挫折来得突然,转折也同样来得突然。
崔钧毅设想的那些计划还没有实施,他所需要的一切,债市,这个伟大而神秘的力量就帮他办到了。
亿安科技涨到了100块以上,股市正上演最后的疯狂的时候,债市几乎崩溃了,单边买涨的吴单不仅损失了所有的本金,他通过武总授权挪用的股民保证金以及没有授权私自挪用的钱都亏进去了,这造成了黄浦证券在中国政权结算公司的巨额透支,证监会的调查组即将进驻。
武琼斯召集大家开会商讨对策。
吴单还是坚持他对国债市场的预测,认为只要给他3千万不出三个月,他就可以翻本——他相信国债价格将在12月低前开始上升,他希望公司能伸手相救,让他再赌一把。
他讲完,会场出现了令人难堪的沉寂。没有一个人说话。
申江:“吴经理用的是亏损加倍的方法,单边买涨,也就是说亏5块,就再加码5块,这是赌博,不是投资,我觉得要好好检讨。”
党委副书记刘长生:“3千万,恐怕难办,弄不好,整个公司要栽进去!”
张梅发言:“为了一个人的失误,要整个公司买单,恐怕不行吧?”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武琼斯示意崔钧毅发言,吴单哀怜地看着崔钧毅。
崔钧毅不知道为什么武琼斯今天要找他来开会,实际上,他已经不是中层干部了,他一边想一边说,语调很慢:“吴经理是我们公司的重臣,公司的业务哪一块都和他有关系,他曾经在696上创造过神话,也是我们的功臣,我们当然得管。我们应该管。我们公司国债和股票是跷跷板的两头,国债好的时候股票比较难,股票好的时候国债难,但是,也正因为如此,股票才能低偿国债的风险,国债也才能低偿股票的风险,现在是股票伸手为国债担当风险的时候。但是,这次造成失误是及其严重的,我担心靠我们自己的力量可能不能完全过关。窟窿太大了。”
从内心讲,他相信吴单的判断,我的直觉告诉他,股市的这一拨行情可能走不了多远,也许马上就是债是起死回生的时候了,但是,在他没有弄懂武琼斯的意思之前,他不能随便说话。他接着说:
“检查组要来了,我建议:1、抛售申江手里的股票,先把挪用保证金部分的窟窿堵上,把股民的钱都还到账上去,这是头等大事;2、应该从保护吴经理的角度对吴经理进行处理,不应该把这个处理权交给检查组,这样就被动了;3、应该立即对吴经理的业务进行会诊,对确实无望反转的立即止损,应该建立一个新的班子来接受吴经理的业务,以稳健为原则处理善后。”
武琼斯点点头。
刘长生说:“我看,吴经理那个摊子就由你接,至于怎么商借资金堵住窟窿,我们大家要多方想办法。”
周重天一边抽雪茄,一边从楼上下来,在踱步。保姆的孙子正好在客厅玩,他的跳跳娃跳到了周重天脚下,周重天抬起脚,缓缓地踩扁了跳跳娃。小孩吓得大气不敢出,保姆出来,悄悄地拉走了小孩。
楼下,周妮从汽车里下来。周重天对周妮说:
“武琼斯找我,想向我借钱,恐怕他出问题了。我们放在他们那里的钱要立即撤回来,能撤多少是多少!”
周妮:“爸爸,真有那么严重?”
周重天:“你跟崔钧毅打电话,无论如何要快,立即撤。否则,恐怕就只能要人命了。我听说他们违规操作,证监会的调查组已经到了。”
周妮:“看崔钧毅这个人一点都不可靠!只会玩弄手段,哪里有什么真本事!”
周重天冷冷地看着周妮:“妮子,当初你说崔钧毅是个才,担保他能把这笔钱看好,我才批的!”
周妮脸一红,没说话。
周重天缓和了一下口气:“妮子,什么时候都要先保护好自己。”
周妮:“点点头!”
