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徒良梦
《汲冢琐语》
晋冶氏女徒病,弃之。舞嚚之马僮饮马而见之。病徒曰:“吾良梦。”马僮曰:“汝奚梦乎?”曰:“吾梦乘水如河汾,三马当以舞。”僮告舞嚚,自往视之。曰:“尚可活,吾买汝。”答曰:“既弃之矣,犹未死乎?”舞嚚曰:“未。”遂买之。至舞嚚氏,而疾有间,而生荀林父。
【赏析】
《汲冢琐语》“为诸国卜梦妖怪相书”(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书中多记占梦、预测吉凶之事,本篇写冶氏女徒梦乘水的故事,情节曲折完整,结局出人意料,颇具情趣。全篇紧扣一个“梦”字做足了文章:女仆做梦、说梦;马僮问梦、传梦;舞嚚信梦、验梦。女徒是不幸的,病重被弃,命悬一线;女徒又是幸运的:因梦得救,喜得贵子,梦想成真,富贵双全。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信夫!
务光隐山
刘向《列仙传》
务光者,夏时人也。耳长七寸,好琴,服蒲韭根。殷汤将伐桀,因光而谋。光曰:“非吾事也。”汤曰:“孰可?”曰:“吾不知也。”汤曰:“伊尹何如?”曰:“强力忍诟,吾不知其他。”汤既克桀,以天下让于光,曰:“智者谋之,武者遂之,仁者居之,古之道也。吾子胡不遂之,请相吾子。”光辞曰:“废上非义也,杀人非仁也,人犯其难,我享其利,非廉也。吾闻‘非义不受其禄,无道之世不践其位’,况于尊我,我不忍久见也。”遂负石自沈于蓼水,已而自匿。后四百馀岁,至武丁时复见,武丁欲以为相,不从。武丁以舆迎而从,逼不以礼,遂投浮梁山,后游尚父山。
【赏析】
殷汤在讨伐夏桀的时候,想让务光替自己谋划,但务光却说此事与自己无关,后来殷汤战胜夏桀,又将天下推让给务光,务光依旧坚决不纳,最后以死来表现自己的决心。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四百年后的武丁时代,务光却奇迹般的生还过来,武丁也想起用务光,但再次遭到拒绝。面对高官厚禄、荣华富贵,三请而不入,幡动心不动,务光真隐士哉!后世那帮施展迂回战术,走“终南捷径”的假隐士,读此不知有何感想?
江妃二女
刘向《列仙传》
江妃二女者,不知何所人也。出游于江汉之湄,逢郑交甫。见而悦之,不知其神人也。谓其仆曰:“我欲下请其佩。”仆曰:“此间之人皆习干辞,不得,恐罹悔焉。”交甫不听,遂下,与之言曰:“二女劳矣。”二女曰:“客子有劳,妾何劳之有?”交南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笥,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傍,采其芝而茹之,以知吾为不逊也,愿请于之佩。”二女曰:“橘是柚也。我盛之以菖,令附汉水,将流而下。我遵其旁,采其芝而茹之。”遂手解佩与交甫。交南悦,受而怀之,中当心。趋去数十步,视佩,空怀无佩。顾二女,忽然不见。诗曰:“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此之谓也。
【赏析】
汉水是条神秘的河流,在传说中,这条河里除了有叫做江黄的美人鱼外,还有许多男神、女神,如江郎神三兄弟,江渎神奇相,和两位不知名字的女神江妃。江妃的故事很优美,很富有诗意,说的是有个叫郑交甫的人在汉水边上遇见两位结伴游春的美女,郑交甫大胆地向她俩倾诉了自己的爱慕,那两个女子并不生气,还笑着解下系在身上的玉佩,赠给了他。可是一转眼,两位美女不见了,郑交甫接在手里的玉佩也不见了。作者把这次神奇浪漫的邂逅描写得飘逸虚幻,富有空灵之美。
