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文爱艺全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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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文爱艺全集跋心灵的歌唱

王文戈

这本选集,选录了诗人文爱艺从七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末二十年创作的作品。这个时期,正好是中国社会发生巨大变化的时期。改革开放激活了人们进行物质创造、从根本上改变生存现状的欲望,从虚幻的精神向往转为对实实在在的物质追求,这对于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是十分必要的,事实上也是取得十分显著的成效的。它直接促使中国社会的转型,由计划时代转向商品时代。中国人本来就有务实的传统,这个传统到了九十年代的社会转型期发挥得淋漓尽致。对寻常百姓来说,生存,温饱,小康,富裕,是人生的第一要义,在这里寄托着人生的全部希望。对物质的追求以绝对优势压倒了对精神的追求,物质的享受压倒了精神的享受,生活的忙碌压倒了情感的抒发。人们似乎不需要文学、不理会诗歌了。一度在改革开放初期热烈地鼓与呼、发挥启蒙与先导作用的文学,越来越边缘化了,诗歌更是遭遇冷淡,红火不再,轰烈难觅。文学的边缘化应当说是其复归本位的表现,并不说明社会从此不需要文学、人们从此可以离开文学与诗歌而去。现时阶段在某此人那里表现出来的精神失落、心灵的迷茫、情感的干涸,正需要文学艺术去陶冶、去滋润。只要人类还有追求精神完善的本能,只要人类还是情感动物,文学的存在就有其必要性。文学应该是人类精神和情感的按摩师,而不应把文学仅仅作为个人玩弄的游戏,或者把文学当作达到某种功利目的的工具,或者把文学弃之如敝屣。

诗人文爱艺对文学是执着的。他从少年起即热衷诗歌创作,其诗歌创作持续至今,其间经历过文学的轰烈,也经历过文学的冷遇。不管是轰烈还是冷遇,他对诗歌都是忠贞的,是把诗歌的创作作为自己的生存方式和生命的一部分的。日常生活中寻觅诗意,旅途中歌吟,阅读中感发,交游中抒情,诗歌是他热烈追求的“情人”。诗歌是主情的。它虽然不像叙事文学那样能细腻丰厚地表现复杂深广的社会生活,但它却以鲜明的意象、强烈的节奏、优美的音韵,抒发含蓄强烈的情感,从而对人的精神心理产生深刻而广泛的影响。文爱艺的这本诗集,表现了诗人揭示情感内蕴、追求精神完善的历程。而这种情感又往往不仅仅是个人化的,而是渗透着社会意识与人文关怀的情感。从生产方式来说,艺术总是个人化的行为,诗歌创作更是如此。它以个人化的方式表现个人化的精神情感。这使新时期的不少诗歌创作成了个人的自言自语或自娱自乐,成为不被人理解、遭人诟病的“后现代”、“先锋”的诗歌。文爱艺的诗歌体现出很强的社会性(其社会性体现为对社会人生的关怀,体现为他的诗歌的解读广泛性)。其早期的作品,即使是吟风诵月的作品,也有着自发地关注社会人生的倾向,曲折地表达诗人的社会价值观。如《苹果树……》写苹果树的无私,《三月里有风……》探寻人生的苦乐,《没有什么能使我停留……》表达生命的执着,等等,虽然意象简单,却透露出一种清新与明晰,表现出少年诗人对社会人生的理想、价值、意义的探索。后期创作中,诗人自觉地关注社会人生,执着追求人生价值与社会真理,表达对美好事物的赞叹与对丑恶的鄙弃之情。近期长达五十章的长诗《阙题》,是诗人试图全方位表现自己对社会人生的态度的诗作,在这里诗人一改早期明快纯情的风格,渗透了浓重的忧患意识,不单单是审“美”,更多的是审“丑”,表达对社会缺憾的不满之情;已不是单纯的写景抒情,而是将敏锐的触角伸向社会人生的每一个角落,对现存之状进行审视和质疑。这首长诗可视作诗人由纯情歌咏走向广阔复杂社会人生的感喟的代表作。文爱艺的诗歌一直受到读者的认可,与他一直关注社会人生、歌咏寻常精神情感的写作倾向是极有关系的。他的作品为人们提供了一个审视社会人生的参照系。在这里,艺术不仅仅是游戏与宣泄,还有净化与升华。

文爱艺的这本选集,从整体上看,表现了复杂丰富的情感内容,有对爱情的呼唤,有对人生意义的探寻,有对社会现象的评判,有对自然变化的关怀,等等。自由化的写作方式使他的创作呈现出丰富开放的态势;而对人生的敏锐体悟,对社会的广泛接触,以及对河山的不断游历,使他的创作不同于某些诗人热衷于一己之天地的沉溺与体验而具有更大的易解性。这些诗作既是诗人心路历程的记载,也是诗人情感外移即移情于外界事物的记录。由于诗歌是借助于有着丰富内蕴的意象来说话,在诗情题旨上呈现出多样性,所以自古即有“诗无达诂”的说法,这使诗歌具有了难能可贵的隽永含蓄。但如果过于晦涩难解,也会因激不起读者的兴趣而遭遇冷淡。这就形成诗歌创作与接受中的一个矛盾;易解固然为接受者带来轻松方便,却显得不那么隽永含蓄;而多解难解虽显得有诗味,却因解读的费力困难而遭遇大众的冷淡与拒绝。文爱艺的诗化解了易解与隽永的矛盾,作到了通俗与隽永的统一(中国文学史上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歌能作到妇孺皆知、口耳传诵,靠的就是通俗与隽永的统一)。如《爱情……》:“爱情/是闪烁的星/挑明/就消失了”,《时间是有翅膀的云……》:“时间是有翅膀的云/凝重后是雨/凝重后是雾……”,《石头》:“因为只有骨/没有心/所以只好任人碾弄”等诗作,就作到了明白而隽永。诗歌除叙事诗外以短小为宜。过长,其情感内容的表达过于繁复,读者不易于把握;过长,其情抒写得过于精细,没有给读者留下充足的体悟把玩的意境空间。因而长诗少有被人口耳传诵的。文爱艺的诗作大多短小,这是适合读者解读的篇幅。

