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两点半,离闭市只有半个小时不到了,崔钧毅让申江和张梅,把今天吸来的货全部砸出去,在跌停板上挂出。申江和张梅都摸不着头脑,申江疑惑地问:“好不容易吸来的货,这样挂出去,不是轻易给别人接走了,而且是白送了人家10%的利润?”崔钧毅沉静地说:“我打赌,那些散户不敢吸货,他们不知道华钦水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故,不仅不敢吸,还有人会跟风出货!”张梅不同意崔钧毅的看法:“华钦水泥好好的,你突然把股价砸下去,要是真有人接,我们就亏大了。还是不要这样,我们慢慢吸货,时间长一点,但是保险啊。”崔钧毅斩钉截铁地说:“只要今天跌停挂住了,明天,我们就能以新跌停开盘,把吸货点降低20%甚至30%。”张梅还想说什么,崔钧毅挡住了她:“不要说了,这里我是经理,我做事儿我负责!”张梅看看申江,申江支支吾吾地说:“行!就照你说的办!”张梅瞪了申江一眼,觉得申江这个人真是没有用,书呆子气,平时好像主意很多,到了关键时刻,立即没戏,连个主见都没有。
张梅按照崔钧毅的指示,提心吊胆地在跌停板上挂出60多万手卖盘,心里直打鼓,就像小孩说了慌,怕被家长识破一样,她紧紧地盯着走势图,还好,5分钟,10分钟,15分钟过去了,并没有什么买盘来主动接货,相反,倒是把小部分散户吓坏了,慢慢地有些跟风的卖盘出来。眼看马上就要收盘了,她问崔钧毅:要不要在最后一分钟,撤掉卖盘,把跟风买盘吃进来?崔钧毅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根本不看盘:“是有跟风盘出来了?手痒,想接进来?”被崔钧毅这么一问,张梅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我也是好心么!”崔钧毅一边收拾桌子,一边跑过来一句冷冷的质问:“你以为散户都是傻瓜?”张梅心里委屈死了,但是,又不好发作,反而内心奇怪起来,她是和崔钧毅一起学的证券,一起参加的工作,怎么崔钧毅的想法就和自己不一样呢!看崔钧毅不慌不忙地在那里整理办公桌,好像是在为下班做准备,不免责怪起自己来,太小家子气了,你看人家,那么沉得住气,学学人家吧。
申江看崔钧毅整理桌子问:“崔经理,下班啦?”
崔钧毅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不!今天,要加班!”他从兜里掏出一百块钱给张梅,“你去订两分快餐!让他们5点送来!今天晚上,我们要把‘华钦水泥利润下降,年底预亏’的消息从网上发出去,铺天盖地,发遍所有经济类论坛!”张梅不接钱,“谁同意加班啦?你跟我们商量了吗?”她转头看申江,希望申江支持他,三个人的关系总是微妙的,两个人对一个人,力量平衡就打破了,却不成想申江反而怪起她来,“张梅,这就是你不对了,我们现在是三个人一个小组,你不加班,谁加班,找吴单来?”张梅听了申江的话,气得要死,她瞪了崔钧毅一眼,伸手接了崔钧毅的钱,“买三份快餐,肯德鸡?你要吃什么?”崔钧毅说,“不!是两份,你们两个加班,我有另外的事儿!”张梅更气了,心想,你倒好,一个人消闲去了,我和申江加班,但是,看看崔钧毅一脸严肃,她不敢说话了。
次日一早,他们再次以跌停板挂出大卖盘,华钦水泥的股价再次被打下去了,他们几乎是把前几天偷偷吸来的货全部压上去了,三个人都有些紧张,好在散户被连续两个跌停打懵了,大多还还没有反应过来,10点之后,崔钧毅让张梅把前面的卖单偷偷撤掉,然后看情况,再挂新的抛单,这样,散户的跟风抛单就走到前面去了,他们可以伺机买一点回来,11点的时候,网上出现了大概6万手的买盘,很猛的样子,张梅问怎么办?要不要放弃?崔钧毅说,他们想吸货,就让他们吸,明天有他们好瞧的,他问申江昨天网上的帖子到底贴了多少家?申江说,他昨天一晚上都在写帖子,“华钦水泥的年报为什么出不来?”“华钦水泥年报巨亏!”等等,崔钧毅不放心,“贴了多少地方?”申江说,有个成语叫“铺天盖地”,听说过这个成语没?你就放心吧,我和张梅真是一晚上没睡。申江看崔钧毅在沉吟,担心地问道:“王厂长那边,什么时候发预亏公告啊?”崔钧毅说,“下午你在这里值班,我、卢平、张梅去浙江!明天得看着王厂长,发预亏是个大事儿,得给他一点勇气!”