武琼斯通知申江卖出福耀玻璃,而且规定了出货策略,拉高出货,崔钧毅觉得拉高出货是个好策略,但是,就在他们早盘拉升的时候,张梅却看出了大笔抛单,申江、崔钧毅、张梅都心知肚明,武琼斯另有老鼠仓。他预感到福耀玻璃短期可能会面临暴跌。他说不清为什么,但是,他的预感总是很准。一会儿,他接到了邢小丽的短信,问他是不是福耀玻璃出事了,他心里突然明白了,武琼斯的老鼠仓里有邢姐。看抛单,这个老鼠仓不小,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申江、梅捷、刘长生、曾辉玲,他们都在福耀玻璃上做了老鼠仓吗?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他一只把福耀玻璃当作价值投资的珍品,认真做这只票,进货很慢很慢,近乎用了半年,为什么这些人就要这样做呢?他们一夜之间就能吃掉他所有的利润。
崔钧毅看到尽管他们在拉升,但是,福耀玻璃开始跌了,他不能再拉了,但也不能出货,得等那些老鼠仓出完,他甚至还得进货,否则股价就会崩溃,谁也出不了,那些老鼠仓出逃起来是不计成本的,但是,他手里却有接近三千万,怎么跑得过他们,还好,50万手之后,跌势缓住了,崔钧毅让张梅拉一下,做一个缓步上行日线图出来,在买二上挂单,在买一上连续上攻性地挂小单,果然,10点半,股价上去了,10点半,也是一天中股市人气最旺的,该放卖单了,他让张梅在卖一挂单,如果成交变淡,就自己对倒,到2点半的时候,张梅好不容易,卖出400万股,股价只跌了6%,崔钧毅又让张梅准备好单,在2点50分,一笔挂出,把股价拉回开盘价之上,做一个长上下引线的十字阳线。这种十字星可以吸引跟风的买盘,更隐蔽地出货。
周妮给崔钧毅办公室打电话,崔钧毅不在,张梅接的电话,周妮说:
“张梅,你转告你们崔经理,大航集团内部出现财务问题,我们要抽回资金。”
张梅一听,立即急了:“周妮,你怎么啦?崔钧毅可是你的同学啊,我想你也知道我们这里的事情了,你要是抽资金,我们这里可是要完蛋了。”
周妮冷冷地斩金决铁地说:“崔钧毅是我的同学,但是是你的恋人,你可以救你你的恋人,但是,我却不一定要救我的同学的。告诉你,我不信任这个人!”
张梅一听,立即内疚起来,觉得自己不该穿那件Sonia Rykiel时装去医院骗她,这是害了崔钧毅:
“周妮,崔钧毅已经不做经理了,现在是申江负责,昨天公司会议上,申江答应抽4000万给公司救急……”
周妮打断了张梅的话:“那是他的事情,不是我的事情。听过诸葛亮挥泪斩马谡的故事吗?这个时候,我这个同学也没有办法!”
张梅听了愣在了椅子里。
张梅立即打电话告诉崔钧毅和武琼斯,报告周重天要撤资的事情。
武琼斯火气冲天:“他周重天是落井下石啊。告诉他,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崔钧毅吓出一身冷汗,这样非得砸盘不可,周妮怎么了?
第二天,周妮要求平仓,周妮不计成本,抛售,一开盘就是跌停板。
卢平办公室。卢平死死盯着屏幕,看着福耀玻璃下滑,接近跌停,脸色煞白。
他犹豫许久,终于打电话给崔钧毅,问崔钧毅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崔钧毅没听出卢平的话音,像获得了救命稻草一样地对卢平说:“卢平,你那里有没有资金,挪一点救急?”
卢平带着哭腔说:“我哪里还有资金救急,我的资金全在福耀玻璃上呢!”
崔钧毅听了大骂一声:“你他妈狗娘养的,原来是你,你挖我墙角,现在好,把我们弄成庄家了!现在我们怎么脱的了手?”
申江看这阵势慌了手脚,要张梅按周妮的要求办,挂跌停平仓。
崔钧毅想来想去,觉得这样,等于是自杀,他找到申江:申江,还记得我们那次和周重天打牌吗?我觉得周重天不是说不动的人,我跟你去一次?
崔钧毅来着申江来到大航集团总部,正好碰到周重天出门,周重天的加长林肯停在门口。
崔钧毅冲上去,和周重天打招呼。
周重天热情地说:“崔经理,上次一场牌,你赢了我两千万,什么时候,我们再打一场,说不定我能把4千万赢回来哦!”
崔钧毅:“周总,其实你才是高手啊,放出来4千万,要赢8千万。我今天来就是让你赢这一个亿的。”
周重天:“你是说你已经把那8千万给我带回来了?”
崔钧毅说:“恰恰相反,我是要你周总把那已经赢的还放在我这儿!”
周重天:“这可由不得我啊!”