文爱艺的诗歌创作已有二十余年。如果以十年为一个时间段,把他的创作分为两个阶段,那么其前期的作品以明快自然为特色,后期作品以深沉巧致为其风貌。前期作品主旨明确,语言简练,意象单一,情感鲜明。虽然不少作品并不“欢乐”,而是带着“美丽的忧伤”,但也体现出明快自然的特色。这大概和诗人的年龄相关吧;涉世不深,但诗心敏锐,一旦时机成熟便发而为诗,其诗便明快自然。对爱情的歌咏显然压倒了对人生意义的探寻,这是青少年时期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这些诗里,我们能感受到诗人的心灵孤苦无着(《没有什么能使我停留……》),对爱情的设计(《忧郁的天空……》),对爱的等待(《站在秋月涨满的河畔……》),对爱的迷茫(《爱情……》)等情感。对爱情的执着、对意中人的期盼使这一时期的不少诗作都弥漫着动人的形象,如雏菊(《在暴雨来临之前……》),小河(《我爱看院前流过的小河……》),雪(《初雪……》),暮蔼(《暮蔼……》),风(《风……》),鲜花(《鲜花……》),等等,至于云、月、叶、梅、泉等则是诗人常常使用的意象。这一时期诗人也关注人生、时间等抽象之物,思考宇宙、社会之谜,体现出哲理,但相比之下,爱情诗更为主要、更为真纯动人。

后一时期的作品则加重哲理、感伤的成分,体现了诗人对社会人生的忧患深沉的情感。如《繁星烁烁……》写爱情的甜蜜与折磨,《一个响亮的声音……》写爱情的偶然与必然,《记忆的手……》写月亮残缺的美丽,《晚风细扫着落叶……》写落叶的美丽,《我失去了什么……》写莫名的惆怅,《你在哪儿在哪儿……》写离别的感伤等等,正应验了“痛苦出诗人”的老话。不少作品即写爱情的折磨,也抒探寻的苦痛。对“为什么如此”的质询,往往有着无理之妙。如,“谁能够在自己的外面/看清自己的眼”(《谁能够阻止花的吐艳……》),“在月圆的一刹那/是谁在月光下孤独”(《天阴沉得像一张失意者的脸……》),“如果你的生命里充满了逃避/什么又是你自己”(《我的生活不是对苦难的注解……》)等等,既是诗人的痛苦,也是给读者置下的难解的疑问。诗人不满于现状,不满于软弱,不满于缺憾,不满于无理,既追求永恒,也试图抗拒必然,以一颗放大了而又脆弱的心灵,在情感世界,在社会,在天地间穿越、碰撞,闪出欢乐与痛苦的诗的火花。显然,诗人是自由的,是敏感的,也是脆弱无助的。这里已不是前一阶段的淡淡的忧伤了,而是深深的感伤了。

后一时期的作品,其技巧性越来越明显。对句子的分切,各种修辞手段的运用,复杂连贯的意象的塑造,蒙太奇式的意象组接,诗意的着意提升等已很普遍。它们为表现情感、呈现诗意、创造有意味的形式起到了重要作用,显示了诗人的成熟。

从总体上看,文爱艺的创作继承了中国新诗现实主义的传统。它不以塑造虚幻奇特的意象为特色,而以关注社会人生、关怀生命自然、关爱情感心灵为主旨,以常人常物常情为诗,风花雪月,爱恨美丑,喜怒哀乐,都是寻常之物之情。诗人将情感投射于这些外物,借助于外物表现情感,使变幻的无形的情感及其变化得以呈现。诗人之心十分敏感,情感常常受到外物的激发,于是借助外物抒情,表现此时此景下的情感体悟,具有原汁原味。在这里,一枝一叶总关情,一切景语皆情语,使情感的抒发含蓄蕴藉。借景抒情之景、移情之物乃至作为诗人化身的情感主体皆为寻常之物,也多为传统的审美意象。将它们入诗,既可见出传统的审美意味,也给人亲切熟悉之感,从而创造出易解的诗歌意蕴。

诗人文爱艺执着于诗歌创作,以诗歌创作为生命的一部分,讴歌爱情,关注社会,探寻人生,关爱自然,用真挚的心灵歌唱,唱着或纯情或深沉的歌。社会的认可、读者的理解,是对诗人心灵劳作的最好回报。作为一个诗歌爱好者,我愿将上述的浅陋之见呈给同好,以起抛砖引玉之用。

于华中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