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岚凌晨四点开车出发,回济南了。闻知儿子突然定下终身大事,汤泊和朱雅莉感到万分惊讶。原本他们只知道紫月的婚姻悲剧,并不清楚其中的细节曲折,因此也不了解黄婉萍的底细。听了雪岚一五一十的讲述,汤泊不由得拍案而起,朱雅莉则是忧心如焚。夫妻俩瞒着老爷子和老太太紧急商议对策,犹如大敌压境。
当晚,汤煜峰回到住处,发现室内突然多了两个人:父亲和母亲。
“爸,妈,你们怎么来了?”汤煜峰上前问候。
汤煜峰看了一眼雪岚。她不敢与他对视,告密行为不打自招。
汤泊和朱雅莉双双沉着脸。雪岚有了依仗,暂时不搭理哥哥。汤家从没吃过像今天这样没有滋味的晚饭。草草结束了晚饭,朱雅莉再也忍耐不住。她上下打量着儿子,痛心地说道:“你连续三个月没回家了,我和你爸不能过来看看,我们的儿子是不是真的疯了?”
汤煜峰坐着,不解释,不争辩,任由父母数落。
面对儿子的沉默,朱雅莉更加难过,“是真的吗?小峰,你真的要娶那个黄什么吗?”
朱雅莉痛苦的目光牢牢钉在儿子脸上,像两道锥子非要撬开儿子的口似的。她不愿意相信雪岚说的都是真的。她希望从儿子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然而,汤煜峰一脸的歉意,粉碎了母亲一厢情愿的侥幸心理。
“对不起。妈。”汤煜峰不得不结束沉默。
“是真的了?”朱雅莉差点昏过去,“为什么?结婚是一辈子的事,你和家人商量了吗?你了解那个女人吗?怎么可以这么草率地作出决定?”
“正因为太了解。”他垂着头,声音清晰坚定。
汤泊克制着怒火,“为什么要娶那么一个女人?你大脑受什么刺激了吗?”
“爸,妈,我已经作了决定,不会改变,希望你们能够尊重我的选择,允许我来做主自己的事情。”
“这么说,我和你爸从济南大老远赶过来,等于白来这一趟?”朱雅莉眼里憋着泪。
“妈,真的对不起。”
“不要再说什么对不起,我不想听!”汤泊怒不可遏,“这么多年,凡是正确的事情,哪一件我们没有依着你?但这个不正常的事情我们绝不会妥协!只要我活着,绝不允许那样一个女人进汤家的大门!”
汤煜峰突然起身走到父母面前,低头望着父母,“爸,妈,这件事不能让你们满意,是我的不妥。可如果遂了你们的心意,我的计划不能完成,我会生不如死。”
“什么?为了那么一个女人,你竟然拿命要挟你爹妈?”汤泊气得嘴唇发抖,猛地站起来,扬起手臂,要打儿子。
朱雅莉眼疾手快,一把拦住老公。她流着泪道:“小峰啊,你这是要我们的老命啊!”
雪岚吓呆了。自从哥哥患了白血病,大事小事,父母无一不顺着他,生怕他情绪波动、心情郁闷影响健康。她这次一时冲动搬来父母,只希望父母劝劝哥哥,没料到会引起家庭冲突。担心出什么意外,雪岚哭着扑到父母身边,企图平息战争,“爸,妈,你们先别生气,给我哥一点时间吧,他可能是一时糊涂……”
“爸,妈,我计划中的事情,必须要做,任何人企图改变都是徒劳的。我求你们一件事,不要去找黄婉萍,不要让她知道我是谁,更不要让她知道紫月住在圣泉屋。破坏我的计划,不管是谁,我都不会原谅!”
