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高耸的城墙,中间矗立的大门之上写着“金陵城”三个字。
金陵城内是高高低低的建筑,熙熙攘攘的市井。
大街小巷,酒家茶馆,商铺货摊。
往来的人群衣着光鲜体面,不难看出这里的人生活较为殷实。
当然这也并不意外,因为这里是苏凉国的帝都。
天下之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两百多年前楚国灭亡,金陵被幕国占领,当时南北方战乱不断,幕国的统治很快垮台,接下来是长达十年战乱,最终被一个叫苏钰的部队平定。
苏钰是当时知名阴阳师苏衍之的幼子,师祖是鼎鼎有名的阴阳师聂远,祖师爷陆燕青据说还与神结缘,门庭十分威望显赫。
苏钰的父亲苏衍之出生在楚国湘苏,母亲徐小宝是凉州人,苏钰为感父母恩将国号封为苏凉。他平定四方之后定都金陵,如今苏氏皇朝已经统治了苏凉国一百七十余载。
苏钰治国有道,胸怀天下,恩泽百姓。他的治国之道被下一代传承,加上这些年三界太平风调雨顺,所以苏凉国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
此时金陵城内的大街有一位背着“卜卦”旗子的老者游走,逢人必问“贵人,老朽给你卜个卦?风水姻缘,前世今生,财运仕途……”
大多数人都不大搭理他。他也不恼,继续游荡。
“卜卦卜卦。”
一两红木马车徐缓从街道上穿行,前头策马的车夫体型高大魁梧,看上去面色十分凶悍,算命老者却一点也不畏惧,扬着手中的旗拦住了马车。
“风水姻缘前世今生,老朽给你算一卦,不准不收钱!”
车夫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他横眉瞪人:“你不要命了就这么冲到马车前来?!”
“嘿嘿,这位爷,您车上这贵人……不一般啊。”
“让道让道!”
车上的人一般不一般还用得着他说?车夫要走,算卦的不让,掐指算:“哎呦,车上的贵人上辈子不是人啊。”
掐指再算:“上上辈子也不是人,上上上辈子……居然都不是人!”
这老家伙是不是来找茬的?
“您说对喽,我家主子是个仙儿!”
“仙?不对不对。”算命的若有其事地说,“他上辈子是只乌龟,上上辈子是只乌鸦,再上辈子是……嗯,一头猪……”
“放肆!”车夫立刻从车上蹦起来,“别以为你年纪大我就不敢揍你。”
“蒙律。”此时马车之内传来徐缓甚至有点冷清的声音,“不要多事,继续赶路。”
“是,主子。”蒙律对那老头横眉,“让道……驾。”
车速依旧不快,红色的车轱辘滚动,沿着金陵城古老的城区行驶。
老城内有几座古老的大宅院,有的是楚国的建筑遗址,其中一座保存最为完好的,是位于西北角的一座古宅。
百年老树绿荫郁郁葱葱,绿树之下一座青砖围墙已经褪色斑驳,坐北朝南的深大门两旁卧着的两座石狮,也被风雨和时间冲刷的模糊难辨。
可不嘛?
这宅院至少得两百年的,但值得一提的是,虽然从外边看来破旧腐朽,但里边却似乎别有洞天,尤其对门而设的两座庭院,相比之下显得格外崭新干净。
蒙律不敢说这是有人居住,因为听说这里闹鬼,风水先生都说这里是凶宅,他不大相信鬼神之说,但是嘛……他家主人那么多的财富,可怎么就偏偏看上这座宅子?
对了,还没介绍他家主子,他家主子其实就是!
其实就是江湖上最最神秘的大画师,寻。
当然,寻只是主子作画时的落款,所以他的作品被世人成为“寻画”。
寻画的价钱有的高达能买下一座城,但从未有人知道寻是何人,所以一些痴迷于寻画的达官贵人或文人墨客都在努力寻找寻画的原作。
但至今也没人知道,他这深居简出的主子就是名扬四海的画师。
蒙律跟着主子已经有十年,那时候主子不过十二三岁,不过至今也猜不透主子的想法。
卖画得到的钱大部分都匿名捐赠,剩余那些也交由管家周全管理,主子一概不问,可见他对钱财毫无兴趣。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可学富五车的人从未考虑参加国考,显然对功名仕途他也漠不关心。
主子喜欢四处行走,在不同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然后又离开,居无定所,他似乎一直在寻找着什么,但连他自己都不大知道。
直到数月之前,他们游行到了苏凉金陵,某日住在客栈的主子突然失踪,再出现时他就说了一句:“蒙律,我要在金陵住下,这个地址的宅子你去买下。”
然后,他们就入驻了金陵城古老还闹鬼的老宅院。
主人大部分的时间都待在长着一株老梨树的院落,静安殿。
管家周全从安阳到了金陵之后,开始张罗翻修宅院、请护院家仆等等安家落户需要的事宜。主子其他事情都不会管,只交待:
“静安殿与对面的书院保持原样即可。”
书院内不知从何处来了一只雪白的小猫,不怕生地绕着主子的脚边走,蒙律刚想驱赶,主子低头将猫抱起来,聚在半空看了良久。
猫身全白,鼻子与爪子粉红干净,主子看了半晌嘴角一弯:“就叫雪球吧。”
然后他抱着猫从书院走回了对面的院落。
原本静安殿内几乎干枯的梨树,在他们入住之后的一个月后突然长出了新芽,主子似乎十分喜欢这棵梨树,时常站在树下仰望枝头的嫩芽,到了满树都绿了的时候,他便时常在树下看书画画。
时间过得安静而舒缓。
直到昨日遇见了那个算命的,说什么主子上几辈子是乌龟乌鸦还有猪之类的……想想都觉得想重新将那老头儿找过来好好揍一顿。
“蒙律,管家呢?”
