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的脸被打得偏到一旁,乔母轻笑,脸上却流下泪来:“安安,你从来只记得别人的不好吗?别人的好你为什么半点也不记?我们这些年怎么对你的,你不清楚?就不说我跟你爸了,只说你姐姐……她对你不好吗?小时候你害怕狗,她便将心爱的狗狗忍痛送人,下雨天你们只带一把伞,她会让给你,读初中时有天你被街头的混混缠住,是她护住你跟他们打架,为此她手还骨折受伤。长大后,你们同时俩喜欢上沉光,她为了你,将喜欢埋在心底。而你知道后,却用跳楼自杀来惩罚她报复她,逼她离开这个家。到最后,你闯祸生下了孩子还是她来养!她为你做这么多,而你呢?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你只记得五年前的伤害,你有没有想过她这五年是怎么过的?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外流浪,因为日子太艰辛而夭折了自己的亲生骨肉。她经历丧子之痛,还要强忍悲伤去养你的孩子!她不委屈,她不可怜,她天生就该承受这一切苦难吗?乔安,你去看看她手上的茧,去看看她身上的伤,你有没有良心!有没有!”
乔母的质问一句接一句,压抑已久的怒意与痛楚如浪潮般澎湃而出,乔安在她一遍遍的质问之下,禁不住连连后退,那紧绷的脸透出她的心虚与惶然。
乔母恨铁不成钢的道:“乔安!我白疼你了!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自私狭隘,薄情寡义……你怎么是这样子!”
乔安紧咬着下唇,似乎是倔强,又似是无言以对,那紧紧扣住长椅扶手的指尖,泄露出她的仓皇。
乔母终于捂起脸哭出来,“可就算你这样,你姐姐在生命垂危之时还在托文修照顾你跟丁丁……”
乔安一惊,仿佛不敢置信,“她……”
“是啊!”乔母哭到哽咽,“你没看到……她胸口插着一把刀,整个刀都捅进去了,她命都要没了,可还想着你啊……”
乔安颤抖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乔安……你太让我们伤心了……”乔母哽咽着,既对重症室里的大女儿牵肠挂肚,又痛惜小女儿的所作所为,一时哭得撕心裂肺,乔父在一旁怎么劝慰都没效果。最后他强行扶着乔母离去,临走前看了乔安一眼,丢下一句话,“安安,虽然你跟夏夏不是亲姐妹,但这些年,她一直把你当做亲妹妹,无论你曾做过多么伤害她的事,最后她都原谅了你。”顿了顿,更清晰的补了一句,“就像这些年,无论你做过什么,我们都把你当亲女儿一样!”
乔父扶着乔母离开后,乔安呆呆站在长廊上,地上拖长孤寂的身影。
有风掠过长廊,将乔安脖上的丝巾吹得翩跹起舞。乔安的眸光有片刻的恍惚,忽然变想起儿时的一个雪天。
那年她七岁,在学校的操场上做早操,那天的温度奇低,地上结了霜,她滑了一跤,手套飞出去落入水污之中,再不能戴。她瞅着脏兮兮的手套,再瞅着裸露在风里冰冷的手,急得大哭。高她一年级的乔夏闻声而来,拍拍她的头冲她扮鬼脸:“安安是个好哭鬼,好哭鬼!”
姐姐的嘲笑让她更加伤心,她正想着更用劲的哭,谁知乔夏已将自己的手套脱下来给她戴好,厚实的手套里头还含着暖暖的体温。乔夏眯眼一笑,摆出姐姐的架子,“好啦好啦,把我手套给你,你别哭了!再哭我就不爱你了!”
她果然没再哭,眼泪挂在腮上,看着乔夏一蹦一跳的走远,冬天的寒风瑟瑟,雪花在空中飞舞,大概是觉得冷,乔夏不住搓着手,小跑着奔进教室……
风还在继续吹,手术室外的乔安忆起往事一幕幕,倚着长椅缓缓滑到在地,良久,她捂住脸,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姐姐……”
过了会,她猛然起身,向着重症室的门冲去,不停拍打着门,“让我进去,我要看我姐姐,我要看看她……”
闻声而来的护士试图将她拉开,她却紧抓着大门不肯走,“我不走,我要进去……”
几名护士团团拦住她,她无计可施,只能停在厚厚的门外,隔着玻璃看向立面的乔夏,乔夏在床上静静躺着,身体插满了各种弯曲的管子,苍白的容颜泄露了生命之光的黯然。
乔安的泪终于落下来,“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安安错了!”
她冲着玻璃嚷着,似乎是在痛恨自己,又似乎是在忏悔,“对不起,姐姐,对不起……过去都是我的错,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是乔家的女儿,我心虚我害怕,我怕爸妈不疼我,于是我便不停的装病装可怜……你什么都让着我,你对我这么好,我却忘恩负义……我甚至嫉妒你的存在,我害怕你跟爸妈的血缘会让我失宠……我真的害怕……”
“五年前我就知道沉光喜欢你……我嫉妒沉光对你的爱,于是我费尽心机的逼走了你……我……”乔安左右开弓开始不停的甩自己耳光,啪啪的脆响在走廊里不断回响,医生护士怎么都拦不住,“我真可恨……姐姐……我怎么能这样对你……”
她一屁股坐在门口痛悔大哭,“我对你这样,你却从没记恨过我……姐姐!我对不起你……”
长长的走廊内,有淡薄的日光漏入,乔安的影子斜斜投到地上,一同啪嗒啪嗒下来的,还有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