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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25章

????我怔然望向他,险些怀疑刚刚这关切之语不过只是自己恍惚的错觉。他似看透了我心中所想,又一次开口:“不要喝了,对身子不好。”

????这一次更是霸道的抽去了我另一只手的杯子,放到了自己面前。我又是一阵怔忪,望着他清俊的侧颜,心头竟蔓延开一片的五味杂陈,甚是复杂。

????缓缓的抽回目光,我抬首,却发现北漠不知何时早已入了席,正巧的坐在了我们对面。双眸深冷,静静将我凝望着,还有——那双此刻正握在君墨舞掌心的手。

?也不知怎的,我忽而慌乱的抽回手,端起面前的清茶抿了一口,借以掩饰心头的惶乱。

????我已经疲懒于再算计身旁这聪慧男子会以怎样的想法来考虑我刚刚失策的行为,珍贵的东西已失,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拿来要挟我了。

????实话说来,整场宴会的表演其实是极精彩的,只是此刻的我却实在提不起看的兴致,正欲随便扯个理由出去透透气,耳旁的喧闹却忽然停了下来,静的有些不可思议。我顺着众人翘首的目光朝舞台中央望去。

????烟云袅袅,一窈窕女子着一身淡紫纱衣自这似真似幻的烟雾中缓缓隐现。曼妙英舞腰肢软,淡眸如秋水,玉肌伴清风,美如林间仙子,似不染这尘间俗气。

????无须用过多的词汇来形容,只需看看这座下那一双双渴慕的眼光,就能明白那女子有多美。淡淡的美,不妖娆却多情。

????我垂下目光,轻执起手中的杯子,略有些惆怅的扬起唇角。没想到过去那个老是一脸脏兮兮的跟在我身后,叫我情姐姐的小丫头片子,如今竟也这般大了。倒是出落的越发清丽玲珑,全然没了儿时的邋遢与无所顾忌。

????沈未鸢,再不过多久,她就该嫁与他了罢?如果果真如此,我想我是能挽起一抹真挚的笑,发自心底的为她祝福的。毕竟赫连北漠,不仅是我,更是她从小至今的梦想。

????我依然还能记得12岁时的那个夜晚,我们俩同躺在赫撒铺满月色的草原上,她弯着眼睛对着我笑,说:“情姐姐,我喜欢他,可是你也喜欢他,怎么办呢?”随即伸手抱住我的脖子,嘟哝的说:“不过没关系,鸢儿喜欢情姐姐比喜欢他多。所以情姐姐你哪天要是不喜欢他了,一定要告诉鸢儿啊,那样鸢儿就能喜欢他了。”

????念起这些往事,我心中是一片徐徐漾开的温暖,放下手中的杯子,抬首望着那众人之中柔媚轻曼的身影,不自觉的便笑了出来。

????或许我的确没有想象中那样爱他至深。有些事,放了便是放了,过于执着某些不可能的念想,只会将自己推入更加万劫不复的地狱。想到这儿,我握住了身前的一杯酒盏,朝对面的北漠遥遥一举,他被我的动作怔了一怔,双眸紧锁的将我望着,半天都没有反应。我也不管他,径自便喝下了酒,放下杯盏的那一刻,我看到了身旁君墨舞打量的目光,淡淡的凝在我身上。我侧身,十分自然的朝他浅浅一莞尔,看到我的笑,他也同样朝我弯了弯唇角,却是一贯的疏冷清离。

????曲音渐渐低弭,一舞过后,沈未鸢技惊全场,雷鸣般的掌声连绵不绝,不时可以听到人群中惊叹的私语声。我握着杯子,忽然有些好奇身旁这寡心的男子会喜欢怎样的女子,索性侧头朝他一笑:“你觉得沈家小姐这舞跳的如何?”

????“曼妙至极。”依然矜淡的说。

????“你喜欢吗?”

????他古怪的朝我望一眼,意味的说:“舞自然是极喜欢的,只是若是换个人跳,那便是这世间绝无仅有的精妙之美。”

????“谁?”问完我便有些隐隐的后悔,为自己的冲动和莽撞。我向来便不擅歌舞,且以君墨舞平日对我的态度看来,这个他口中的她绝不可能是我。虽说我对他也没甚多大的感情,但哪个妻子会喜欢自己的丈夫当众称赞别的女子‘精妙世无双’呢?那岂不是自个儿给自己找闷气受?

