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十三岁入宫,十四岁受封为妃,三天宠幸换来三年冷宫幽闭。”僵硬地弯了弯唇角,想自嘲地笑一下都不能够。“后来皇后寝宫缺粗役宫女,随意到冷宫挑了几人,因做粗役并不能见到皇上,挑到的人都不愿去,我却怕了冷宫的苦寂,有此机会自是求之不得,便主动替了别人去。当时皇后临盆,她因年高产婴,挣扎了一天一夜还无法生下孩子,后来,后来……”红娘用力深吸口气,紧紧抱住双臂,却仍是全身轻颤不停,“你可知,她是怎么死的?”
张君瑞温柔地将她搂进怀中,“封谥时,说皇后为诞龙子难产而薨。”
红娘惨惨一笑,“难产?实际上,还没等御医下催生剂,皇上就传了口谕说孩子要紧,因此,皇后是被活活剖了腹流血过多致死的!”
张君瑞紧皱眉头,“这事你怎么知道?”这种宫庭内幕惨剧,知情者必定没有好结果。
“是寝宫里一个近侍宫女悄悄对她那粗役房里做事的亲姊说的,我正巧听见。”红娘闭目轻道,“没过多久,包括那近侍宫女在内,当时所有皇后临盆时在近前侍奉的人全部莫名其妙‘病亡’,一个不剩!”她冷笑一声,“天下人都赞当今皇上极爱护子女,却不知他子女的命是用他们娘亲的命换来的!”
张君瑞轻轻地抚上她平坦的腹部,柔声道:“我可不是那糊涂老头儿,你别对我也怕了……”
没注意他的不敬用语,红娘拍开他的手,恼声道:“我想通了,这才几日?有没有孕谁知道,你这奸商就只会唬我!”
被她看穿了,张君瑞明智地忍住笑意,当初就是怕她走才希望她有孕以留下她,谁知道没几天就被十五公主撞见并无意中揭了她身份,吓得她落荒而逃。还好她当时急得迷糊,一时没有想到,才被他唬住。
赶紧转移话题!“那后来呢?”
“后来,我吓得心惊胆战,精神极差,做事老是出错,就被赶回冷宫。”回了冷宫,日日面对的仍是难耐的苦寂和无边的绝望。“一天冷宫失火,很多人被浓烟呛死,我灵机一动,便装成尸体被运出宫,趁无人时逃走,一路辗转流浪到了山西,最终进了崔府做丫环。”
张君瑞吻吻她发梢,微笑道:“我的娘子原来是智勇双全的,居然想到装死这一招,看来挺好用的,下次你若再溜,我就诈死骗你回来……”见她凶凶地瞪过来,他忙改口,“不骗不骗,你又不走,我干什么骗你。”
“你是绑我回来的!”好可恶!
“给你绑给你绑!”他立即自动伸出双手诚心认罪。
按下他双手,红娘幽幽叹气,“虽说十五公主愿替我隐瞒,但这世上没有永远能瞒住的事,万一有一天泄露或是被查出来,到底还是要出事的。”
张君瑞冷静分析,“虽据说宫里人数自有名册在录,但未必绝对清晰明了条理分明,冷宫失火,多人亡故,掌管者一查人,十有八九当你已死,自然将你从名册上删除,那还担心什么。”
“但我终是怕……”
“娘子,你不必忧心,办法我来想,你只需乖乖跟我回家就成。”他委屈地道,“我为追妻跌断了脚,我的妻却都不问我疼不疼,也不安慰我受创的身心,我真是可怜啊!”
“谁叫你那么高还敢往下跳,功夫不好就不要逞强!”红娘瞪他。
“那是因为我……跑得太久腿有点抽筋,不然一定会非常英姿飒飒地站到你面前!”
“跑得太久?那么长的路你都是用跑的?”火气不由上涨,他的脑子长在哪里?
“呃……其实呢,我有骑马,可是……”他不好意思地期期艾艾,“半路上,那马将我掀下来自己跑了,所以我就……呵呵!”
