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离情走向棋盘,缓缓拿起一颗黑色棋子,仔细地看着,好像棋子上有什么特别值得研究的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玉郎,我曾记得,你我曾在这里连弈三天不分胜负。我脾气上来,扬言不赢你绝不罢休,于是,你输了,但我知道最后那盘棋是你故意让我的。”
明玉郎似也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我并不重视棋的输赢,只是好奇你在乎的是什么?”
燕离情丢下棋子:“我现在终于明白,你对我做的每件事都有目的,你只是借机观察我的性情喜好,然后找出能让我一败涂地的弱点。”
悲哀弥漫在明玉郎的眼底:“你真的这样想我吗?”
再也无法忍耐,燕离情突然将一盘棋子扫落,厉声说:“明玉郎,我燕离情视你为生平第一至交,几乎无话不谈,可你却和任雪合谋,欲置我于死地,尤其还是在我千里迢迢赶去救你的时候!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回答我!”
明玉郎“扑通”一声跪倒尘埃:“燕大哥,我知道自己罪无可恕,可是我别无选择!天龙会野心勃勃,云天梦更是一心要独霸江湖,为了逼我对付你和浩穆院,云天梦竟派龙四挟持我表妹秋若雨,若我敢违抗他的命令,他就……要将表妹占为己有……”
此时此刻,书房里安静得出奇。
“……燕大哥,表妹不但与我是青梅竹马,更是舅舅的独生女儿。表妹若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有何面目再生存于世上……我早已想好,只要救出表妹,便自绝以谢天下。苍天有眼,让你化险为夷,玉郎心中再无牵挂,我去了……”涕泪俱下的明玉郎说到这里,抬起手掌就要自击天灵……
“够了!”燕离情阻止了他,然后用那种怪异的眼神看了他很久,才轻轻一叹:“已经过去了!”是的,真的已经过去了!无论是往事,还是那份在往事中堆砌成的友情,都已经过去了。
明玉郎哪里知道燕离情一直与秋若雨同路,他的弥天大谎再如何真实感人,也无法打动他了!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燕大哥,我这样对你,虽然是云天梦所逼,依然良心难安,你还是让我……”明玉郎的戏越演越精彩。
“我不是说了吗?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你明白吗?”燕离情拉他起身,“玉郎,我有些累了!”
明玉郎擦擦眼泪,连忙体贴地说:“你经历了这么多磨难,自然是身心俱疲,还是快些休息吧!”他转身去了,临走之前,又忍不住看了眼云天梦,他竟然就是天定王云霄!
明玉郎刚一离开,燕离情就颓然坐倒,他真的感觉很累,怜儿懂事地递过去一杯热茶:“哥,你别生气了。”
燕离情喝了口茶,徐徐地说:“我并不是生气,只是觉得可悲,明玉郎他太让我失望了。”
云天梦竟然好心地拣起地上散落的棋子,放回棋盒:“看来,最可恶的人还是我!”
燕离情生气地瞪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为了你那一己宏愿,多少人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明玉郎是,我也是!”
云天梦脸色一肃:“你错了!为了统一黑道,我确实吩咐过龙四,对付浩穆院可以不择手段。可是,刚才听了明玉郎的话,我却感觉这中间另有蹊跷……”
“还真有些古怪……”燕离情也是若有所思。
“是呀,明玉郎的话处处显示出我才是幕后元凶,虽然这是事实,但他身为天龙下属,却不该透露这些机密,他却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才是真正的主使人!”
“你活该!”燕离情解恨地说,“他出卖了我,再去出卖你,你这叫自作自受!”
云天梦似笑非笑,手指随意敲打棋盘:“他并不是我的直属手下,甚至连我的面都不曾见过。况且,天下什么样的人都是可用之才,就看你怎么用。若不是怜儿,燕离情你恐怕也只能在九泉之下骂我了。”
“你不说,我还忘了!”燕离情不怀好意地看看他,又看看怜儿,“云天梦,你不会真的想要霸占秋若雨吧?”
云天梦一愣,又忍不住咳嗽起来,眼光情不自禁地转向怜儿:“咳!咳!怜儿……我真是冤枉的……”
怜儿根本没注意他们的话,见他又咳嗽起来,连忙跑上去轻轻拍打云天梦的背,像对小孩子一样:“怎么又咳嗽了呢?今天的药还没吃呢?我这就去熬药!”
龙七却偷偷向着燕离情一挥拳头,做出一个揍他的手势。
他现在也只能对燕离情做精神上的攻击了!
栖凤楼的布置与浩穆院的建筑格调完全不同,紫底白花的地毯,古拙飘香的红木家具,再加上珠帘纱帐,洁白如玉的象牙床,处处飘散着琦丽温馨的味道。这里本来是燕离情给宋小倩准备的住处,如今却给了怜儿。
云天梦懒洋洋地斜躺在象牙床上,雪白的衣裳映着粉色的织锦床垫,再加上他清俊有威,俊美脱俗的脸,确实是一幅极为养眼的图画。只是云天梦的脸色并不好,近冬的天气本就寒冷,又经过长途跋涉,他的病竟有严重的趋势,每日夜里总是咳声不断,怜儿每天亲自为他配药熬药,也没见大的起色。
怜儿端着药碗走进来,先凑在嘴边吹了吹,感觉不太烫了,才端给云天梦:“云哥哥,快喝药吧!”