问话的是来了金陵之后管家招的,手脚利落温柔大方,十分得管家待见的女工,名字叫李秀秀,当然,呵呵,他蒙律也挺喜欢这位姑娘的。
“管家出去了,你找他有事儿?”
“是……那主子呢?”
“你有何事可与我说说。”
“方才看到有位老人家在门口晕倒了,似乎是中暑,我便将他带回了府中,如今想问问该如何处置?”
秀秀还真是一个善良的姑娘,蒙律越发喜欢,于是拍着胸脯说:“这么一件事你蒙大哥还是能做主的,我让府上的大夫给他瞧瞧。”
“多谢蒙大哥。”
“不谢,呵呵,是秀秀你心地善良,要谢也该谢谢你。”
秀秀见五大三粗的蒙律搔头脸红的模样,低头偷偷一笑,然后就带着他去了偏院,蒙律心里一直傻乐知道看见了那个所谓晕倒的老人家,瞬间僵硬了。
那个算命的!
晕倒就晕倒吧,也省得他再去将他揍晕。当然这想法也就只是想想,蒙律还是请了大夫给老头看了病,随后便将此事转告了主子,毕竟这老头对主子又过冒犯的意思。
主子并不介意:“无妨,等他病好再送走便可。”
他家主子就是心地善良了。
不过,好人未必有好报,尤其那个得寸进尺的老头,就在他去帮秀秀搬东西的功夫,那老头就擅自进了静安殿。
静安殿侧面有个园子,园内亭台之上挂着很多画作,算命老头站在垂挂的画中,摸着胡子看了又看。
这些画自有意境。
有画:聘婷桃树,花红梢头,红花之下立一袭白衣,背影清逸,白袍浮动,落英几许。
有画:白雪江川,孤舟远影,一袭白衣手举梅花伞,立在河岸望远去孤船,
有画:八角凉亭,芭蕉叶绿,花红柳绿,亭内有白衣矗立吹箫,侧影孑然,黑发与宽袖齐扬。
有画:彼岸花海之上,红衣飘摇,那人回头,半张侧脸,原本该画个回眸一笑,但作画者显然没有将五官画上,只画了拂面的发丝,与几缕红色的花瓣,将空白的侧面遮蔽。
“唉……”老者叹了口气,突然灵机一动,从桌上拿了笔在其中某一幅画上画了几笔。
忽而闻得身后有脚步声,他身体一僵然后回过头来,果然见到这屋子的主人就站在亭外入口。
身姿颀长挺拔,一身青衣淡雅素然,黑发束起整整齐齐,面若桃花,眉目如画,嘴角吟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只是看着他的狭长双眼带着一丝威严。
算命的嘿嘿笑了:“这院子太大,老朽迷路,一不小心就闯入了公子的卧房。”
“噢?”青衣男子走了两集台阶进入亭台之内,“既然是迷路怎知这是我的卧房?”
“呃……嘿嘿。”算命的又笑了笑,“见公子气宇非凡,定然是这些画作的主人,自然就猜是公子的卧房。”
青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他手里的毛笔。
算命的立刻将笔收到身子后边,而后又觉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又死皮赖脸的将笔放回笔架上:“公子的画笔很好,老朽试了一下。”
“请让开一步。”青衣男子说了一句。
算命的僵硬地向一旁迈开一小步。
“再让一步。”
“……”算命老叟面容抽搐地又迈开了一步,他身后的画完全呈现出来。
青衣男子望着被老者添上的一双眼睛,细长的双眼不由一睁。
“打扰打扰,老朽这便离开!”算命的看似闯了大祸似的跑开。
青衣男人也不阻拦,只是走到那幅画前,看着那一双眼睛,似乎就是他所想要画却一直画不出来的样子……可是只有眼睛,又感觉欠缺了很多。
这是他的缺陷。
他很想画出一副完整的人物画像,可他画不出人的五官。
就如同他心里总有一种渴望,也道不出来那是什么,但只能不停地寻找……
所以,他去过一些地方画了一些画,落款就写一个寻,久而久之那就变成了他的画名。
可今天这算命老者却画了一双跟他画作很配的眼睛。
画师想了想,便走出静安殿,却不见了那老者的踪影。
他问蒙律:“那位算命的先生何在?”
“刚刚辞行,还给主子留下了一封信。”
画师将书信展开,里边只写了一行字:二月二日桃花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