瞪他半晌,终于忍不住骂了句:“笨瓜!”脸色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轻靠在他肩头。
就算他是笨瓜笨蛋没长脑子,她还是……不想离开他了。
“三堂哥三堂嫂,我送饭来啦。”张小堂弟端着食盘进房,“三堂哥行动不便,三堂嫂就陪他在房里用饭好了……咦,三堂哥你不过是扭了脚,干吗包得像颗粽子,还打上夹板这么夸张……呃,你……瞪我干什么?”
“你只是扭了脚?”红娘慢慢揪起他的衣襟。
“这个……其实,扭到脚也是很痛的,娘子不能因为我不得已说了个小小的毫无恶意的谎言就揍我。”他怯怯地干笑,“虽说妻打夫天经地义,夫打妻禽兽不如,但夫君我目前毕竟有伤在身,经不起娘子的花拳绣腿……不不,是无敌武艺……”
张小堂弟兴奋地插话:“三堂嫂要教训三堂哥吗,等一下,不要马上开始!”将食盘塞给红娘,他迅速溜出门。
“娘子,要打就快,好歹给为夫留点面子,别让他人瞧了热闹……”
“谁要打你。”红娘睨他一眼,当她像他堂兄弟一样无聊以打他为乐吗?她又不是悍妇。“只不过嘛……”
“只不过什么?”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吃饭,你看着。”
啊,不会吧?他现在正饿着哪!“娘子,不要这么残忍嘛……”
红娘闲适地走到桌边坐下,抬眸向他抿唇一笑,夹了一筷饭,特意举起晃了晃,再满足地送进口中。
张君瑞呆了下,他的娘子会气他逗他开玩笑了?好现象!
可是,他还是饿啊!
“娘子……”
等张小堂弟领着一干无聊的闲杂人等伏到窗外凑热闹看戏时,见到的情景却是——
红娘正在体贴地喂他夫君吃饭。
“啧,没劲。”四堂哥首先转身离去。
“你都没喂过我吃饭!”十五公主不满地瞪向未来的驸马爷。
咦,情况不是反过来吗?一脸凶相的孙少虎捋了捋络腮胡子,不解风情地道:“你又没跌伤脚。”“你……”十五公主一跺脚跑开。
“又耍脾气了。”他无奈地摇头跟去。
“红娘何时开始与张先生在一起的……”还未将疑惑表示完,莺莺已被白马将军拉走。
“娶妻……好像也不错!”张小堂弟感叹着,瞧见矮矮的小秋正在偷瞄他,忙受惊地跳开三大步,“千万不要多心,我可不是对你说的!”
庄严空旷的宫殿,曲折无尽的长廊,垂头匆匆而行的宫娥太监……原以为死都不会再踏进这里一步的。
“见过十五公主。”
“嗯。”
她没有抬头,随着前头的华裳身影踏进悬幕垂帷的掌簿房。
“掌簿主管太监呢?”十五公主坐在椅上,仪态万方。
“奴才在。”
“本宫同父皇说过宫里旧人太多,要裁一些出去,你把名册整理好没有?”
“整理好了,请公主过目。”主管太监暗自庆幸,还好是由他查校,否则一不小心裁了他出去,他还怎么活?
仔细翻阅着名册,片刻后,十五公主手顿在某一页,回头看了身后人一眼,见她缓缓点头,于是状似不在意地道,“红娘,把灯移近些,太暗了,我看不大清。”
“是。”她走到桌前,将桌角的灯烛移到十五公主咫尺处。
见主管太监躬腰垂首地站在三尺外,十五公主唇角一挑,将那页纸凑到烛焰上。火舌舐上薄页,吞噬了某一年入宫女子的名单。
从此,查无对证,彻底了结。
“哎呀,我离灯太近,不小心引着了它!”火苗渐旺,十五公主才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将名册抛到一边。
主管太监一抬头,忙冲过去将火踩熄,“名册算什么,公主安危才是大事。”
“你倒挺会说话。”十五公主站起身,“我累了,没心思瞧它了,你就按名册裁人吧。”
“是。”主管太监恭敬地送公主出门,见她与侍女身影渐远,才回去将名册捡起,掸了掸纸灰,又翻了下,见只烧掉三两页,也不在意,反正放的都是人老珠黄的旧人,没什么可深究的,又不是吃饱了没事做。
扯了扯纸张,不由嘀咕道:“这哪儿产的破烂货,这么脆,引火还差不多。”
“这下你可放心了吧。”十五公主笑吟吟地道,张先生想出的法子好生有趣,她从未玩过这种游戏,在他人眼皮底下暗渡陈仓,真新奇!