崔钧毅并不听周重天的话,而是操起一只消防栓,砸碎了大航集团大厦的玻璃,然后,他拉着周重天上车,风驰电掣地开了出去。
大航集团的保安和周重天的司机都被吓呆了,好久他们才明白过来,开着车追出来。
张梅看着计算机,福耀玻璃跌停,但是,却没有什么买单,股民都被吓坏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没有接盘的,张梅焦急万分,这样下去,再来两个跌停板也出不了货。
她决定去找周妮。告诉周妮,崔钧毅买Sonia Rykiel套装给周妮做礼物,是她陪着去参谋的,她出于嫉妒之后也买了同一款套装,穿到医院故意气周妮。
其实崔钧毅根本就没有送她衣服过。
张梅哭着说:“难道你还不知道吗?崔钧毅喜欢的是你,他在你面前有自卑,不敢说而已。”
周妮听了将信将疑,“你们俩的事儿,我可管不上!”说完她看看张梅,又问,“张梅,是崔钧毅叫你来的吧?”
张梅:“周妮姐,我从来没见他这么着急过,是我主动要求来的。”
周妮:“张梅,告诉他,有事儿自己担,有话自己说。不要做缩头男人。再说啦,说话,你应该帮申江说,帮崔钧毅,你算什么身份啊?”
崔钧毅带着周重天来到福耀玻璃上海中心,崔钧毅指着一排特种玻璃,对周重天说:
“这是我们的玻璃厂,你舍得把这样一家厂卖了吗?”
小工过来问周重天要什么,周重天说,他要一块门板,刚刚被人砸碎,小工介绍一款新品给他,说比进口的还好,而且便宜。周重天和崔钧毅在场院门口坐下来,抽烟。崔钧毅陪着他抽。
不到10分钟,从场内开出不下20辆载满玻璃的汽车,原来这里是福耀玻璃上海北区的一个配送中心。福耀玻璃在上海有三个这样的中心。
周重天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我喜欢这样的产品,可惜啊,我的大航集团没有这样好,但是,我们做这家厂的股东也很好。不错,你买了一家好厂。”
“不是我买的,是这个朋友帮我买的。”说着,崔钧毅拉过那个小工。
周重天说:“不过,我给你也只能是缓口气的时间,你能不能稳住股价?如果不能,我也不好说话啊。虽然企业我在管,但是,它是全公司上千号人的身家性命,我不能不顾他们先顾你!你理解?”
卢平给周妮打来电话,告诉周妮他也进了福耀玻璃,如果周妮强行平仓,从崔钧毅那里抽钱,他也会陪进去。“我们开盘5分钟已经损失800万了。”
周妮道:“你不是说,你们做的是华钦水泥吗?为什么现在你们都是福耀玻璃?你们不是用互相担保的方法炒作的吗?为什么没有遵守合同?如果遵守合同,现在你的仓位应该很轻。”
卢平不说话。
周妮骂道:“你这个混蛋,一点用都没有,什么都跟风崔钧毅,他是你老爸?现在,我要你和他一起去死。”不过,周妮还是犹豫了,她对崔钧毅进行平仓处理,等于也对卢平进行了同样的平仓,平仓损失太大了。再说,卢平一直对她不错。
看着跌停的福耀玻璃,卢平终于坚持不住了,他开始挂单卖空。
一下子,福耀玻璃的内盘增加了数十万股。
市场一片恐慌,散户大量跟风卖出。
交易厅里,大家议论纷纷。
公司里大家也动摇起来,都觉得这次崔钧毅可能要和吴单一起倒了。
当天的广播里,一些没有主见,只会跟风的股评家,他们找不到跌停的理由,就瞎说八道起来,有的甚至说,福耀玻璃已经没有潜力,基金和主力开始战略退却。
晚上,崔钧毅约见电视台节目主持人老庄,要求电视采访,谈谈福耀玻璃的异动问题,希望借助电视的力量稳定福耀玻璃股价。老庄没有吭声就答应了,老庄也是巴菲特迷,和崔钧毅算是同道,他知道这样做是范围纪律的,但是,为了朋友他还是决定冒险。他相信崔钧毅,相信崔钧毅的投资思路。
崔钧毅做节目一直到深夜12点才回家。节目预定第二天早上9点开盘前拨出。
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崔钧毅被张梅的电话叫醒,张梅告诉崔钧毅福耀玻璃开盘还是跌停。
崔钧毅爬起来,张姨等在外面,张姨一边准备早点,一边说:“小毅,我没有听你的话,前些天没有卖福耀玻璃,昨天它跌停了。你说怎么办呢?我昨天看着,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崔钧毅一边刷牙,一边想这事儿还有希望么?吐了嘴里的泡沫,他用牙刷搅动水杯里的水,然后一松手,让牙刷在水杯里转,他想,如果,牙刷停下来是正对着他的,他就叫张姨守住,否则出货。牙刷像故意和他作对,远远地停在了另一边。
但是,想了又想,他还是对张姨说,不用管,福耀玻璃是最近遇到一点困难,将来一定会冲上来的,他问张姨,她一共有多少福耀玻璃?张姨说,她和老宋,一共买了180手。
吃了早点,崔钧毅出门往公司赶,街边一个瞎子在啦二胡,崔钧毅扔了10块钱在他的面前的碗里。瞎子停下二胡,喊住崔钧毅:“你有大难!”
