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杂志四川文学(2015年第1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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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谁的荷尔蒙在飞(2)

学校举行运动会,王菲穿着大红的线衣,跑步。两条腿很长,奔跑的姿势像红色的蝴蝶。臀部饱满丰腴,如同成熟的女人。

狗卵

那天王菲被英语老师叫到办公室里去,我们都很兴奋。我们想象老师应该狠狠地打她的手心,我甚至认为,老师也许还要打她的******。狗卵愉快地说,这下有她好看的。他讨厌王菲,因为有一次,他的鼻涕溅到了王菲的衣服上,王菲说,恶心死了―你给我擦掉。王菲的那件衣服是带花的,她远远地走过来,就像一朵花那样移动,大家就知道是王菲来了。但是狗卵不肯擦,狗卵说,鼻涕总会弄到衣服上的——难道你没有鼻涕吗?王菲的脸顿时气得通红,像一颗大柿子。她气急败坏地说,你擦不擦?狗卵说,我就不擦。王菲说,你等着。说完王菲从教室里跑出去了。我们都以为,王菲是弄她的衣服去了。狗卵还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王菲走进教室,对狗卵说,你出来。

出来就出来,狗卵说,我还怕你不成。

我们看见,狗卵跟在王菲的后边,像一条肮脏的狗一样走出去了。教室外面的阳光还没照到他身上,他就跟一片树叶那样飞起来了,接着我们听见他发出痛苦的嚎叫声―几个人高马大的高年级男生,正在把他当作皮球,踢来踢去。见此情景,我们惊惶失措,却又无计可施,只好偷偷跑去告诉老师。等老师到来,那几个男生早已走得无影无踪,只看见狗卵在那里高声痛哭,血流满面,浑身尘土。唉,狗卵真是凄惨!王菲这时候回到教室里,嘴里嚼着糖果一类,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实话,我们都很气愤,她未免太过分了。而老师的表现更让我们失望,他也不问是怎么回事,只说,你回家洗脸去吧。然后说,王菲同学,请你到我办公室里来。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老师上课的时候,总喜欢提问漂亮的女生,问的都是简单的问题,狗卵这样的人也答得上来;然后还喜欢叫她们到办公室里去。每个老师都是这样。只有教历史的贾老师不是这样。他讨厌漂亮女生,他说,自古红颜祸水,红颜薄命,哪朝哪代不是如此啊?贾老师白发飘飘,声音洪亮,令我们的耳朵十分受用。

也不知道英语老师对王菲说了些什么,那天王菲回到教室之后,看上去越发的骄傲了。其实我们明白,老师根本不会把王菲怎么样的,她身体上弥漫的类似于糖果的气味,无论是谁,都难以拒绝。打她的手心或者屁股,不过是我们的想象罢了。

照片

在一些夜晚,我还会想起李三女。上中学之后,就很少见到她了。她学习刻苦,花了十倍于我的精力,却没有考上中学。记得我还给她讲过数学题,就因为她曾经为了我的羞耻而流泪。要是我能多一些时间帮她做题,她也许就可以坐在初一的教室里了。只可惜,我在考试之前,迷恋于一本破败的《西游记》,无心学习,无暇旁顾。当然对我而言,上中学不是问题―我考了全公社的第一名。有人把这个消息告诉伯父的时候,我正躺在一个雨后的水坑边,忍受着肉体之痛:在水坑里游泳,淤泥中的一块玻璃划破了我的脚趾头,鲜血淋漓,让我动弹不得。然后狗卵跑过来,告诉我,我是第一名。他看见我痛苦的样子,就又说,烂掉的脚趾头上抹一些土,血就不会流了。说完他抓来一把干燥的尘土,撒到我的伤口上。果然,血不流了,只剩下痛。其实,我根本不关心我考了第几名,我不喜欢成绩,不愿意看见伯父,讨厌许许多多的老师,不相信乡村里的所有人,如果不是有姐姐在,我宁愿让水中的玻璃划破身体上的每一块皮肤,永远躺在水边的泥地上。

那天我蹒跚着回到学校,看见他们正在互相赠送礼物,铅笔、橡皮擦、手绢、作业本一类;教室里弥漫着快乐和感伤的气氛,有些人还哭了。我坐在座位上,看着这些人,不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我没有他们的这种感觉,相反,还觉得他们夸张和滑稽。我没有任何礼物可以送给他们,即使有,也不知道送给谁。过了一会,他们中的几个人送给我两支铅笔,两块橡皮。当时我还记得他们的名字,但是我知道,不久之后,就会被我忘记了。我从小就是如此,对于生活里的大部分事物,缺少兴趣,无意于铭记,宁可忘却。

