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十二点,白天的甜蜜心情连一点也找不到了。黄婉萍从新婚的狂喜跌入怨恨的深渊。凌晨两点之后,她开始狂躁。
她先打电话到雪岚手机上。
这个夜晚,对雪岚来说也是个无眠之夜。不过当听到黄婉萍焦急的声音,雪岚原本压抑的心情一下子轻松了。哈,黄婉萍啊,你这个一心想嫁入豪门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这么快就尝到被冷落的滋味了?
雪岚对着手机打了个呵欠,“黄婉萍,半夜三更的,没头没脑地打扰人家睡觉,是不是太没礼貌了?”
黄婉萍放低姿态,赔着小心,“雪岚,你哥到现在还没回家,我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雪岚轻轻笑了两声,“你老公晚上睡哪儿你自己都不知道,太悲剧了吧?真遗憾,我帮不了你,你都不知道他去哪儿了,我怎么能知道?”
“求求你了雪岚,他还有没有别的联系方式?你帮忙联系一下他好吗?我真的很担心。”
“抱歉,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我不知道他还有其他联系方式。你还是找到他亲自问问吧。”
啪的一声,雪岚挂断了电话。
黄婉萍气得将手机摔到床上,人要疯掉一般。
雪岚收了线,立即又拨出去。她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很快便接通了。
“哥,你在哪儿?”
“我在老地方。”是汤煜峰的声音,“你怎么还没休息?”
“哥,不是我说你,你白天登记,晚上不着家,这么对待人家是不是太残忍了些?”
“我的事你不要插手。”
“行行行,你安全就好了。”
电话挂了。
群山环绕的圣泉屋,汤煜峰打开电脑,看到雪岚发来的邮件。
“哥,我今天正式提出辞职,从明天开始着手办理出国手续。我要过一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生活。祝你幸福,也祝我成功。”
汤煜峰呵呵一笑,回复她:“任何时候遇到任何事,需要哥哥就随时来电话。嫁人的时候,哥哥给你准备嫁妆……”
关上电脑,汤煜峰从怀里取出“春江花月夜”,亲手交到紫月手上。
玉是高贵品性的象征,是吉祥平安的护身符。作为玉中之王的翡翠,尤其是这块凝结了他无数心血的“春江花月夜”,他希望它能够带来奇迹,希望她可以在它的守护下早日苏醒。
自打“线人”传来消息,说赵斯文孤注一掷从王老大手里高价拿到了玉,汤煜峰就知道,收回这块宝贝的时机,已经到了。改造工程的巨大利润,如同油光闪闪的肥肉,诱惑着饥肠辘辘的饿狼。为了两个村子的顺利改造,赵斯文必会不惜血本,将面粉厂的所有权抓到手中。通过“线人”的几番穿针引线,周全终于坐到了谈判桌的另一端。赵斯文转让“春江花月夜”给周全,而周全同意出让面粉厂。这时候,面粉厂已被周全和汪洋重新包装,价格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周全如期将玉交回到汤煜峰手里,两个人一算账,这场转了几个弯的交易,除去所有的支出成本,还略有盈余。赵斯文和唐实诚明知在经济上吃了亏,但总算拿回了面粉厂,觉得这场买卖以小换大,最终还是划算的。而这个“亏”,主要由赵斯文哑巴吃黄连吞下肚去。赵斯文之所以心甘情愿吞下这个“亏”,那是因为他深信,眼睛只盯着局部利益的商人,永远不可能成大事。一个想要做强、做大的商人,最基本的素质就是要有顾全大局的胸怀。
汤煜峰每周带紫月到烟台进行针灸理疗,一做就是半年。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工作上的任何事但凡在时间上与理疗发生冲突,哪怕是上千万的大单,他也会不假思索地牺牲掉。有次一位藏家来取一块玉,刚好定在星期五。汤煜峰与对方商议可否延缓一两日。对方居然很生气,断然取消了拿货计划。汤煜峰并不在意,只视那人与那玉无缘而已。做玉十年,他太明白冥冥之中,玉这种有灵性之物与人的神奇缘分。如果是属于你的玉,不论有过多少曲折,最终都会辗转到你的手上。如果不是属于你的玉,不管一开始计划得多么周全详尽,最终都会因这样或那样的原因,而不能如愿。这件事过了不到两个月,那块玉被一位房地产商一眼相中,爱不释手,以高出一百万的价格捧回了家。