崔钧毅、卢平、张梅到华钦水泥厂的时候,王厂长正愁眉苦脸,“你们来得正好,我快顶不住啦,今天接了一整天电话,都是打听股价的!刚才,上级党委也来电话啦,说本来好好的怎么就要亏了呢!我怕这样下去,我顶不住啊。”
卢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法国银行存款,“王厂长,上次你们在法国玩,用的帐户里还有一些存款,卡留在我们手里也没用,还是放你那里吧!”卢平又暗示王厂长,上次两个美女陪他去法国,花销都是我们出的,王厂长不接茬,摇摇头,没接银行卡。
一会儿王厂长的内弟进来,说华钦水泥的退休工会书记的爱人在财务室哭闹,要厂里出钱给老书记看病,王厂长叹口气,唉,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生老病死都要管,这个老书记,肝癌晚期了,已经给他10来万了,厂里还能怎么样呢?
崔钧毅道:“王厂长,你也不容易,几千号人,难处大,这样吧,老书记的事儿,我们帮你管了,他是你们老干部,手头肯定有你职工股,我们都收了,一来是帮帮他,二来也是给大家传递一个信息,厂里不会忘记大家!”
卢平担心起来,俯身在崔钧毅耳边,“这些职工股,上市还有好一阵呢,我们不一定能做到那一天啊!再说好像王厂长的意思我们还不完全清楚!”
崔钧毅说,“放心,我已经想好了,王厂长可以不发预亏公告,只要他暂时不说话,什么消息也不发,只发一个推迟公布年报的消息就可以了。”
他们一行来到老工会书记家,老书记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小小的一团,崔钧毅拿出一沓钱交给王厂长,王厂长握着老书记的手道,“老书记,你好好看病,我们给你想办法来啦!他们是我请来的客人,他们收你手里的股票,这样你就有活钱了!”
老书记哭起来,半晌没有话说。
几个人心情沉重地出来了,路上,崔钧毅跟王厂长说,“看了华钦厂里的工人,特别是退休工人,我突然想为大家做点好事。这样,王厂长,你发一个公告,凡是华钦厂的退休职工,手里有股票的,我们都收,我们和王厂长合作,不是一竿子买卖,我们要做长期的朋友,我们在二级市场上投资华钦水泥,是看王厂长的能力和这些好职工们的努力,我们是相信华钦水泥的未来。”
王厂长想了想,我不好发这个公告,不过可以让工会发一个。
第二天,公会发了公告,说工会联系了外地证券公司,为了解决部分职工和退休人员的家庭困难,收购职工手头的原始股。崔钧毅和卢平领了现金在厂招待所等,没想到,10点之后,一传十,十传百,那些职工都来了,大家自觉地排起了长队,工会干部让大家各排一队,退休的一队,在职的一队,来的人越来越多,崔钧毅和卢平中午都来不及吃饭,许多没有困难的在职职工也来了,原来这些职工当初都是被迫交钱参加集资,然后拿了股票,已经捂在手上好几年了,这些股票对他们来说,差不多就是废纸一张,他们当然也听说将来可以上市,可是他们中很少有人炒过股,大多数不知道到时候怎么办手续,甚至都不知道现在这个股票的市场价格,只是听说上市以后基本上都是在跌,再说他们大多数手里股票不多,还不如简简单单地兑现,拿了钱稳当,总算是有了收益啊。这是大多数人的心理。次日,还有住得远的,从外县赶来卖,第三天,那些开始的时候持观望态度的职工也来了,崔钧毅老实不客气给他们的股票打了30%的折扣。结果,第三天来的人最多。
经过这一战,卢平、张梅对崔钧毅另眼相看起来,崔钧毅由高价到低价的收购策略,的确高人一筹,现在是不费吹灰之力,三天时间搞定了原始股的收购。他们手里有了这些武器,二级市场上无论有什么风浪,也不用害怕了,可以做长期抗战。
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稳住王厂长。王厂长既想挣钱又想做官,哪边都不能偏废,看来,还不能随便操控他,对于他来说,有的时候保住官职似乎比挣钱重要,卢平非常担心,王厂长这种官油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抛弃他们,把他们晾在半途。崔钧毅说,不用担心,华钦水泥盘子小,我们有办法,到时候,我们去法国注册一家公司,反过来放风声要收购华钦水泥,只要有这个题材,王厂长会像鱼儿一样上钩的,到时候不仅是他,就是当地的政府也要高看我们,是我们带来了法国的大投资者。卢平这才放了心。