????他却只是惬然的朝着我笑,没有说话。就在这说话的当口,对面的北漠也起了身,和跳完舞的沈未鸢双双跪倒在虞水心面前,似是在听封。我转了眸,朝那两人望去。

????虞水心身旁的奴才拿着一卷黄锦布,尖着嗓子念道:“赫连家世世衷心竭力,为我圣朝虞氏的安定繁荣立下汗马功劳。特别在此次与南越的厮杀中,将军不畏南越蛮夷,深入敌军王朝攻其不备,取得丰硕战绩,得以震我朝天威。特册封为‘战威将军’,位居正二品。朕念其与相府沈氏青梅竹马,实乃一双佳偶天成的璧人,特赐婚于下月初六,钦此。”

????那奴才念完,便拿着锦昭走到了北漠身前,笑道:“将军接旨啊。”

????北漠低着头,半天都没有反应,周围悄然的空气隐约变了质,缓缓流动着几分局促的味道。我的呼吸也在这诡异的环境中,紧悬于胸口,迫然的压着心脏,很是难受。

????许久许久,久到我隐约能瞥到虞水心渐趋不快的神色时,北漠才缓缓抬头,接过那锦昭,以平静到不可思议的声音说:“北漠谢主隆恩。”

????虞水心的神色微微舒展开,愉悦的道:“将军又何须如此客气,这一次该是我天虞好好谢将军才对。我只盼着你们夫妻二人以后能同心同德,幸福和满的生活下去,这样才不辜负我这番成人之美的心思。”

????北漠顿了一顿,方才僵着声音道:“北漠定不会辜负女皇陛下的美意。”

????虞水心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而身旁的我也是悄然的松了一口气。正欲松软一下刚刚因紧张而僵直的四肢,却听闻到人群中有人不阴不阳的来了一句足以令我愕然尴尬的话语:“怪不得这赫连将军四月前要拒绝那锁情公主,原是心中早已住下了沈小姐,这一番折腾着的绵绵情意,倒真是有趣的紧。堂堂一个公主,竟被一个相府小姐给比了下去,有趣的紧有趣的紧呐。”

??此话一出,满座瞠然,众人皆为之变色,一时间气氛更趋阴诡。我循着声音望去,却见那开口之人乃武散官云麾将军——罗青蘅。

罗青蘅,这倒是个不一般的人物。几年前在一次随驾塞外之时他以血肉之躯替先帝挨了一刀,因这救驾有功的机缘,荣升为云麾将军。虽说官阶不过从三品,并不甚高,但因君墨崖特别的偏宠,一时间倒也风华无二,成为当朝炙手可热的人物。

可惜好景不长,自从一年前君墨崖驾崩,虞水心登位以来,旧朝臣子一个个该杀的都杀了,该流放的也流放了,如今整个天虞王朝便只单单剩下了他一人孤立无援。

人在极致的困境中往往会更加超脱于生死荣辱之外,因为太过绝望,反而会无所顾忌。所以这罗青蘅便多次在公开场合说些不甚体统的话,每次都惹的虞水心扬言要砍了他,最后却总是不了了之,似是有什么难言的顾忌一般。

场面略显僵凝,我意识到再沉默下去这局面未免尴尬,于是起身笑道:“罗将军这话可就错了。锁情与赫连将军不过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一直以来也只是以兄妹相称,所谓的男女之情不过是不知情的外人妄自揣度罢了。况且如今锁情已嫁作人妇,而罗将军却不顾礼仪的说出这样一番妄自菲薄的话来,岂不是陷锁情与赫连沈氏三人于不义?”

我这番话虽说的铿锵在理,心里却还是有些隐隐的心虚的,面上却是一派的平然。而此时君墨舞也起了身,走到我身侧握住我空悬的手:“罗将军多虑了,我与王妃自是同苦同依,无须您多加费心。”玄而朝上位的虞水心道:“一月前墨舞与公主成亲之时,赫连将军远在塞外边境,来不及喝杯喜酒。如今既已回来了,墨舞可否令王妃为其二人奉上两杯水酒。既可提前恭贺赫连将军与沈小姐这段金玉良缘,又可借以纪念王妃儿时的那段青葱情谊。”

不过转瞬间,刚还剑拔弩张的诡谲气息便烟消尽散,我站在身侧不得不佩服君墨舞这四两拨千斤之计,忍不住朝他感激的抿抿唇。却只瞥到他清清冷冷的侧颜,若有若无的扬着笑,我的心却是毫无预兆的狠狠一沉。

虞水心点点头:“这倒是我疏忽了,他们三人既是青梅竹马,这锁情丫头是该奉上两杯水酒才对,准了。”

话音刚落,一直站在君墨舞身后的凉衣便端着两杯酒递到了我面前。低头望着那澄色碧净的酒,明明清冽至极的香气入我鼻,却只化作一片暗波涌动的阴诡气息,刺得我背脊一阵一阵的凉。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我锁眉,努力平静心中的万物波涛,从头开始细细分析。

