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夏走到了长廊的最右角,她慢慢蹲下身,蜷缩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慢慢捂住了脸。
空无一人的走廊,阴影里光线幽暗,乔夏的背脊在微微抽动。
听着抽泣声越来越大,楼道转弯处的许沉光终于再忍不住,他快步上楼去,将角落里的乔夏搂进怀里。
乔夏没有动,许沉光道:“夏夏,我知道你难过,想就哭吧……”
乔夏转过身来,抓着许沉光的衣襟道:“沉光,我是不是很可笑?我的亲妹妹处心积虑赶我出家门,而我还心怀内疚的替她拉扯孩子!呵,讽刺!真讽刺!”
许沉光抚着她的背脊,“夏夏……不是你可笑,是你太善良了……”
乔夏固执的摇头,“是可笑,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我一个人带当当,也许日子就能过得好些,当当也不会死……”
乔夏摇头,哑着嗓子哭道:“你知道当当走的那天我有多伤心吗?我亲眼看着她没了气,我亲眼看着她闭上眼,大雪天里我抱着她冰冷的身体,我在雪地里走了整整七个小时,我想抱着她一起跳到河里去,我忍不了这种痛苦,真的,孩子没了,跟挖我心似的……”
“我知道我知道!”许沉光将她搂在怀里,找不到安慰的语言,只得更用力的去搂她,“是我不好,那些年如果我早点找到你们母女,你就不会吃那么多苦,现在既然丁丁是安安的孩子,你看着伤心就不要再看了。”
“可我做不到啊!我对安安又恨又恼,丁丁却是我一手一脚带大的啊!安安将他抛弃在医院,我看不过去,将他捡了回来,我把他跟当当放在一起,一个小床放两个孩子,我一点点养大他们,为了他们,我四处打工,洗盘子刷碗,贴小广告发宣传单……为了他们俩我什么都肯…当当走的那晚上我真想跳湖,是三岁半的丁丁拉住了我,丁丁说妈妈不要,不要丢下丁丁……就这样,因为丁丁我才熬了过来……”
乔夏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那时候我甚至觉得丁丁是上天给我的福报,老天知道我的当当留不住,就在命运的岔口给我安排了丁丁……当当没了后,有丁丁陪着,我才撑了下来,从此我将丁丁看得更加宝贝,我把两个孩子的爱统统转移到他身上,我甚至不停麻痹自己,他们就是双胞胎,对丁丁好,就是对当当好……只有这样,我日子才会好过一些……可如今我这样去爱的一个孩子,却有一个那样处心积虑陷害我的母亲……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丁丁……”
“别哭……”许沉光温声哄她,“既然这里让你痛苦,我们离开这就是,我带你去一个新的地方……没有不好的回忆,没有痛苦……我跟你保证,每天都让你开心……”
乔夏只是摇头,眼泪一颗颗坠下来,啪嗒啪嗒地砸到许沉光手背上,许沉光抬起手来,指尖缓缓摩挲过她的脸庞,将眼泪一滴滴擦干。
长廊那头,有人逆着光站在那,将这一幕心酸收于眼底,同时,心酸于自己。
光影尽头,他所爱的人在无助哭泣,可是拥住她的,不是自己。
文修捏着手里的毛巾慢慢后退,听见心底深处的一声嗤笑袭来。呵,人家是准夫妻,而他算什么?他巴巴地跑来送水送毛巾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旁人的妻,她属于别人,不论哭泣与欢喜,微笑或眼泪。
一个小时后,乔夏回到了急救室长廊。
正值中午一点半,手术外的过道上没什么人,乔夏走到乔安面前,冷冷喊出她的名字,“乔安。”
乔安抬头看她,同上午歇斯底里的状态不同,如今的她心虚而忐忑。
乔夏的手慢慢抬起来,乔安的心虚顿时变为紧张,她向后仰了仰,是个闪躲的意思,然而乔夏只是笑起来,说:“你以为我要打你吗?呵,乔安,你不配!”
她紧盯着乔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口里的话一字一顿,“从今以后,我没你这样的妹妹。”
乔安一凛,连乔母也震住,出声道:“夏夏……你……”
乔夏没管她母亲,仍是冷冰冰看向乔安,“乔安,这么些年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对于丁丁,你有没有后悔过?”
乔安捏着衣角,不说话,却点了点头。
乔夏嗤笑一声,“你没资格做一个母亲,我也不会把丁丁还你,跟着你这样心理扭曲的母亲,会害了他一生。”
在场人脸色均是一僵,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每个人都神情复杂又沉重。须臾乔夏摆摆手,面色疲倦,“妈,外公那边还要忍照顾,你先走吧,带着乔安走,我再也不想看到她,丁丁这我守着就可以。”
乔母放心不下外孙,可老父那边的确要有人伺候,加之她又有一肚子的疑惑想问乔安,只得道:“那好,我先回去,晚上来给你送饭。”
乔安嘴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被乔母连拖带拽地拉走。
随后乔夏将许沉光也赶走了,待人都走完后,长廊上只剩乔夏与张小佳两人。张小佳问乔夏:“你……还愿意接受丁丁啊?”
乔夏沉默片刻,道:“刚才我在楼下卫生间呆了好久,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丁丁,这么多年来我做了冤大头,被乔安算计,还替她收拾烂摊子……我很愤怒,很不甘心,想大吵大闹将那些年痛苦的经历都发泄出来……但闹又有什么用,再怎样闹,那些失去的都回来不了……最后我不停用冷水冲脸,冷静下来问自己,乔夏,你是想要报复,还是要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