崔钧毅通知邢小丽在12.30的价格把手头所有的钱都打出去买华钦水泥,邢小丽跑到计算机跟前,一看,华钦水泥今天的开盘价是13.51,现在的价格已经是13.95,华钦水泥这一段时间一只是稳步攀升的,卖单很少,而12.30几乎是跌停价,邢小丽知道,这是崔钧毅给她送钱了,在拉抬华钦水泥前的最后一瞬间,让她低价吃货,然后跟着主力扶摇直上,大挣一笔。
她毫不犹豫地把手头所有的钱都打了进去,看到电脑显示已申报信息后,她给崔钧毅发了手机短信,两分钟后,一笔巨量卖单,从空中砸下来,股价迅速跌至谷底,成交,邢小丽打进的买单全部成交了。相隔没有两分钟,卖单消失,股价5分钟后,又恢复到正常水平,但是,10分钟之后,股价就像坐了飞机一样,飞上了涨停。没有半个小时,邢小丽手里的钱增值近20%。
邢小丽轻轻地嘘了一口气,她没有看错崔钧毅,这个人半个小时给她的回报,比一些普通上海人一生所能挣的钱还要多。
她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窗台上的椰壳储蓄罐,在里面又投入了两枚硬币。
她打电话给她女儿,“妈妈又要给你寄一个新的储蓄罐了。”女儿在那头问她什么时候回家,看她和爷爷奶奶,她说,“等你攒够了10给储蓄罐的时候,妈妈就来接你了。”
打完电话,邢小丽就出门到饭店定菜去了,晚上崔钧毅来邢小丽这里吃饭。邢小丽感觉自己开始喜欢上这个小弟弟了,机灵、忠诚、长得帅,他要好好犒劳一下他。他在山海大酒店,定了一只澳洲龙虾和一点其他海鲜,要了一瓶法国勃艮第白葡萄酒。傍晚的时候崔钧毅开车来了,一脸的倦容,胡子喇嚓的,她就有些心疼了,拉了他洗澡,换了干净雪白的衬衫,他却说太累,想躺一会儿,她开了卧室的门,把他放进被子里,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她就在边上看着他睡,让他的手搭在她的膝盖上。
没想到,一会儿她自己也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黑夜里来了,她睁开眼的时候,有一刻她有些恍惚,到底是黎明还是刚刚入夜?看着边上的崔钧毅像孩子一样匍匐在她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少年般清纯的气味,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探下去,竟然摸到了他的下面,它竟然是长大着,一下子,她自己也慌张了,不知道下一步到底要做什么。
崔钧毅让张梅在法国注册了一家公司,公司的名字叫Cuizh,聘了一位法国经理,向华钦水泥发出收购函,浙江方面对外商的确是热情,当地政府非常希望能把法国资金、技术和管理引进来,事情进展得比预想的顺利。崔钧毅除了在二级市场上想快速套利,他还想通过法人股收购,入主华钦水泥,有了华钦水泥,他就可以直接进入一级市场融资,可以通过华钦水泥担保从银行贷款,华钦水泥是个聚宝盆啊。
当然,这件事儿不那么容易,王厂长不好控制,万一王厂长撒起泼了,开他们一个大玩笑,那就完蛋了,中国的股份制企业,名义上是投资者、股民的,实际上都是经理和政府的,你拥有再多的股份也是白搭。卢平的意思是乘二级市场上已经出现了60%的涨幅,现在就抛售,见好就收,落袋为安。经过几次深谈,崔钧毅说服了卢平,天下哪有没有风险的收益呢?关键是他们要卡住王厂长的脖子。现在,当地政府非常希望卖掉华钦水泥的股权,放在那里,这笔股权几乎不能给当地政府带来任何收益,但是,卖了,当地政府则可以用这笔钱去建公路、建城市广场等等,经过协商,他们以净资产价格买下了当地政府手头所有的股份,加上二级市场上的股票,崔钧毅和卢平已经拥有了该公司51%的股权,他们可以正是入主董事会了,法国人白居埃、张梅、卢平、崔钧毅都成了董事,王厂长的脖子算是被卡住了。
