了工作没什么好怕的,还有我呢。”
两个人紧紧拥在一起,颇有同病相怜、相依为命的感觉。
这是郑绪芳没有想到的。她原想让黄婉萍感到难堪,因此好好地反省一下,主动离开赵斯文。一名国家正式编制的教师,怎么会舍得轻易丢掉自己的铁饭碗?郑绪芳没想到自己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过高地看重了铁饭碗的诱惑力。
黄婉萍不仅没有离开儿子,反而把他缠得更结实了。
律师事务所。隔着一张办公桌,紫月和王律师相对而坐。桌上摆着那张变成空白的借据。
王律师是位从业二十年的老律师,擅长民事经济案件。据说,在业界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量。然而这种发生在夫妻之间的恶意欺诈,他直言是第一次看到,并且感到棘手。
“找过几位专业技术人员,能用的工具都用了。”他遗憾地摇摇头,“都没有办法让上面的字迹显出原形。”
“这上面好好的字迹为什么会突然消失?”紫月很不解。
“这种笔我没见过,但我知道它是存在的。我琢磨着,应该是国外一种专供间谍和情报人员使用的专用笔。墨水里混合了一种特别的添加剂,遇到空气就会发生氧化。氧化时间根据实际需求可以精确到几个月、几天甚至几个小时。比如说情报人员发生意外,当敌人拿到字条时,它已经变成一张废纸,一个字都没有了。”
“现在科技这么发达,难道就没有一种技术,能让笔迹复原吗?笔尖在纸上划过,不能一点痕迹都留不下吧?”
“我的话还没完。我原先也这么想,所以找了笔迹鉴定方面的专家。专家鉴定过了,结果仍然很遗憾。因为当事人使用的笔是喷涂式的,也就是说,写字的人只需要让笔尖贴近纸面,而不需碰触纸面,就能像喷涂一样把字迹喷到纸上。纸面根本不会留下任何笔迹。这种笔在国外被称之为间谍专用喷涂笔,花钱就可以从网上买到。”
紫月浑身冰冷,心情跌入谷底。
王律师又道:“借债人写这张借据时,都有什么人在场?”
“我爸,我妈,我,还有他。”
“也就是说,除了债权人和债务人,以及债权人的直系亲属,没有其他任何第三人在场?”
“没有。”
“你的心情我很理解,可法律靠证据说话,直系亲属的证言是不被法庭采用的,现在这种情况,债权不能确立。我就直言吧,打官司没有胜算。”
从律师所出来,紫月的牙齿咯咯作响,上下牙控制不住地打架。
紫月躺在卧室的床上,双目发直,浑身无力。
张巧燕疯子似的诅咒声从隔壁传来,“紫月啊,从今天开始,我每天都要诅咒赵斯文至少三遍!如果我哪天不诅咒这个畜生,我就对不起你爸,对不起我们家宝贝!那就让老天爷来诅咒我,让雷公劈了我!赵斯文啊,你不得好死!你用间谍的手段对付老丈人?!你为什么不用间谍的手段对付追债的?!你老丈人怕你丢命,替你还了债,保下你一条小命,你不感恩戴德倒也罢了,怎么可以反过来用间谍的手段坑你的恩人?!”
紫月怕母亲出事,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跑到母亲房间。张巧燕一边骂一边流眼泪。她的一双眼睛布满血丝,花白凌乱的头发触目惊心。紫月顿时泪流满面。她抱住母亲,乞求道:“妈,妈,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
天色晚了,张巧燕骂累了,诅咒声渐渐平息。紫月擦擦眼泪,到厨房做晚饭。饭菜上桌了,紫月喊母亲出来吃饭。张巧燕从房间里出来,戴着老花镜,双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专业法律书,在餐桌前坐下后,一字一顿恶狠狠地念道:“刑法第二百七十二条,公司、企业或者其他单位的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挪用本单位资金归个人使用,或者借贷给他人,数额较大、超过三个月未还的,或者虽未超过三个月,但数额较大、进行营利活动的,或者进行非法活动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挪用本单位资金数额巨大的,或者数额较大不退还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妈,吃饭吧,吃完再说。”
丢下书,张巧燕道:“让他坐牢!送他去坐牢!请他吃牢饭!”
“人在做,天在看。”紫月夹了青菜送到母亲碗里,“他会受到惩罚的。”
程家公司倒了,但几本厚厚的账册留了下来。紫月找出赵斯文挪用资金那段时间的账簿,找了专业的会计师事务所进行审计。很快结果反馈回来:从账面上,看不出任何挪用资金的痕迹。
一位资深会计师告诉她,“也就是说,如果企业在财务方面曾经发生过你所说的事情,财务人员在当时已经通过别的手段把账做平了。”
“我看不懂。不过你们是专业人士,那么多钱转来转去,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吗?”
“做这本账的,是一位经验相当丰富的老会计,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紫月辗转找到了当时的财务总监周涛的家。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她没见到周涛本人,只见到周涛镶着黑框的照片挂在客厅的墙上。紫月站在门口望着照片,心里顿时一沉,“周伯伯……他怎么了?”
周涛的儿子周景将紫月让进屋,招呼她坐了,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