李三女看着我。她脸若桃花,唇红齿白,眼睛中的神情不胜娇羞。也许是想和我说些什么吧,很可能,从此之后,我们就难以见到彼此了。过了一会,她把一张很小的照片,从桌子的那一头,推到我眼前。照片上是她的微笑的脸,麻子不见了,只剩下白皙的轮廓,看上去很漂亮。

我保留着她的照片,一直到我上了中学。问题在于,我不知道把它放到哪里才好。有一段时期,它在我的上衣口袋里,但是不久,她的脸上就出现了难看的皱纹;若是放到书包里,或者夹到书本里,姐姐和伯母肯定会看见。究竟在哪里可以让李三女安全、秘密、完整地保留呢?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不再需要对此处心积虑——她不见了,找遍了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还是没有找到。

瘸脚,脸上有许多麻子的李三女,曾经送给我一张干净的照片,我却把它弄丢了。

那时候我上了中学,有一天走过街道,许多人来来往往,赶集。我忽然看见李三女也在集市上,一篮苹果摆在她的身边。已经很久不见了。但是,当我见到她,却感觉到羞愧,就好像她不应该在这里卖苹果。她也看见我了,脸上顿时漫过了红晕。她似乎要跟我说一句话,但是我紧张极了,慌乱地从她身旁离开了。

我最后一次见到李三女的时候,发现她已经相当的老,差不多有伯母那样老。脸上布满了尘土和皱纹,嘴唇上被风刮起了皮,握称的手粗糙不堪,像一节树皮。

奇怪的是,在一些夜晚,我还会想起李三女。她的气味还会来。之后到了早晨,我发现自己****的、难看的小鸡。我要在被窝里等待很长时间,它才能缓慢地变得柔软。

马平的小鸡

狗卵说,你看,你看。

我们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发现马平在初二班教室外边的空地上走来走去,他手里举着一本英语课本,假装在读课文的样子;张兰花则站在教室的水泥台阶上,也在假装读课文。马平走过来的时候,和张兰花最近的距离不超过三米―他们互相注视,含情脉脉,一点都不知道羞耻。我们其实不是第一次发现这种情况,他们在一起读书,至少已经有七次了。狗卵说,这对狗男女,这对狗男女。他甚至说,有一次放学后,看见马平和张兰花钻进了一片玉米地里,说不定他们都脱过裤子,弄过了。狗卵的推测令我们内心纷乱,像马平和张兰花这样的人,做出这种事情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英语老师说,哪位同学能背下来I am a student这篇课文?

我们都说,马平,马平。

英语老师说,马平,请你背一下。

马平站起来,只背了一句,就背不下去了;他的眼睛在空中翻来翻去,装模作样地思考,就好像本来能够背下来那样,简直滑稽极了。于是,我们便使劲地大笑起来,一直到马平和张兰花的脸红得像西红柿一样。结果不用说,英语老师拿教鞭打马平的手心,马平疼得哭起来了。当然,我们希望如此,所以我们很高兴。

有一次在厕所里,陈龙提议比一比谁的小鸡长得大。狗卵说,当然是个子高的人比个子小的长得大。陈龙轻蔑地说,此言差矣,小鸡之大小,和个子没有关系。狗卵说,我不信,难道你的比马平的大吗?陈龙说,你看嘛,看了就知道了。

马平还没有到厕所来,狗卵和陈龙就先比了比,果然,陈龙虽然个子小,小鸡却很大,根底下还长出了几根毛;狗卵的则又细又脏,就像是他的半截手指头临时吊到了那里。这时候我们看见马平走进来了,他背对我们,朝着墙角掏他的小鸡,显然,他不愿意让我们看见。陈龙对马平说,我和你比一比小鸡,看谁的大。

马平回过头看了看我们,脸上露出很鄙视的表情,他说,你们真是很无聊。

陈龙跟我们使了个眼色,他悄悄地靠近了马平,突然从背后抱住马平,把他的身体扭到了这边。

原先,马平的小鸡对于我们来说,有些神秘。因为他个子很高,最主要的是,他也许已经和张兰花干过那事,干过那事的小鸡肯定和我们的不一样。

但是当我们看见之后,却很是失望:就像陈龙说的那样,马平的小鸡实在太小,比狗卵的还要小,它在那里软兮兮的晃动,仿佛一条难看的蛆。

陈龙

陈龙原来在新疆上学,最近才转到我们班上来。个子小,很剽悍,头发像山羊的毛那样卷起来;有一次,他居然爬到教室里的屋梁上,灵活得仿佛一只猴子。刚来那几天,他还拿了一把弹簧刀在我们面前玩,刀锋锐利,闪闪发光。有人告诉了老师,老师就把他的刀没收了。很快,我们都聚集到陈龙的周围,狗卵甚至开始崇拜起陈龙了,有一次对别人说,陈龙还会穿墙术,比方可以不经过门进入教室里。他信誓旦旦地说,曾亲眼看过陈龙穿墙。