云天梦对那药碗看也不看,反而无限怜惜地去替怜儿擦额上的细汗:“累了吧?”
“你少打岔!先给我喝药!”怜儿强迫他把药喝下去,才一脸担忧地说,“云哥哥,你的病越来越厉害,你若再不按时服药,恐怕很难根治!”
云天梦不在意地拉过怜儿,让她靠着自己:“没关系,这样我不是有理由留在浩穆院了吗?”
“可是……如果你不生病,也可以装病呀,现在却是真的病了……”
“怜儿,别担心,我没事的!其实,我本想在半途就偷偷带你离开的,谁想先是遇到秋若雨,然后就是两湖分坛形迹可疑,如今我又患病,却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怜儿依然忍不住难过,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云天梦的手里,任他握住:“我不愿意看云哥哥虚弱的样子,怜儿,怜儿好心疼!”
云天梦亲亲怜儿的额心:“小傻瓜,过几天,我就会好的!”
怜儿体贴地说:“云哥哥,你继续休息吧!”想扶云天梦躺下。
云天梦连忙握紧她的手,不愿放开:“怜儿,你陪我出去转转好吗?”
“那可不行,外面很冷!你会着凉的!”怜儿不答应。
云天梦的模样可怜兮兮的:“求求你了,怜儿,再让我躺在这里,我会闷死的!”
怜儿听不了那个“死”字,赶忙捂住他的嘴:“不许胡说,我让你出去就是了!”
云天梦满意了,又在怜儿手心亲了一下,才站起身来。怜儿又拿了一件白狐皮的外衣给他穿好,才扶着他走出房间。
因为是秋天,院子里花草很少了,只有几处假山凉厅分布在四围,显出几分萧瑟。怜儿扶着云天梦来到一个亭子里,在石椅上铺好一个棉垫,才让云天梦坐下:“明天要建议哥哥在这院子里种上一些菊花才好!”
云天梦也看看四周,赞同地点头:“是缺少些生机!”
怜儿突然看向远处:“那不是明玉郎吗,他来做什么?”对这个男人她从来就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讨厌!
明玉郎人未到,声先至:“这不是天定王爷和二小姐吗?怎么?如此寒秋,两位竟有兴趣赏景吗?”
“你来的正是时候!”云天梦也大笑道:“虽然是秋风寒蝉,却是别有一番味道!”
“王爷果然好心胸!”明玉郎走进亭子。
云天梦请他坐下,笑容竟是无比亲切:“什么王爷,你和燕兄是知交,也就是我的至友,咱们只讲情谊,不论官位!”
明玉郎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王爷如此礼贤下士,怪不得威震天下!”
怜儿不高兴地哼了一声,坏蛋!害我哥哥还有脸留在这里?
明玉郎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问:“二小姐,你也喜欢这秋日风致吗?”
怜儿扭过头去:“我才不理你!”
云天梦充满歉意地看了眼明玉郎,才转向怜儿:“怜儿,明兄也有他的苦衷,怪不得他。”
明玉郎苦笑:“王爷,不能怪二小姐,是我对不起燕大哥!明玉郎并非无耻之人,苟颜偷生,只是为了要找云天梦清算一切,还我明玉郎一个清白!到那时,我自会对燕兄有个了断!”
云天梦暗中冷笑,这家伙果然是别有用心,他不动声色地问:“听说这云天梦一向嚣张霸道,横行无忌,难道地方官府就不闻不问吗?”
机会来了,明玉郎连忙添油加醋地说:“王爷有所不知,这云天梦的势力大得出乎人的想象,天龙会中更是人才济济,富可倾城,官府们巴结还来不及,又怎么敢去轻易招惹?”
云天梦果然不高兴了:“云天梦的势力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明玉郎装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王爷有所不知!云天梦称霸江湖结交官府还是小事,只是其人野心勃勃,肆无忌惮,简直就以天下第一人自居。尤其是最近,竟然又在开始招兵买马,扩充势力 ,怕是另有图谋……”他的用心已是越来越明显了。
云天梦勃然大怒:“他敢造反不成?”
明玉郎自然懂得适可而止:“这我就不敢说了!”
云天梦愤愤地一拍石桌:“一个江湖枭寇而已,竟敢如此肆意妄为,我就不信本王动不了一个小小的云天梦,哼!”因为动怒,竟然又咳嗽起来。
明玉郎连忙劝他消气,怜儿也急了:“云哥哥,该回去了,你的身体还没好呢!”云天梦点点头,怜儿这才扶着他回房了。
明玉郎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天定王爷,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