莫名出现的罗青蘅,当众放肆不羁的话语,虞水心有所顾忌的沉默。童年,青梅竹马,敬酒,缅怀友谊……

刹那间,仿若一束流光从我的脑海中划过,转瞬间,便是一阵醍醐灌顶般的大彻大悟。

原来,原来是这样,竟然会是这样?此刻我终于明白了梨澈那日对我说的话。

“我只怕他会想要利用你来整垮北漠。毕竟这世间最伤人的,便是绝望而冰冷的爱情……”

原来……原来那男子早已预知了今日这晚宴上即将要发生的事。什么敬酒,什么纪念友谊,全都是君墨舞一手为我所挖的陷阱,目的便是借我之手残忍的除掉北漠。

以罗青蘅一语将目光凝聚到我身上,不仅可以引出过去那段纷乱的情事,又可引出敬酒这一说。此刻那凉衣手中端着的只怕是两杯带毒的催命符。

我若是敬了这毒酒,不仅白白入他的套,替他除去北漠这个心腹大患。只怕到了明日宫里便会尽传,锁情公主难忘旧情,因嫉生恨,心狠手辣到竟在御前以两杯毒酒生生毒死了那负心汉与新欢。

我若是不敬,只怕……会更加人言可畏。

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只怕等一下敬完酒,那凉衣便会说这毒酒是我授意她准备的,如此这般我倒是真的四面楚歌,陷入了绝无仅有的困境。而他却可以丝毫鲜血都不沾的以我之手除掉三条人命,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呀!

我的心缓缓下沉,再下沉,渐渐沉入了底。

“公主?”凉衣在我的身前轻唤。

我这才缓过神来,明白自己已经沉默的太久了,实在是有些不适宜。望着那酒,我咬咬唇,近乎木然的接了过来。

直到此刻我方才明白,什么叫进退维谷,什么叫做无所适从。远处月色之下北漠一身铠甲,孑然而立,夜色般的深眸紧锁。而他身旁的未鸢则是一脸的温柔和顺,眼波流转间,满是幸福的意味。

众人见我僵立半响都不动,渐渐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无数双眼毫无顾忌的将我打量着,带着我极其厌恶的落井下石与幸灾乐祸。

一双手从身侧握住了我的手臂,几乎不用猜我便知道那人是谁:“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呐。”

懒懒的语调以一种极为疏离的口气呈现在我耳边,竟是出乎意料的冰冷。我沉眸,知道此刻再拖下去只会惹来更多怀疑,唯一能解救当前困局的方法便只有到北漠跟前去偷偷示意。

只是以他骄傲不羁的性子,即便相信了我的话,也不会愿意就这样窝囊的受君墨舞摆布?只是就算不甘心又如何,比起心计来,十个赫连北漠都不会是君墨舞的对手。

我木然的握着酒盘朝那二人走去,步子迈的极缓慢,每一步都仿若在刀尖上行走,席卷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

终于还是到了,我站定在他俩面前,轻轻一笑。未鸢的眼里满是纯然干净的天真与快乐,而北漠却是一片晦暗至极的沉默。我低头有些颤抖的握住了那酒盅,正欲朝他俩递过,耳旁却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拍掌声,瞬间便打乱了这一切的诡谲云涌。

我顺着那掌声看去,眼里便映上了花溪灿若春华的笑,几分柔媚的问身旁的虞水心:“花溪对这北漠将军也是久仰至极,不知女皇陛下可否让花溪也下去陪同公主敬下这杯水酒?”

虞水心怜惜的拍了拍他的手,脸上没有丝毫不快,温柔的说:“想敬就去吧。”

花溪点点头,又说:“虽说怕女皇嫌弃花溪多事,但花溪还是希望能将这酒敬的圆满些。”

虞水心诧异的扬眉:“如何圆满?”

“花溪想按照家乡的规矩来,以竹叶青酒来敬英雄。因为在花溪的家乡有这么一种说法,说英雄们虽然在战场上英勇无畏奋勇杀敌,但不管怎样都是手沾无数鲜血,携裹着无尽冤魂归来的。而竹叶青酒以茶入酒,汤色清明,味醇回甘,正好可以以茶之清香净化血之肮脏,如此便是极致的圆满了。”

虞水心眼中闪过一丝动容,更为怜惜的道:“你这孩子倒想的仔细。”玄而吩咐道:“叫人倒两盅上好的竹叶青来。”

“是!”

听完了花溪的那一番言语,我心念一动,忍不住便抬头望他,却发现他也正好凝着我。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果真是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

怕露出破绽,我慌忙的垂下头,心中却是几分哑然。毫无疑问的,他刚刚是在特意帮我。只是以他一个局外人的身份,不过短暂的几分察言观色,便能将情势摸得一清二楚。其心机之深,却也绝不在君墨舞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