狗卵肯定在吹牛,但是,陈龙的确在很多方面比我们有本事。新疆那样远,从那里来的人也一定非同寻常。他知道很多事情,比如他的数学不怎么好,但是他能背很多古代的诗词,还会唱很多新疆的民歌;再比如他说,从女人的屁股上可以看出,她干没干过那事。狗卵说,那我们班上谁干过那事?陈龙狡猾地笑了,他说,有两个人干过―你们自己观察吧。

有一阵子我在悄悄的观察我们班女生的屁股。它们在我面前扭来扭去。那种恼人的气味冉冉升腾。谁的屁股和别人不一样呢,张兰花?王菲?或者别的女生?

早晨

早晨起来,我发现自己昂大的小鸡。它野马一样跳跃,不肯安静下来。我为此要在被窝里停留很长时间,为的是让它变得柔软和细小。有时候一直到我走在上学的路上,它还坚硬地挺在那里,裤子里仿佛塞进了一个气球。我只好蹒跚脚步,慢慢腾腾,担心被别人发现。

即使在它安静的时刻,它也比他们的大了许多。有陈龙的两个那么大,狗卵的三个,马平的四个。那天在我们比赛大小的时候,我其实不好意思掏出来,假装自己没有尿;后来一泡尿足足尿了五分钟之久,我害怕他们会笑话我。我才上初一,个子不足一米六十,小鸡如此大,一定不正常。我甚至为此羞愧和自卑。

姐姐

我五年级的时候,姐姐没有到供销社去当售货员。她以为自己可以当售货员,但是最终,另一个不认识的人站在供销社的柜台里。她长得丑极了。姐姐伤心了很久。我记得她一直在哭,有几天连我都不理睬。有一天,姐姐决定要到上海去。不知道她去上海是不是和没有当售货员有关。总之,她要走。我有些时候希望姐姐去,因为她看上去很伤心,也许去了就会变得开心;有时候我又不希望她去,因为我已经习惯于和姐姐在一起,她要是走了,谁还会搂着我睡觉?谁还会展开她的柔软的乳房?上海如此遥远、繁华和神秘,她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唉,我不知道怎么办。

那天晚上,姐姐搂着我,她的两条胳膊把我的身体紧紧缠绕,就像蛇。我的头埋在她的身体里,喘不过气来。我听见泪水落到我的头发上,然后顺着我的脖子流下来,它冰凉的气味令我发痒。我好像也哭了。姐姐的乳房就像是浸在水里。姐姐一直没有说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后来我睡着了。等到早晨醒来,姐姐的气息还留在被子里,人已经走了。我在被子里躺了很久,为的是留住姐姐的气味。

我经常会想起姐姐。经常会哭。也许我这辈子见不到姐姐了。

打架

那天,场面有些混乱。起因是马平说,他的一本书不见了,王菲带了几个女生在我们每个人的桌框和书包里搜,结果搜到陈龙跟前的时候,陈龙不让搜。王菲说,那就是你偷了书。陈龙说,你才偷呢,我没有偷。王菲说,你是贼。陈龙说,你才是贼呢―你还是****。王菲顿时暴跳如雷,她伸出胳膊,抓住陈龙的胸口,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教室里的桌子和椅子倒了一大片。

我们想,陈龙那么厉害,打败王菲应该不是问题。但是在那天,王菲就跟一条疯狂的狗一样,打着打着,她居然骑到了陈龙的身上,陈龙在地上拼命挣扎,始终翻不过身来。陈龙气喘吁吁地叫我们说,你们这帮傻比,快上啊,还等什么呢?于是我们一拥而上。不料女生们也都冲上来了。我们双方开始了混战。女生的尖叫声此起彼伏,狗卵的鼻涕抹得到处都是;几张课桌被踩成了碎末,一些窗户玻璃破了。

在他们混战的时候,我并没有女生们真正交手。我瞄准一个空隙,假装给陈龙帮忙,一只手从王菲的背后伸过去,狠狠地抓住了她撅起的、饱满如西瓜一样的屁股。那种气味突然到来,差一点让我晕过去。

年纪

我上初一的时候,十二岁。

我十二岁的时候,李三女十七岁,张兰花十六岁,王菲十七岁。

姐姐十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