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缠明月心(水沐铃)
第1章
在许多年后,她常常回想起当年的那一幕,也不止一次地后悔将那个给她的生活带来翻天覆地变化的女人请进门。如果没有她,她与火霆将会把本是错误的原由,永远埋在已过世人们的心底,虽然她与他的关系,绕来绕去兜个大圈子,到了最后,只有爱情回到当年的起点。
你知不知道你们是乱伦?他是你有一半相同血缘的哥哥啊!
不可能,不可能!
你的父亲抛弃火霆母亲时,他并不知她肚中已怀有他的骨肉,否则以他的道义感,他不会选择在那个时候和女人私奔。可怜火霆后来被精神失常的母亲抛弃在不知名的孤儿院,让我们苦苦寻找,让他备受磨难,而那个时候,你大概正在享受本属于他的家庭温暖吧!
霆是父亲与另一个女人的孩子?她是父亲与母亲的孩子?
他们——不!不是!
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我是你父亲的妹妹,看着亲爱的哥哥二十四年的妹妹,最爱他的妹妹!是你的母亲把他从我眼中夺走,再也不会出现在我面前,我恨你母亲,我恨你,我恨你们这个家庭!
你是他的妹妹,是我们的姑姑,你怎么可以说出这种话来?爱他?你这是不正常的感情!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也是一样吗?而且你还同他同居在一起。哈哈哈!报应,真是他当初离妻叛子的报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来打搅现在平静的一切,不是全都结束了吗?这都是已经埋在土地中的秘密啊!姑姑?!
不要叫我姑姑,我没你这个侄女!我说过,我恨你绝情的父亲,更恨勾引他的女人,而我又怎么可能让你得到幸福!最重要的是,你和哥哥乱伦,又哪有幸福可言?
不要说了,求求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再听到这一切,太可怕了!
“宁捧月小姐,拜托了,就当是我这个当社长的求你帮个忙。”一位年约五十的男子,顶着“聪明绝顶”的脑袋,一反平日里睥睨下属的嘴脸,不死心地苦苦劝着办公桌前的“大人物”。
“不是我不帮忙,而是我实在是帮不了啊。而且这个忙,帮得实在是名不正言不顺,这真是有点……”所谓“大人物”,其实只是一位年轻的女子,面对社长如此盛情,有些为难地说着,并没有一口就允下来。
“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这可是上面直接下来的命令啊,只要他一句话,谁敢乱说?”社长顿时口沫直飞,生怕有人辱骂了他尊贵的衣食父母,急急反驳着。
“我只是个写爱情小说的小作家,您要我如何跨界去当一回记者……记录下旅行的所见所闻,还要出专栏?”见社长摇头叹气,她又道:“这不是说我旅行中没有所见所感,而是,这些毕竟不同于一个专业记者眼中的旅行记录啊。”
“上面看中的就是你的感性细腻的文采,才会派你客串一次记者,开辟一个与以往传统风格截然不同的专栏。”三寸不烂之舌继续舌灿莲花,任务要完成,他的社长位置才不至于转手让人。
“是吗?!”有些狐疑,那名被唤作宁捧月的女子想静下来心来好好思索一下。她在“广目文化”已工作多年,除了对以社长为代表的小气印象深刻外,对这个公司倒没有多大的了解。毕竟她只是个大部分时间呆在家中打稿的言情小说作者而已啊,这根本不同于公司里国内国外流动的作家、记者。
“况且,此行的所有费用均由公司承担。你完全可以把这当作一次免费的旅行啊,换作别人,这是求也求不来的好差事。”不达目的,怎么能死心。
就是因为有太多的怀疑,才会让她下不了决定。听听,现在居然主动承担起所有的旅行费用,还大方地提议让她把公事当作一次玩乐的机会。“就算我可以写出你们所需的文章,就算我可以把此行当成免费的旅游,可是我的家里并不允许……”
“家里?”社长皱起了眉,“你有家累?怎么没听你谈起过?”
糟,说漏嘴了。低下头,捧月孩子气地吐了一下舌头,赶紧抬起头来回话补救:“我是说,我家养了一只狗,它离开我就没法生活。”狗?忆昔怎么被她性急之下说成了一只狗呢?说谎话不是好孩子,捧月将手伸到背后打了一个叉。
“哦,没关系,一只狗嘛,送到我这儿来代养一段时间绝对没问题。我可以向你保证,在你回来之前,我一定……”
“哈哈哈……”捧月尴尬地笑着,连忙站起来,“怎么……怎么好劳烦你大驾呢,社长,呃……我……”天哪,天哪,怎么办,怎么圆话?