汤煜峰每个周末都会来到圣泉屋,通过从医生那儿学来的手法,给紫月进行“复苏”训练。汤煜峰在网上与不少同类患者家属交流过,根据紫月的情况,他专门给她配置了一种营养餐。食材比较复杂,白米、鸡蛋、肉末、白果、莲子、银耳、粗粮、鲜果蔬菜等几十种蔬食绞碎配在一起,煮成粥。黏稠度要恰到好处,要适宜病人的喉管通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汤煜峰的精心照料下,紫月的情况有了一点好转。一天,汤煜峰接到了汤荣荣的电话,说看到紫月的手指会动了。汤煜峰激动不已,立即驱车从青岛赶来。然而当他赶到时,紫月却一切如常。他紧紧地盯着她的手指。它们如往常那样白皙而毫无知觉。汤荣荣发誓,说她在给紫月念诗时,念着念着,就发现她的手指随着她的声调起伏在轻轻摆动。汤煜峰丝毫不怀疑汤荣荣的说法,他要汤荣荣接着念诗。汤荣荣又念了两个小时,汤煜峰没有看到她说的现象发生。第二天他跑到医院咨询医生,医生告诉他,患者如果有两次以上的这种情况,则可以确认为有微小的意识,说明康复效果比较好,已在逐渐好转,会逐步脱离植物人状态。这一刻,汤煜峰无法克制眼泪流下。
自从紫月毫无知觉地躺在这里,他始终不知道还能陪她多久。有时候睡梦中他会惊醒,梦见自己一夜醒来她已经突然失去呼吸。每次做了这样的梦,他总会天一亮就匆匆赶到圣泉屋,亲眼看到她还好好的,他的一颗心才会落地。整整半年,竭尽全力送她做针灸理疗,也只是想,不管她能康复到什么程度,只要能看到她还活着,他就满足了。现在看来,促醒还是有希望的,只要坚持,她至少可以活得好一点。
汤煜峰握起她的手,用自己的手指一根根抚过她那白晳修长的手指,将“春江花月夜”放入她的手,让她把它“握”在手心里。
“它又回来了,你感觉到了吧?玉这玩意,就这么奇妙。每一块玉都有它命中注定的主人。它是为你而生,为你而存在的,就算被偷去了,最终还会回到你身边……”
他注视着她的表情和她的手指。它们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笑了笑,“太不够意思了,你都睡了多久了,还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不会等我白发苍苍的时候你才醒来吧?到那时候,我们俩看上去就不是同龄人了,那样对我太不公平了……”
在汤煜峰与黄婉萍领取结婚证的这天,他在紫月的身边陪了一整夜。
在圣泉屋的一角,静静地摆着一架华贵优雅的钢琴。每当他在这里过夜,至少有半个夜晚的时间,这间房子里会传出悠扬的钢琴曲。当他轻轻闭着眼睛,让舒缓的节奏从指间流淌出来,让一个个轻盈的音符在耳畔萦绕,他都会觉得,这音乐一定也流进了紫月的生命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夜晚,有多少个凌晨,汤煜峰都是在这架钢琴前度过的。在每一首曲子的背后,他都有一个相同的想法:她不是病人,只不过是贪睡而已。他愿意为她弹奏,愿意这些带有灵性的音符陪她入眠,愿意她那芬芳的气息以及好似静静聆听的姿态,永远不离开他的视野。他更愿意她在音乐声中,缓缓睁开双眼。或许,在某个清风拂面的早晨,她会像睡醒了长长的一觉那样,突然从床上坐起来,伸伸懒腰,环顾四周,然后问他:“这是在哪儿?”
每次想到这里,他都会情不自禁笑起来。
“你在哪儿?回电话好吗?”
“亲爱的,我在等你,等你的消息!”
“我要用什么才可以疗伤?”
“为什么关机?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煜峰,听到我的声音了吗?我在为你担心!出什么事了?手机丢了吗?为什么不来个电话?我伤心死了!”
黄婉萍连续发出五六条信息,结果全都石沉大海。
一个人守在一个空荡荡的大房子里,窗外除了虫鸣声和呜咽的风声,一点人声都没有,黄婉萍差不多要崩溃了。
她披着被子坐在卧室的大床上,不停地流泪。
这种失踪,在两个人刚接触的时候发生过一次。但现在,她再也没有那时候的耐心和好脾气了。
她开始不停地发短信。她的心里长了乱草一般,无法控制。她也不再斟词酌句,讲究措辞了。
“我又哭了,我为什么会爱上一个这样的男人?你究竟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打个招呼?”
“回答我,我该怎么办?”
“这个世界上,难道还会有第二个女人能够像我这样用心地来牵挂你的安危吗?难道我还会像牵挂你一样牵挂另外一个男人吗?”
“你是不是爱上别的女人了?如果真是这样,你就告诉我吧。我爱你,我会让你去爱她的,只要你能快乐,你愿意怎么样我都情愿。”
“煜峰,你有没有像疯子似的爱过一个人?我从来没有这样过,没有这样为一个男人痛苦过!”
“告诉我,你是一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吗?你真的狠得下心折磨我?我相信你不会这么狠心!你出事了,肯定出事了,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过去帮你!”
“你知道人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爱情这味毒药,情越真,伤越深!我没有办法拯救自己!”
“我再也支撑不下去了,我可能要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