“十五公主大恩,红娘永世铭记。”
“别客气,以后有什么好玩的再叫我就是……哎,父皇?”
她一僵,不敢抬眼。
“今天怎么有空回宫来玩?你这野惯了的小猴子!”
宠溺的笑声由远及近,精美雅致的水榭楼台外,身着龙袍的被称为九五至尊的老者沿曲廊走来,头上金冠闪烁,威仪尊严,荣显无比。
十五公主撒娇地迎过去挽住他,“女儿想父皇了嘛!”
“都快出阁了,还是一副小孩子模样,当心驸马后悔娶了你去。”
老者一进入水榭,她立即下拜,“皇上万岁。”
“唔。”随意扫了眼,皇上拉过十五公主笑道,“前阵子你偷溜出宫,跑到岭南去玩,连白马将军都抓不回你,还是你九叔求了情,你才肯回来,你当真怕朕罚你吗……”
她悄悄抬眸,皇上的脸很陌生,像是第一次见,大概有五十出头了,也的确算是个老者。与她记忆里的男人相较,苍老了许多。
“哎,你的侍女怎么还跪着不动?叫她起来吧。”
“哦。”十五公主倚在父亲身边,笑得无忧无虑,“红娘,别跪了,快起来吧。”
“是。”她应了一声站起,退到一旁。
离皇上很近,只有几尺的距离,只要他一抬眼,就能看清她的容貌。
“你呀,要是有你这个侍女一半文静就好喽……”
皇上注意她了!她心头一跳,却见皇上的目光掠过她的脸,注意力又转回到十五公主身上,眼里是慈祥的笑。
“不知你何时才能长大,朕都一把年纪了……”
皇上没认出她!
不,是皇上不认得她!根本就不认识,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的心忽地轻松了,眼角有些润润的。
“咦,红娘,你怎么哭了。”
“没有,回十五公主,奴婢只是……眼里吹了砂。”
水上风起,撩起水榭中垂地的宫纱,雪白的薄纱飘渺如雾,隔在她与皇帝之间轻款飞扬,像是一道她渴望已久的屏障,自此切断了束缚她多年的皇家锁链。
走出高大的宫门,一望见两旁威武挺立的禁军卫兵,胸口就习惯性地紊乱起来,她无奈地叹笑一下,深吸几口气,缓缓抚平心跳。
沿着整齐洁净的砖路一直向前走,拐角处的石坛阶梯间,一个眼熟的身影慵懒地靠栏而坐。
都叫他不必特意等她,商行事忙,叫人来接就好。他却还是自己来了,是不放心吧。
徐缓地走到他跟前,才发现他居然……已经等得睡着了。不由又好气又好笑,这笨瓜!天气不算太暖,他不怕着凉吗?
终是不忍心唤醒他,他脚伤未痊愈,还要忙商行里的事,又得替她想法子彻底脱身,一直以来都没有睡过安稳的一觉,悄悄挨着他坐下,双臂圈上他的身,相互依偎的感觉让她鼻腔又不禁有些酸酸的了。
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人,她有了依靠呵!