“不麻烦,真的不麻烦。”只要能请动您这位姑奶奶去,我可是一点都不麻烦。社长热情地笑着,“你明天就可以把它带来,我太太以前也养过狗的,她很有经验,她……”
“社长,我可以把狗寄养在朋友家,怎么好意思打扰您呢?”捧月完全忘了自己在说什么了,只知道自己必须把社长要将“狗”要来寄养到他家的念头打消。
“这么说,你是去喽?”而且狗也不用到他家来。天知道,她太太之所以再也不养狗是因为他怕极了狗。
“啊?”骑虎难下,捧月僵住了笑。怎么形势一下子转到她非去不可了,她何时答应去的?
“就这么说定了,用两天时间你准备一下吧,机票旅费你都不用担心,我们会全权为你负责。”大功告成。社长抹了一把脑门上冒出的冷汗。“至于那狗?”他还是得再次得到保证。
“当然,当然不烦你劳神。”急急忙忙地说着,捧月已退步准备离开。她怕再待一会儿就要露馅了。
直到关上门,她轻吁一口气后才明白,家中的秘密是没泄漏,可是她却答应了进行这次美洲之旅。天啊,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她又是怎么答应的?
社长办公室内,半百的社长终于松了一口气,将整个肥壮的身躯压向瘦弱的办公椅,可怜它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怎么劝她去美洲旅行还这么困难?这许多人求都求不来的呢?想我也好久没有放过长假了。”
“你就这么想放假过轻松日子?”休息室的门突然开了,从中走出一个年轻的男子,勾魂般轻声低喃。他止于落地窗旁的收拢的窗帘处,将整个身子隐没于有窗帘遮挡的阴暗处,转望向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路。
社长肉团团的身子一下子从椅子上弹起。他很有可能被那难缠的捧月大小姐给弄昏了脑袋,居然忘记他身后的金主还待在休息室内。
那原来就受不起多大负担的办公椅再次发出唉叹的气息,似乎预感到它不久后的末日——寿终正寝。
“不敢不敢。”社长低头哈腰,连连回话。他要是敢说想放长假,那就是真的放起长假,以后得天天喝西北风了。
“不敢就好。”男子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仍是立于原地不动,黑暗吞没他大半的面容,让人看得不真切。“不管怎么说,这次的事情你办得还不错,不管你是用什么荒唐办法。”语毕,男子不禁莞尔。莫名其妙的两个人,稀里糊涂的对话,就这么乱七八糟地歪打正着。
“谢谢总裁夸奖。”又连连哈腰,只是心花怒放。
“只是——”男子似有意逗弄人,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啊——”心头才喜过地接着又一紧,天哪,有哪里出了闪失吗?社长抬头,正对上将面容转过来的金主。
剑眉英挺,星目灿烂,一笑起来,弯眸晶晶灼亮,紧抿的唇展开一个好看的弧度,“——你是否该减去你的多余脂肪。这椅子发出的哀号让人不忍。”
明显的一个玩笑,让社长呆住。
长腿向着门口迈去,束于脑后服帖的长发轻顺着细风扬起根根发丝,优雅的身形宛如行走的轻灵猫科动物,“否则,这桌椅的维修费用只怕每年还不少呢。”门合上,留下一室的炫目。
轰,向后倒靠的社长伴着终于散成零件的办公椅一同落在地上。
金主居然好心情地开起他的玩笑?社长才没去理会他坐在哪儿,与他相伴多年的椅子已经嗝屁了,只知道,他受的惊吓不小。那个一直以来看不出心绪起伏波澜的金主在开他的玩笑呢!
这只能证明他的心情非常好。社长一个人傻傻地坐在地上,不自觉地咧开嘴痴笑。那么说他的社长位置保住了?