听瞎子这么说,崔钧毅后悔起来,本来一个瞎子拉拉二胡,讨点钱糊口,大家是同情的,你偏弄得神神鬼鬼的,让人腻味?崔钧毅又想起当初自己让范建华假扮瞎子骗武琼斯的事儿,一年前的事儿,现在却觉得是惶若隔世。
昨天,周妮答应给崔钧毅两天的时间,崔钧毅还是有点不放心,崔钧毅给周妮打电话,问情况。周妮生气地说:“我不会像你那样玩弄别人,我说到做到。说给你两天,就给你两天。今天我不会卖出任何股票,一股也不会。但是,后天我就不能保证了。”
崔钧毅想来想去,想到可能是卢平开始疯狂出货,想独自逃生。
崔钧毅立即给卢平挂电话。卢平不接。
崔钧毅给卢平发短信:“卢平,你不信任我,我没有话可说,现在,我在卢浦大桥上,我只是想了掉一件心事,把你借给我的自行车还给你!”
卢平反复看着崔钧毅给他的手机短信。自言自语:“崔钧毅,我们谁也救不了谁,你可别怪我落井下石。”一会儿又说:“崔钧毅,我可是不能死?你也不能死啊。”最后,他像是明白过来了,疯了一样地冲下楼,叫了一辆的士向卢浦大桥冲去。
卢浦大桥上,崔钧毅扒在栏杆上,身边是那辆自行车,身后是流水般的车阵。
卢平的的士紧急刹车,停在崔钧毅身后。卢平过去扯住崔钧毅:“崔钧毅,你要干什么?”崔钧毅镇定地说:“我是来给你还车的,当初你把车借给我,要我找工作快点,现在,我的工作已经找好了,又快要丢了,已经用不上这辆车了。”说着崔钧毅把车推到卢平手上。卢平本能地接过车子,又把他推向崔钧毅:“崔钧毅,你不要逼我!这是你的车,送给你了,就是你的,不是我的。”崔钧毅突然大怒:“卢平,到底是你逼我还是我逼你?你落井下石!”说着崔钧毅举起车,把它放到了大桥栏杆外:“好!你不念同学旧情,那就让它,还有******同学情见鬼去吧!”说着就要扔自行车。卢平一把抓住自行车的前轮:“不行!这是我送给你的自行车,是我花钱买来送给你找工作的。你不能扔!”崔钧毅:“那你说,我还是不是你的同学,同学之间要不要讲义气?”卢平抓住自行车不放,犹豫着不说话。崔钧毅扯自行车:“你说!到底我们是不是同学!是不是兄弟?”
这时候,申江带着黄平赶来了。申江道:“崔钧毅,事儿没到那个份上吧?不要这样!”黄平一把抓住自行车龙头:“我们同学几个,就是死也要一起死,谁也不能单独死!”一语成齑,后来黄平竟然就是在这里跳江自杀!这是后话了。黄平问崔钧毅、卢平需要多少钱?崔钧毅、卢平各说:2000万。黄平说:你们放松点,事情还没那么坏,我来想想办法。
卢平打电话给助手符祥丽,要符祥丽撤掉抛单。
但是,符祥丽说,网上全是抛单,恐怕撤掉也无济于事。
卢平狠狠地命令道:“那就吃进。”
“什么?吃进?现在是在狂跌啊。”符祥丽拿着听筒惊的说不出话来,“真的要吃进?”
卢平板上钉钉,坚决地说:“吃进!用尽我们最后一分钱!”
崔钧毅给张梅打电话:“吃进!福耀玻璃,有多少吃多少!”
也就在这个时候,电视台的老庄终于大通了关节,崔钧毅推荐福耀玻璃,解说福耀玻璃投资价值的节目终于播出了。网上出现了散户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