江妃,一说为传说中的仙女,一说为天帝之女,居于洞庭之山,容貌美丽,天性活泼,常游于长江、汉水碧波之上,偶与世人相遇,颇有凡人之情。她们与郑交甫的一段文雅戏谑,给读者留下深刻印象。郑交甫也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作者在塑造他的时候,又使他具有文人风度。他偶遇美丽的江妃二女,便不顾仆人的劝阻,毅然下马,请求江妃二女解下身上的玉佩赠送给他,以作留念。选举动已经十分“轻佻”,但是作为文士,他在与江妃二女的谈话过程中,又不失礼貌与风度,因此他的轻佻举动并没有引起二位神女的不满。江妃二女客气的答话,俨然以江汉主人的身份,以礼相答,话中虽带有调侃,但却不失和善与温情。结尾出人意料,但又在情理之中。得佩失佩,人去佩空,留给郑交甫的,是一段美好的回忆,也把一段缠绵相思留在了后人的心中:“二妃游江滨,逍遥顺风翔。交甫怀环佩,婉娈有芬芳。猗靡情****,千载不相忘。”(阮籍《咏怀八十二》之十四)
吹箫引凤
刘向《列仙传》
萧史者,秦穆公时人也。善吹箫,能致孔雀、白鹤于庭。穆公有女,字弄玉,好之,公遂以女妻焉。日教弄玉作风鸣。居数年,吹似凤声,凤凰来止其屋。公为作风台,夫妇止其上,不下数年。一旦,皆随凤凰飞去。故秦人为作凤女祠于雍宫中,时有箫声焉。
【赏析】
这是一段拨动了无数人心弦的爱情故事:箫史,秦国一级“鼓箫”家,紫红的乐坛“明星”,翩翩少年;弄玉,秦朝第一公主,一位萧乐爱好者,狂热的“追星族”,如花似玉。
有一天晚上,弄玉独坐在“凤楼”中,对着满天的繁星吹箫。夜里静悄悄,轻柔幽婉的箫声好像一缕轻烟,飘向天边,在星空中回呀荡的。隐约中,弄玉觉得,自己并不是在独奏。因为,星空中似乎也有一缕箫声,正与自己合鸣。当晚,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英梭少年,吹着箫,骑着一只彩凤翩翩飞来,箫声悠悠,听得弄玉芳心暗动,于是也拿出箫合奏。他们吹了一曲又一曲,非常开心:这是一个多甜美的梦呀!弄玉醒来后,不禁一再回想梦中的情景,对那位俊美少年再也不能忘怀。秦穆公知道女儿的心事,成全了这对梦中情人。知音相遇,伉俪情深,秦国的山林溪边、蓝天、夜空,处处回荡着优美的箫声。“此曲只应天上凝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箫声凤鸣,终于引来凤凰一群,萧史和弄玉双双乘鸾跨凤,载着他们一路箫声,飞入万里晴空……
从此,凤凰就成为夫妻美满婚姻的象征,也成了文人骚客笔下常见的意象。鲍照有《箫史曲》云:“箫史爱少年,嬴女宏童颜。火粒愿排弃,霞雾好登攀。龙飞逸天路,凤起出秦关。身去长不返,箫声时往还。”又江总诗云:“弄玉秦家女,箫史仙处童。来时兔月满,去后凤台空。密笑开还敛,浮声咽更通。相期红粉色,飞向紫烟中。”《东周列国志》上有“弄玉吹箫双跨凤,赵盾背秦立灵公”的长篇铺衍。
吹气如兰
郭宪《洞冥记》
帝所幸宫人名丽娟,年十四,玉肤柔软,吹气如兰。身轻弱,不欲衣缨拂之,恐体痕也。每歌,李延年和之,于芝生殿唱《回风》之曲,庭中花瓣皆翻落。置丽娟于明离之帐,恐尘垢污其体也。帝常以衣带系丽娟之袂,闭于重幕之中,恐随风而去也。丽娟以琥珀为佩,置衣裾里,不使人知,乃言骨节自鸣,相与为神怪也。
【赏析】
宫人丽娟,年轻、貌美、聪明伶俐,体态轻盈,歌艺出众;雄主刘彻,潇洒倜傥,风流多情。作者在描写丽娟体态轻盈时,用“玉肤柔软”,手不能触摩,衣带不能束身;汉武帝伴她游玩,需用衣带系着她的衣袂,或者二人联袂而行,否则丽娟就会“随风而去”,宛如一对世间情侣。在描写丽娟的容貌时,没有使用倾城倾国之类的形容词,而用了“吹气如兰”四个字;写丽娟出众的歌唱天才时,用“声振花木”来形容,读来令人耳目一新。丽娟,汉武帝的宠妃,一位红歌星,颇似一株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亭亭玉立!我们眼前似乎飘动着曹植笔下“洛神”的倩影:“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洛神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