“去就去,有什么好愁眉苦脸的。”十三岁左右的秀美少年,正手捧一杯香浓的牛奶孝敬他亲爱的母亲大人。而本该照顾他这个未成年少年的母亲,此时紧紧锁着眉,嘟着嫩红的小嘴,正蜷成一团,窝在柔软的沙发里。
“我舍不得你嘛。”口头上这么说着,不代表心里就得这么想着。年轻的母亲仍不满意地白了儿子一眼,考虑当初为什么不生个女儿来贴心。当然,她也接过了那杯温得不烫不凉刚刚好的牛奶。知道她那个白眼意味着什么,少年不以为意地缩回手,再送一个嘲讽的斜眼向他妈,“那你还接我的牛奶干什么?我不是不贴心吗?”
年龄看来一点都不像有一个这么大孩子的母亲,就是刚刚在办公室里不知怎么答应去美洲的捧月,心虚了,呵呵地干笑两声后,有些讨好地挽上儿子细瘦却有力的胳膊。“好了,我知道我的宝贝是最贴心了。”千万得哄好他,今晚她的肚皮还得仰仗他呢。
“得了,今天晚上吃意大利面。”儿子一看就知道母亲打的什么算盘,主动奉上食谱。
“万岁,万岁。”捧月孩子气地叫着,一高兴就要去亲儿子粉嫩的脸。
“算了吧,是谁说不放心家里的某只狗而不愿去美洲?”毫不理会母亲的怀柔政策,少年大退一步,小心地避开母亲又软又甜的唇。他是不介意被亲啦,可是,现在正在讨论他曾受辱的问题呢,事关他珍贵的男性面子,他不得不正色。
“这个嘛,缓兵之计……”又是干笑,捧月抱过抱枕,将头埋入松软的枕垫中,决心当只驼鸟。而且还有些后悔,不该一回来就挂着苦瓜脸,让儿子发觉,不该一看到儿子纯真的目光就把在办公室内发生的事照直对儿子倾诉,当然,包括将他说成是狗的权宜之计。
哼,儿子看了一眼母亲委缩在抱枕中的模样,算是接受她另一种形式的无奈与抱歉,转身向厨房走去。
听着儿子脚步远去的声音,捧月偷偷地从抱枕中抬起头来扫了一眼儿子离去的方向,然后迅速地又陷入抱枕中,生怕儿子去而复返,发现她在看他。想了半刻,觉得儿子没有可能再折回,而真的在厨房为了他们的晚饭奋斗后,她才轻轻地松了口气,将抱枕挪开。
她又不是故意的,委屈地撇撇嘴,想到另一件事,捧月开始发呆。
秀气的少年,也就是捧月的儿子,名唤作忆昔的,一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光景。
“吃饭了。”他将两盘炒面放在桌上,然后自顾自地坐下,仿佛对母亲这有心事的样子一点也不在意。“好香哦。”他笑,称赞自己。
“咦。”捧月回神过来,如梦方醒。真的,真的好香呀。像在回应她心底的话似的,她的肚子毫不客气地咕噜咕噜叫起来。
“啊,你怎么可以先吃——”捧月发出一声夸张的尖叫,冲向餐桌,埋首入面,“尊老爱幼,长幼有序,你妈我没教过你吗……唔唔唔……”接下去是一片含糊不明的吞咽之声。
忆昔好笑地看着老妈一副贪吃的模样,想到从后天起会有一个月看不到老妈的面,他缓了自己吃面的速度。
“你不吃吗?”百忙之中的捧月抽空抬起头,看到儿子在看着自己,若有所思。“你不吃,我不介意将你这盘面吃下去。”她有所希冀地看看自己碗中所剩无几的面条,再看看儿子碗中丰厚的一堆。
“做梦。”送她一个卫生眼,忆昔低头开始吃面。
“哦。”失望地垮下俏脸,捧月只好无比珍惜地慢慢吃不久后将没有的面条。
“你就真的这么不想去?”少年慢条斯理地吃着,不曾抬头,只是看似无心地问。
“我的脸色已经告诉你答案了。”想到真的答应要走了,捧月开始有些食不知味起来。她忿忿地将筷子咬在齿间,有些讨厌自己重承诺的性格来。虽然从小到大,她一直将它视为美德。
“而你不愿意的原因,不会真的就是为了——”
话还未完就被打断,“就是!”捧月咬牙切地坚定回答儿子。
忆昔一愣,接而丢下手中的筷子大笑起来,“不会吧,就是、就只是为了当年答应过老爸和他一起去美洲度蜜月……哈哈哈……”他手捧着肚子笑得乐不可支。
“你怎么可以笑成这样?”有些埋怨地瞪了儿子一眼,捧月暗叹儿子的不解风情,站起身,伸向儿子没吃多少的炒面,接手他的盘子,继续开始她伟大的填肚皮工程。“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都好喜欢美洲浪漫自由的风情,所以特别想把它作为第一次出游的目的地,也是第一次度蜜月的地点。”
“可是,为什么,没有?”不抱什么希望,忆昔有些迟疑地望向母亲问着。
这个问题,他的母亲从来没有告诉他答案。从小到大,他虽然听了很多母亲与父亲相识的浪漫故事,但是,他却不知父亲为何要离开母亲,抑或是……母亲离开父亲?