“我原来想反悔的,可是现在却不能够了。”她闭着眼,喃喃道,“不,是我不想反悔了,我不是冷心肝的人,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这些话也只能此时说,若是直接当着他的面,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你说我的心里全是莺莺,所以才没有你的地方,倘是从前,这话没错,但现在……不一样了。”
从他在她房里打地铺那天开始,任她怎样抗拒冷淡不在意,他仍是一点一滴地蚀了她心防,走进她心底,就算不及他用情之深之浓,在她一向只关切莺莺,只把莺莺视作亲人的心思里,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不是愧疚,也不是为偿还欠你的情,我……甘心情愿,你想娶,我就嫁。”脸颊埋在他肩上蹭了蹭,不由抿唇而笑,“今后,我再不是皇家之人,没了顾虑,才能放心嫁你,而且,而且……”即便是当他正睡着,什么也听不到,她还是不好意思啊!咕哝声越来越小,“我心里,其实……是有你的,只不过我,我说不出……”唉唉唉,她的脸都快羞得冒烟了,知他心里始终有芥蒂,一直以为她不情不愿地勉强同意嫁他,可是她不似他性格明朗有话直讲,甜言蜜语常挂在嘴边也不怕脸红,因此只能自欺欺人地此时说,假装他什么也不知道,却让他能放下心……可恶,他还睡!一向易醒的人怎会在她嘀咕了这么许久还没动静,再装就不像了!
慢慢睡吧,她自己回去。
才刚站起身,张君瑞却“恰好”醒来,见了她,语气好生愉快,“咦,你何时出来的,怎么不叫醒我?”
“我正准备回商行叫人来唤你。”红娘瞥他一眼。
“那不用了,我自己能醒。”他眯着眼笑,向她伸出一只手,“来,娘子,搀我一下,我的腿睡得有点麻。”
倒要感谢他知趣地打诨以免她尴尬,红娘扶他站起,他却耍赖地半倾在她身上不肯好好走路。“做什么?一会儿到了街口,会有人看……”
“让他们看去。”张君瑞不在意地笑,得寸进尺地搂住她的腰。
随他吧,讲不通就是讲不通,又何必白费唇舌,况且他脚伤未完全好,倒也的确不能推开他,反正在街口就可乘上自家的马车了。
走了几步,他忽然道:“娘子,你有没有什么绵绵情话要对我说?”
他……还敢提!红娘缓缓地侧过脸,勾出一抹火气隐扬的笑,“你……想听?”
张君瑞立即明智地闭嘴,不敢再说。
这个……虽然只有那么含糊不清的几句,总比没有强,人嘛,不能太贪心,娘子心甘就好,别的都不重要。
将脸埋进她浓密的云鬓里,他满足地低笑起来。
宽敞的庭院里,假山嶙峋,湖水平静,岸边青翠婀娜的垂柳倒映在水中,静影依依,一只黄莺扑楞楞钻入如帘的垂柳丛中,凝然老树乍被惊曳,霎时生气勃勃。
“死小五子,不许发愣,赶快做事!”
苍劲雄厚的斥声顿起,一粒干瘪的蚕豆精确无比地敲在十五六岁的少年头上。
“啊,我受伤了,需要休养,十天半月应是起不来了,两位哥哥请继续,容我暂且告退。”
少年捂着头,推开面前的账簿刚要溜,立即被坚决遵守同甘同苦原则的亲兄长一伸臂拎了回来。
“你连你大哥也不要了吗?”他还没溜呢,小弟居然敢先行逃遁,真是没长没幼!
四堂哥顿住拨算盘的动作,抬头嗤笑一声,“小五子,你的招数实在没有实用性,跑得又不够快,被逮到也是理所当然。”
“我……我还小啊,应是读读有趣的传奇小说,看看热闹精彩的锣鼓大戏,怎能让我整天都埋在这堆账本算盘中,那会扼杀我天真灵逸的活泼本性的!”
“你怎么不说应读些四书五经、唐诗宋词之类的?”
“那跟这些枯燥无味的货数钱数人数次数有什么两样。”张小堂弟想也不想地否决,“去,还不如这些数字能挑起我仅有的这么一点小小的兴趣咧。”
“那还抱怨什么,快埋头记你的账算了。”亲兄长一巴掌盖在他脑壳上。
“我……我是命苦的孩子,爹娘不疼,大哥不爱,四哥不理,伯父虐待……”
“闭嘴,再吵一会儿没有你的午饭。”气势威严的一家之主终于忍无可忍地发话,止住小侄儿的哀叫,以拯救众人惨遭荼毒的耳朵。
张小堂弟委屈地闭了嘴,眼光一瞟,见亲兄长的桌上账簿渐有减少趋势,不由谄笑着挨过去,“大哥——”
“想也别想,我现在没有手足之情。”
张小堂弟含泪指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亲兄长头也不抬,“把你的活计推过来,你就是在煎我。”
“那,四堂哥……”
“我也不是豆子。”干净利落地拒绝。
可恶!这算什么兄长,哪有半分疼爱顾惜幼弟的心肠?