汤煜峰望着父母,郑重地说完这段话,又扫了一眼雪岚,就转身离开了。
汤泊气得浑身直哆嗦。朱雅莉和雪岚一左一右扶着他,为了不激化矛盾,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次日,汤泊和朱雅莉在下榻的酒店里,通过雪岚传递信息,约见了黄婉萍。得知他们是汤煜峰的父母,未来的公婆,黄婉萍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释放着友好和敬重。但得知他们的来意——劝她离开汤煜峰,她不假思索,一口回绝了。
“小黄,我是过来人,坦率地告诉你,我一眼就能看出,你和小峰不合适,即使现在在一起了,也早晚会分手。现在分手双方还能做朋友,非要到了遍体鳞伤的时候再分,那就连朋友也做不成了。女人这辈子,好光景没几年,关系到婚姻大事,更没回头路可走。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做了断,重新寻找属于你的幸福,还不晚。”朱雅莉语重心长。
黄婉萍心里对未来公婆的敬意,顷刻间化为满腔敌意。
这时候的黄婉萍如同吃了迷魂药。她不再纠缠他与自己是否合适这样的问题,也不去想他是否真的爱自己,为什么要娶自己这样的问题。她只知道他愿意与自己结婚,并明确承诺要与自己结婚。她在心底里已为这一灿烂的前景而疯狂、痴迷。仿佛进入赛车道的赛车手,她肆无忌惮地放任自己,将全副精力,都投放到对鲜花和掌声的追求之中,进入了不顾一切的最后冲刺阶段。如果冲刺成功获得了婚姻,和心爱的男人朝夕相处有了法律上的保障,即可一劳永逸;就算终有一天发生意外或不幸离婚,也会得到一笔赡养费而一生无忧;如果冲刺失败,就如在速度中迷失自我的赛车手,就算死了也不枉此生。这时候的黄婉萍,已不是依靠技术去赢得胜利的赛手车,而是凭着一股拿生命去赌博的精神,去挑战未来甚至死亡。
因此,她对汤煜峰父母的劝说置若罔闻。任何阻碍她走向幸福的人,任何试图在她与汤煜峰之间设置障碍的人,都毫无疑问是她的敌人。
黄婉萍不亢不卑,“就算你们所有人都认为不合适,只要他在我身边,只要他愿意跟我在一起,将来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无怨无悔。因为我觉得他就是我的幸福,我不会放弃也不想错过。对一个女人来说,爱情来了却错过了,那才是一辈子的悲剧。”
“黄小姐,不要跟我们谈什么爱情。”一直沉着脸的汤泊开了口,“你的过去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你不是个笨女人,很明白自己的优势,也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离开我的儿子,你开个价吧,只要不是太离谱,我们尽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黄婉萍仿佛受侮辱一般,不屑地说道:“我承认你们是有钱人。可请你们也清醒一点,金钱能办成很多事,但不能购买一切。我向上帝保证,不管你们出什么价都买不走我的爱情。”
汤泊目光犀利,“黄小姐,你爱的究竟是他的人还是他的翡翠?你对他的感情里,没有掺入其他的因素?如果他没有翠缘庄,也没有别的什么,你还会这样信誓旦旦地跟他谈恋爱?”
黄婉萍斩钉截铁,“请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即使他什么都没有,我也愿意。我愿意陪他过最简单的家常生活,陪他吃路边小店,为他做一切我能做到的事。任何事情都不可能让我主动离开他,除非他不要我了,或者我死了。”
朱雅莉苦口婆心,盼着黄婉萍早点清醒过来,“你们彼此了解吗?他为什么要娶你,你弄清楚了吗?”
黄婉萍轻蔑地望着朱雅莉,“爱情不需要理由,我们眼下或许还没有彼此了解得很彻底,但相信会慢慢地了解彻底的。”
汤家夫妇无功而返。黄婉萍执迷不悟。他们太了解儿子的个性,所以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无奈地向现实做出妥协。为了不让汤家爷爷奶奶伤心,儿子结婚这件事,他们始终死死瞒着汤老爷子和汤老太太。眼不见为净,他们在青岛停留三天,又匆匆返回济南。
没有婚礼,也没有婚纱。所有关于婚礼的仪式,在汤煜峰这里统统省略。他的理由是,因为得不到家人的支持,为了不让父母进一步受到刺激,所以一切从简。黄婉萍心有不悦,但也只能表示理解。她不理解也不行,这事由不得她做主。
在汤煜峰决定和黄婉萍办理结婚手续的前一天,也就是黄婉萍婚前上班的最后一天,周全拿着一份协议找到了黄婉萍。
“这是伯父和伯母的意思。”周全将协议摆在黄婉萍面前,“他们坚持要这么做。”
黄婉萍拿起协议,一页页翻看,主要条款里有两条让她刻骨铭心。其一,不办婚礼,不摆婚宴,一切从简,低调行事。其二,黄婉萍因纯粹的爱情嫁给汤煜峰,汤家的所有财务事宜,与黄婉萍本人毫无关联。婚后两人感情若发生意外,不论因何种原因导致分手,黄婉萍只能带走一件东西,那就是她自己的感情以及汤煜峰曾经给予她的感情。
这一包含诸多霸王条款的不平等协约,黄婉萍还没有看完,脸色就已变紫。
协议的另一方,是汤家公司董事会。
周全平静地望着她,等待她作出决定。
她颤抖着手,拨通汤煜峰的电话,“煜峰,这份协议你看过了吗?”
汤煜峰在翠缘庄的办公室里,平静地接听黄婉萍的电话,“父母答应婚事,已做出很大让步。他们提出的要求,有他们的道理,我无能为力。最终选择权在你手里,我们也可以不结婚,就这么相处下去,其实也挺好。”
她含着泪问道:“如果不同意他们的条件呢?”
汤煜峰道:“他们会和我决裂,断绝关系。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她点点头,“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黄婉萍诚恳地向周全问道:“周总,我愿意把你当成最信赖的朋友。你可不可以站在我的立场,告诉我,如果我不签,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
周全推心置腹地回答:“我跟煜峰共事十年了。汤先生和汤太太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他们拿出这份合同的时候,同时还准备了另外一份合同。如果这份合同你不愿意签,他们会让儿子签下那份合同。”
“那份合同什么内容?”
“要儿子放弃一切继承权,包括翠缘庄的所有权。”
“翠缘庄是他父母的?”
“翠缘庄的权属问题是汤家董事会的事。我只是一个打工的,不是很清楚汤家人的财务问题。”
“我签!”黄婉萍一咬牙,翻到合同最后一页,签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