“为什么?”捧月听到儿子的问话,停住了吃的动作,不自觉地痴望向儿子的面容。为什么?这话,像在问她自己,问了她自己很多很多年。
当年是她的错误吗?中了挑拨离间之计,而离开他?那个是她姑姑的人做得如此过分,但她直捣心底的激烈言辞却字字如针,句句见血。捧月呆呆对着一堆面,陷入自己的深思中。
没有乱伦,也是她夺去他的幸福。无论当年谁是谁非,这一切,已不再是重点,重点是,她已经离开了他,失去了他,再也无颜面对他,面对她当年对他所作的承诺,即使她从没有将他忘记,也从没有断开他一切的消息……
直到现在,她仍一如既往地爱着他。
“你怎么可以趁我不注意抢我的面!”一声暴喝,凶巴巴的,将捧月震醒,也将饭桌上突如其来的感伤气氛彻底打散。
“面?”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捧月一副呆呆表情。
“给我!”忆昔不由分说地抢过被母亲夺走的面,大口大口吃起来。
“啊,我的面!”慢半拍的捧月冲到儿子面前,“我的面,还给我!”
“这明明是我的面……”塞得满口都是,忆昔说得口齿模糊。
“那给我一点吧,我还没有吃饱……”强夺不成,转为苦苦哀求,早将刚才的伤心事抛到脑后,她现在满脑子只想着如何从儿子口中抢救一些面出来。
“好了,好了,看你可怜。”忆昔假意地叹口气,大度地拿过母亲早已空了的盘子,拨了一些面条给她。再如愿地看到母亲忘记刚才她在想什么而一副饿坏的样子。脸上,转为少年所特有的开心笑容。
他不愿见到母亲回忆到父亲离开时的伤心样子,不愿见到,一点也不愿。
晚饭后,捧月在儿子体贴的催促下上楼收拾行李,留下儿子在楼下洗碗。
捧月走入房内,打开许久都不曾动过的行李包,慢慢有序地清理一件件预计要被带去的衣服。衣物完后,是行程中将带的必需日用品,接下来是普通的药品。她不慌不忙地选择着自己要带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包内装,直到干瘪的行李包发出饱胀的苦苦哀号,捧月才停住手。抱着行李包,坐在地上,她忽然发起呆来,然后,她愣愣地看向床头柜,一言不发,也不再有动作。
忆昔洗完碗,收拾好厨房,上楼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情景,他看向床头柜,明白了。“你要是想带去,就带着。有什么好犹豫?”
“嗄。”捧月一惊,显然被突然出声的儿子吓到。“找死了,想吓死你老妈啊。”
“呸呸呸,说什么丧气话,什么死不死的。要出门在外,不能乱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忆昔连连叫着,一瞬间,当着他老妈的面,红了眼眶。
“傻儿子,我又不是不回来,哭什么?”捧月感动地伸手搂过儿子,将他抱在怀中,一同拥坐在地上。“谁哭了?”死鸭子嘴硬。
“好好好,没哭,我的宝贝才没哭,刚刚只是有一只小狗狗红了眼睛。”捧月取笑他,接着又想到什么,“儿子,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收了玩笑的脸,她正色道。
“每天的菜是你在买?”忆昔忽然变小大人相,满意地看着母亲摇了一下头。“每天的饭是你在煮?”
很好,看到母亲再摇一次头。
“那,屋子是你在打扫?”