崔钧毅又计划以华钦水泥的名义成立了华钦投资公司,公司总部设在上海,由他和卢平直接操控。华钦水泥以800万现金注资,获公司40%股权,其他,王大贵、他和卢平在这家公司的股份将各占15%,申江和张梅各占7.5%,但是,他们四个人并没有现金,如何实现入股呢?向银行借,以贷充股,这个计划要真正实施,他们必须首先控制华钦水泥的财务,崔钧毅想来想去,决定派申江去做他们的财务总监。
申江一听说要他去华钦水泥那里蹲点工作,满脑子不愿意,崔钧毅说:“只要你去工作一年,完成华钦投资的资金安排,完成一次华钦水泥的配售和增发,你就可以回来,我到时候派新人接替你去。”申江还是不同意,他说,“我舍不得离开你们!我一个人在那里会孤单死的!再说,我的理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理想是开发出中国最牛的炒股软件,我去那里,我的软件怎么办?”崔钧毅说,“你别说了,我也不舍得你,再说也不让你白去,在你去之前,我要帮你完成一个心愿,就是让你的大赢家真正成为一个门户网站,在我的华钦投资之下我们设立一个大赢家网络公司,由你任总经理,独立经营,将来,你可以拿出来单独搞。当然,现在这个公司只是先搭起一个框架,我们先筹备着,一旦你完成华钦水泥的工作回来,我们就让它运转起来。这个公司,你的大赢家软件是技术入股。”申江说,“那你算我的软件值多少钱?”崔钧毅说:“你说了算,你觉得这个软件值多少钱?”申江想了想,认真地说:“5亿人民币!”崔钧毅说,“我觉得值,不过要等大赢家在纳斯达克上市之后,现在,我算你占总股本的30%,起步股本200万!”申江不放心:“要不我们签订一个合同?”崔钧毅说:“你也知道,合同是不可能的,签了也没有用,但是,我用我的人格担保,我说到做到,你要你跟着我,我就一定为你做到!”
第二天,张梅来找崔钧毅,问到底怎么了,你怎么把申江赶到乡下去了?崔钧毅说,他已经决定了,要把申江派到华钦水泥去,张梅就说,申江和我们一块那么久了,我们也离不开他啊,不能招个新人去?崔钧毅说,新人?你信任谁?除了申江,我就差想把自己派去了,这个位置太重要啦!张梅白了他一眼,瞧你说的,好像是让申江升了什么官一样,你怎么不派我去啊!崔钧毅拉过张梅的手,你是我的左右手,我不能让你去,你去了,我就没有人说话了,上班的时候也喝不到可乐了。张梅甩了他的手,你啊,说得好听,看你对待申江的样子,我就知道你将来只要用得着,也会这样对待我的,到时候,不知道你会把我打发到哪里去呢!
说着,张梅眼里竟然有泪花。崔钧毅一下子慌张起来,握了张梅的手,“不会的,我们几个会永远在一起,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张梅,“我也不是怪你。”一下子两个人竟然沉默起来。待了一会儿,张梅突然抬起头,担忧地说,“这几天,我操盘吃进福耀玻璃,好像有点不对劲!”崔钧毅拍了拍她的后背,“别担心,福耀玻璃是一只好股,我们不是炒作,而是长期投资,别人吃进不是什么坏事!”张梅摇摇头,“我感觉有人在跟我们抢筹,但是,他又不想让我们知道。他好像知道我们在吸筹一样。”崔钧毅说,“这就叫英雄所见略同!我们看中的,如果也有其他人看中,说明我们的眼光不错,这件事只有你、我、申江知道,我想我们都没有浅露什么秘密出去。”张梅还是说,“我下周震仓,砸一下价格,看看能不能把那个吸筹的人震出来。”
崔钧毅:“不,不要理他,如果你砸价格,可能正好给他吸筹的机会。巴菲特怎么说?‘我们像购买一家私营企业那样着手整个交易。我们着眼于企业的经济前景,负责运作的人,以及我们必须支付的价格,我们从不考虑出售的时间或价格。实际上,我们愿意无限期地持有一只股票,只要我们认为这家企业能够以合意的速率提高内在价值。在投资的时候,我们把自己看成是企业分析师———而不是市场分析师,也不是宏观经济分析师,更不是证券分析师。’我要你做企业分析师,不要你做证券分析师。12元是我们的吸筹线,只要在这条线下,你就买进,一直买进持有。”
张梅坐直了身子:“你啊!巴菲特迷,好吧!不过,我们也要防止多杀多,大家都看好福耀玻璃,最后的结果是筹码集中在几家大户手里,没有了流动性,只要有一家开始卸货,股价就会崩溃式下滑。”
崔钧毅心里也知道这种情况可能会有,但是,他还是说:“如果股价下滑,我们就再次买进,直到买下整个福耀玻璃!”