“谁来救我啊!”少年仰天长啸。
“闭嘴闭嘴!”大家长怒气冲天地一把蚕豆撒了过去,砸得三个侄儿抱头鼠窜,“谁敢抱怨?谁敢抱怨?你们的爹就是两个懒鬼,再生下你们这一堆青出于蓝的小懒鬼,真是大懒支小懒,一支一个白瞪眼!谁再敢偷懒抱怨废话连篇,通通踢你们去收账巡查守铺子!”
“我们是无辜的!”大堂哥与四堂哥各执两本账簿护身,小声辩白撇清。
“公公,别气坏了身子,让他们歇歇好开中饭吧。”
柔和沉静的声音抚平老人的怒火,回过头来,才过门没多久的新妇手执茶盘温婉伫立。
“闺女,你叫我什么?”老人不满地瞪她。
红娘抿唇笑,“爹,蚕豆吃多了不宜消化,还是先喝杯茶吧。”
“这还差不多。”老人咕哝着坐下,接过儿媳敬上的茶盏,“君瑞也该回来吃饭了吧。”
“应该是。”她转身再将剩下的三盏茶一一递给她投以万分感激眼神的三兄弟。
“八成他二叔两口子一会儿也来蹭饭吃,人多更好,热闹嘛。”大家长喃喃地,“他最近还算勤勉,不枉我一番苦心教导,唔……好久没揍他了,拳头还真有点痒……”
可怜的阿爹,您老人家自求多福吧!耳尖的四堂哥孝顺地为父祷告。
“真有点舍不得放他去江南的分行啊!”三弟已被他发配到闽东,老二再走,就没人挨他的拳了,唉,侄儿又不禁揍……大家长寂色满面,手指不自觉地剥着蚕豆壳。
红娘无奈地蹲下身,将碎壳逐一拾起。
“已备好了饭,君瑞应是离了商行,过会儿也该进门了……”雍容慈祥的大夫人笑站在方厅门口,瞧见正蹲在地上的儿媳,立时惊呼一声冲过来,“快起来快起来!”
“呃?”红娘不明所以地被拉起身。
“我可怜的孩儿,谁敢支使你做东做西!”自从张家惟一的女娃嫁了后,她就没了可疼的人,如今好容易盼来一个,竟有人敢在她眼皮底下欺负这孩子,简直胆大包天!她柳眉倒竖,“谁在地上扔的豆子?统统拾起来!”
三个侄儿相互对视了下,立即非常勤快地开始捡蚕豆。
“很好。”大夫人满意地颔首,“下午放你们半天假。”
“哎,夫人,这可不行,他们已经积了一大堆账没整理,再停就更做不完了!”大家长回过神,赶紧阻止被假象蒙蔽的妻子破坏他才拟定的工作进度计划。
“话都出口了,又不能收回,就这样罢。”不理会丈夫的跳脚,她只顾拉过儿媳,“别傻乎乎地受这几个爷儿支使,叫他们自己动手,再不也有下人,况且你又有了身孕,千万当心才好。”
红娘莞尔,“才两个多月,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吧。”
“这可不能马虎,想当初我怀珙儿时……”
“三少爷回来了——”守门的小厮高声吆喝。
大夫人拍拍她的手,“有空我再和你说,我去吩咐开饭,你去迎珙儿罢。”
“嗯。”她轻声应着,见院中的几人纷纷进了方厅,便微笑着向院门走去。
才踏出几步,就见熟悉的身影笑吟吟地迈进院子,手中拎着一只精致的梳妆盒。
她不由得苦下脸。
这次,又要上多久的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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