当然,答案他早在成竹在胸,母亲自然是不得不惭愧地摇头再摇头。谁叫她是家务白痴。
“那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自己料理。”忆昔无比自豪。
捧月痴痴望着儿子开始成熟的脸,心中的感动似热流在翻滚。“幸亏妈妈有了你……”收紧了怀抱,将儿子暖暖的身子贴向她自己。
“好肉麻。”口里咕哝着,忆昔却没有挣开母亲的怀抱,只是微微红了脸,顺从地偎入母亲怀中。“喂,带着吧,免得你想他。”
“啊,什么?”显然,沉浸在家庭幸福中的捧月,脑筋转得没有儿子快。“什么带着?我想他?”
“你收集的那本宝贝资料。”睁大眼,将母亲冒出问号的大眼给瞪回去。
闻言,捧月放开儿子,站起身来,走到床头柜,抽出那一本黑色封面的厚本,然后坐在床上,翻开第一页。
忆昔也跳上床,老习惯,趴在母亲身旁,一同欣赏厚本中的内容,顺便听听他早已听烂的故事。两天后,捧月仍有些不舍地抱了抱该去上学的儿子,与他告别,然后,只身一人前往机场。自此后的一个月,她将见不到忆昔,吃不到他做的可口饭菜,见不到家中令她安逸的一切,想到这,捧月不禁有些伤怀。拖着行李迈步在人声鼎沸的候机厅,她回首望向厅外蔚蓝的天,游浮的云,忽而又笑了起来,什么嘛,不就是去免费旅行一个月而已吗?有什么牵挂放不下的。
想罢,捧月大步向前方走去。
时钟已指向十点,捧月坐在书桌前有些心神不宁,不是为了她面前进行到一半的小说稿,而是为了屋外巷口处热腾腾的馄饨。
“好饿哦。”她不自觉地弯下腰,按着自己的胃。“早知如此,今天下午就该吃点东西了。”自言自语,是独处一人的她的必有习惯。
“算了,算了。”捧月从椅上跳起来,飞快地从抽屉中拿出五十元,边单脚蹦着穿鞋,边顺手抄来钥匙,一切就绪后,她已冲向屋外。
管它什么深夜外出危险,管它自家屋子住的有多僻静,管它四周常有不良分子出没,现在肚子为大。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是不是就是指她这种人?
“赫。”真正出了门,捧月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她住的是这条乌黑巷子的最深处,现在四周一片漆黑,要真是有个什么人想干些出格的事来,她可是救都没人救呀!
可是,好饿!捧月皱了皱姣好的容颜。只怪自己忘了买些干粮回家,怪自己醉心写作,懒得吃晚饭。
算了,冲吧。
捧月发挥自己百米冲刺的速度,奋力向前跑去,边跑还边鼓励自己,别怕别怕,有吃的就好,怕什么!
巷口的小灯照出一线光明,捧月向着前方接近。终于,安全无虞,她停在小吃摊前,给了自己一个安慰的笑容。“纪老伯,一碗馄饨,多加些汤料哦!”
“好哦!”满脸皱纹的老伯看到是常常光顾的小丫头,皱巴巴的脸上堆起了笑。这个孩子常来他这里吃馄饨,可是这么晚,倒还是第一次。
“拿好。”将装好馄饨的碗递给捧月,接过她交到手边的钱,边找零钱边关心道:“这么晚了,你女孩子家还一个人出来,家里人怎么放心呢?这条巷子最近很不安全啊,老伯我都比往日早收摊啊!”
“没事的。”接回老伯找的钱,捧月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细步细步地转身走着。“老爸就在前面等我呢。”
“那就好。”老伯点点头。“小心点哦,我也该收摊了。”
没身入那片没有灯光照明的黑暗中,捧月因为手中满满一碗的馄饨,不得不慢慢地走着。
老爸就在前面等着我呢。
她刚才是这么说的吧。
可是,爸爸呢?妈妈呢?他们在哪儿?真在前方等着吗?