张梅伸出指头,点了一下崔钧毅的脑门:“你倒是很有雄心!”说着,又叹气气来,“你的雄心真让人着迷啊!”
崔钧毅整了一下衣服站起来:“干吗叹气?”
张梅说:“你这样的男人啊!恐怕没有女人会抓得住的,你不会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崔钧毅笑了:“跟着我干,我们会成功!成功!懂吗?有一天,我们会握着大把的钞票,我们可以给无数的人发钱。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不要挣钱了,因为我们就是钱,就是印钞机!”
张梅笑了,笑出了眼泪:“你啊!除了挣钱扮上帝,就没有其他理想了?”
崔钧毅心里想,要是挣了钱,他是要还债的,首先要还的就是她的初恋情人,在三余的那几年,要是没有她,想一想,一个复旦大学学金融的毕业生,分配到一个苏北的小县城里,憋屈在那里,谁能受得了,多亏了她,否则,他可能早就垮了,他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也许她早就结婚生子了,可是,在崔钧毅的心里,她一直是他的初恋,她那么信任他,把全部工资都交给他炒股,自从离开三余之后,他就按照她父亲的要求,再也没有和她联系过,可是,这个债是要还的,要一百倍,一千倍的还。
还有呢?要给邢小丽,让她把女儿赎回来,她的前夫对小冬太差了。
再有呢?买一套房子,在上海安家,把父母接来!
张梅拉拉他的衣角:“怎么啦?脑子不转啦?”
崔钧毅回过神,问张梅,要不要一起吃晚饭。张梅说,当然,而且你请客!于是两人一起下楼,在散户大厅,他们遇见了王姨,王姨眉开眼笑地说,我前天买的亿安科技,40块买的,现在已经是80块了,了不得啊!崔钧毅说,王姨,你得留意,涨得快的股票跌得也快的,再涨一点,你就抛,把钱拿在手里,总是心里踏实的!王姨说,哪能呢?听说要涨到200块呢!说着,王姨又回到人群中去了。
别了王姨,两人出门,崔钧毅突然忧郁起来,股市里都是王姨这样的股民,他们就像没有加锁的钱柜,谁都可以轻易从他们那里取钱。上市公司通过发行股票,1块钱的资产10块、20块地卖给他们;像自己这样的庄家也可以从他们那里取钱,哄抬股价,在高位把股票倒给他们,他们用真金白银,高价抢筹换来的可能是分文不值的一张纸;这还没有算证券公司的手续费和其他各种税收。
张梅看他脸色沉下来了,关心地问:“怎么啦?我的金融天才,又在动什么脑经?”
“刚才看到王姨,心里突然迷惑起来,中国的股市是政策市,96年4月1日,******提出股市要稳步发展,适当加快,两地股市全线飘红,96年底股市像脱缰的野马,12月《人民日报》特约评论员文章一发,97年就是熊市年,去年5月19又涨起来了,现在,股市有点像97年的样子,可是,这样的涨法,能持久吗?明年呢?王姨他们其实是很危险的!”
张梅点点头:“我们现在的股票价格,完全是扭曲的。这几年上市的公司,很少又真正给股民股票红利回报的,即使有回报,也少得可怜,股民的所谓收益,全部是股票二级市场上博差价得来的,说白了这个钱不是公司从盈利中拿来的,而是股民们自己在玩拿钱出来凑份子,然后抓阄分钱的游戏。”
吃了饭,崔钧毅和张梅一路回家,张姨正跪在地上擦地板,裙子撩到腰里,裙摆揪起来在后腰上系了一个结,后臀就高高地翘起了,露出粉的三角裤,看崔钧毅和张梅进来,她吓了一跳,使劲儿把腰里的裙摆往下拉了拉,赶紧擦地,不过手脚就乱了章法。
张梅径直进了里屋,一会儿,又出来了,穿的竟然是那套法国时装,张梅在他面前转了一圈,让他看,又问他:“好看不好看?”
崔钧毅想到他送给周妮那套衣服,心里黯淡起来:“有什么好看的?”