好想哭,虽然手捧热乎乎的馄饨,但现在真的好想哭。一个人的寂寞,让人无所适从。想着想着,捧月就真的这么捧着一碗馄饨顿住,站在巷子中央哭起来。
太专心于自己的心事,反而忘记了周遭的情况。才止住泪的捧月就听到前方三米开外处,似乎有声响。
不会是鬼吧?捧月当下被自己的想法给吓着,含着泪退了好大一步。她自小最怕这种东东了。“捧着……香喷喷的馄饨……还好意思哭?”断断续续的低喘声中夹杂着类似于忍受疼痛的呻吟,其间还不忘调侃。
是人!捧月听见“他”的声音,稳住了心。虽然害怕深夜中突遇一个陌生的男人,但是,察觉出他的声音不对劲,心肠向来善良加上好奇心作祟,她还是勇敢地向发声源走去。
“你好像受伤了。”又有忍受疼痛的呻吟声传来。
“小丫头,半夜这么毫无戒心地和男人说话是会被吃掉的,尤其像你长得粉白娇嫩,最是可口了,呵呵呵……”他居然还笑得出声来。
“你没事吧?”捧月仍端着那碗馄饨,不死心地向他靠近。
“少多管闲事,快回家去。这里可不太平。”男人突然暴喝起来。
不知为什么,捧月只是被他一下子大声给惊着,但没有被吓到。她似乎能从这个男人略带粗暴的话语中找到一丝丝的关心。
“可是你受伤了。”捧月坚持,终于踱步到男子身旁。
狡猾的月亮这个时候才翩翩现身,为黑暗的小巷带来一点点光芒。
好可怕,看到眼前景象,捧月不觉浑身一颤。
一个蜷着身子的男人缩在墙角,看不清他的模样,看不清他的正面,但是,看得到他从肩胛处汩汩流出的鲜血,血没有停,一直在流,染湿了那男人的衣服,也将地上濡了一片。
不知是不是被吓住了,捧月没有出声。
“看到了还不走。”男人自嘲地笑了起来。抬起同样被血模糊的脸,想看清半夜被他吓坏的小女孩是个什么表情。
血迹很浓,并不代表她就会看不清他的脸。殷红一片中,有一双映着月光的漆黑的乌瞳,冷静也冷漠,虽唇角浮着笑,却没有感情渗入其中,仿佛笑只是个笑而已,没有什么让人牵动内心的情绪存在。再看看他的脸,没搞错吧,听他不似鸭子叫的声音还以为他是个成熟的男人呢,没想到,只是个发育较同龄人快的大男生。
因为他的眼睛,非常年轻。
捧月对他的话没有反应。没出声,她转身走开了。
男人,哦,该是个大男生,又重新低下头,将头缩入怀中。世态炎凉,他又不是第一次体会,见死不救,也不是第一次遇到。没什么好稀奇的,不是吗?虽是这么想,可是,眼中湿湿的,是什么?
“给你。”不知何时,刚才突然走开的女孩又转回来了,手中没有了那碗馄饨,却多了一大堆东西,在黑夜中看不分明。
“这是纱布,这是棉花棒,绷带,哦,还有胶条,双氧水。”一古脑儿的,她将东西全放在他面前,却没有再靠近。“爸爸曾告诫过,不要在深夜与陌生人接近,更不要说带他回家了。你该有家吧,呃,虽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也许回不了家,可是……对不起……”
明明不是她的错,她却说得像是她把他出手打成这样而必须负责任般。
虽知她看不见,但他还是将眼中的液体眨回去。男子又笑了。“谢谢。”诚心诚意。
“没……没什么!”捧月似乎被那声诚意的谢谢给吓着了,连连摆手,“再见。”她像逃避灾难般飞快地跑开了。
男子看着身前的一堆药品,有些无奈地拿起一瓶双氧水,然后扯下肩部早已破烂的衣服,对着裸露出来狰狞的伤口喷下。
哎呀,痛!
再次看看钟,凌晨二时十分。捧月有些不安地看向窗外,虽然明知什么也不会看到,但她却又似希望看到什么。
那碗她一向爱吃的馄饨,不知是否是凉掉的缘故,她第一次吃得有些食不知味。
小说已经煞尾,没有一向最终有收获的喜悦感觉,她竟然敢感到心慌。
像是成习惯性,她又看向钟,二时十二分。
他应该走了吧。有了她给的药,他可以自己包扎的,然后回家。
二时十三分。
二时十四分。家门打开,又合上。
捧月还是忍不住跑出门去。
夜更黑了,四周一片静得有些可怕。
“喂,你还在吗?”沿着依稀记得的路线,捧月小心地前进。
那一团,黑暗。
“你走了吗?”忍住全身的颤抖,捧月没有停步,还在向那个方向接近。
近了,再近了,她直觉地停住。那一片黑黑的模糊中,似乎真的有个什么东西。是他吗?
捧月鼓足勇气,伸出手来,向前方探去。
“啊——”凄厉的尖叫在午夜骤然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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