张梅撅起嘴来,“不理你了。周妮穿就好看,我穿就不好看?”她又哼了一声,“乡下人,总归是看不出衣服的好来的。”
崔钧毅听张梅这么嘟囔,心里是真生气了,但又不能和张梅吵嘴,他撇下张梅,进了洗手间,闷闷地刷牙、洗脸,心里想应该搬出去了,张姨再怎么对他好,也不能老是这么住着,再说,张梅也要毕业了,还是应该让出来,让张梅住回来。一边刷着牙,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总是的初恋情人来,唉!要是她在,她会说这种话么?
张姨看他们斗嘴,在外面说,“你们两个怎么啦?拉着个脸!”她洗了手,一边擦脸一边道,“梅子,你真不懂事儿,小毅是你领导!”
张梅:“妈!你也帮他,人家穿了衣服给他看,他看了不说好,气死我了。”
张姨帮崔钧毅:“这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我看就不好看!”
张梅哼了一声,“妈,怎么不好看啦,我是买了毕业典礼穿的呢!”,说完气鼓鼓地进屋去了。
张姨走到洗手间的门边来:“小毅,我看这几天股票大涨,买了一点丽珠药业,你看可以吗?”
崔钧毅停了刷牙的动作:“丽珠药业圈了钱,却不去做自己的主业药品,而是拿去炒股,这样的药业公司我是不会买的,一家企业如果它有钱,就应该给股东分红,或者拿去做主业投资,而不是拿股东的钱去炒股,要炒股,股东不如自己炒!”
“小毅,拿你是说,我应该卖啦!这家公司靠不住?”
崔钧毅犹豫了半天,要不要给张姨推荐华钦水泥和福耀玻璃,突然想到小海的命运,股票投资大师巴菲特说,“永远不要把你的操作秘密告诉别人!”是啊,即使是最亲的人,也不能告诉,他对张姨说,“你不如看看云南白药!这是民族品牌,有优势,别人竞争不了!另外,可以买一点福耀玻璃什么的,这种股票将来会有很高的成长性。”
张姨回道:“小毅,你说得有道理,张姨就按照你说的买,不过,什么时候卖呢?你还得提醒我。”
崔钧毅说:“好的股票,是那种你买了以后永远不需要卖的股票,在市场上频繁交易的人是错误的投资者,就好比那些频繁进行一夜情的人不会是好的爱人一样。”
张姨笑了,“你啊,机灵鬼,我让你说晕了,反正,你要记得提醒我,不要让我亏了。”说着,张姨又回头,“什么一夜情不一夜情的?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乱来,你们说的这些没有什么新鲜的,我们年轻的时候,都玩过,没有意思的,以后回后悔。”
张姨的话让崔钧毅心里一动,张梅和周妮,他到底喜欢谁呢?对于他身边几个女人来说,他最离不开的是张姨,最仰慕和喜欢的是邢小丽,但是最爱的呢?
崔钧毅对张姨说:“张姨,我在这里也住得太久了,张梅毕业总得回来住,过些天,我找到房子,就搬出去!”说着,崔钧毅不禁心算起来,自打来到上海以后,他就一直住在张姨这里,说起来,张姨对他是很亲的,现在,要搬出去,心里真是舍不得。
张姨听他这么说,吃惊不小:“你是和张梅不愉快啦?她小孩脾气,你不要计较。你要走,张姨还真舍不得呢!”说着,也不知道怎么啦,张姨唉地叹口气,“我啊,没福分,不过,我可是把你当儿子的!”说着,也不等崔钧毅回答,转身走了。
看着张姨的背影,崔钧毅知道张姨是舍不得他走的,可是不走,也不是长久之计啊。
崔钧毅回到房间,看海南出版社出的格雷厄姆《证券分析》,看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周妮,她在医院这会儿在干什么呢?他弄不明白周妮为什么突然讨厌他,提了几次,要去看她,竟然都被拒绝了,打电话和发短信都不搭理。想来想去,他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医院,不管怎么样,她的伤是崔钧毅造成的,人家怎么恨他也是有道理的。
无论如何崔钧毅要到医院去,和周妮好好谈谈。
他拿了外套出门,张姨问他去哪儿,他含含糊糊地说去医院看朋友,到了屋外,步行往隔壁的256号院取车子。天气是真的冷,清冽的风把他吹得脑门生疼。这是傍晚,天还没有黑透,但是,路上的行人却少得出奇,上海也有让人冷清的时候。
到了医院,还没停车,崔钧毅正好看到卢平接周妮出院,他们双双坐进卢平的车子,看着他们的身影,崔钧毅感觉自己一下子好像气馁了,他应该冲出去,和他们打招呼还是应该灰溜溜地溜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