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蒙
(五首)
凋败的家庭
是有些房子,有一些废墟,
在黑暗的背影里寻找自己的出生:
无比高贵的树荫简单地站在背面,
无论如何诅咒,他们能逢凶化吉。
我坐着,起身,我们的故居已经不在了,
混同一个国家,消失,然后被忘记。
很多刺桐树举起凋败的家庭,
在多事之秋的山洼边孤寂地低垂,
像美人的美,旧人的旧,
昂扬的气势,突然在转弯处聚集。
我曾经无数次来过机场路,
悠闲的雾霭、深深地隐匿的市声。
其实只是来过,平淡地到来,
并离开。无尽葱茏的水面从地球消逝。
金沙江像一条飘带,缠绕山谷与市镇,
一些白色的路面直直地弯曲,
完全有自己的动态。病中的房子
安放了多少椅子,委屈于自己的身世。
不能自拔
我承认,我不能自拔,
你洁白的肉身,旋转过来,
就是死亡,是爱的体液,
是荷香,是安魂曲。我失去了
自己,沉陷于故乡的黄花,
你在花香中采蜜,近似于旅行。
我喜欢的峡谷你全部拥有,
非常柔情,我在江边沉沦,
而且心甘情愿。任凭雨打风吹,
我在你无边的国土种植,
我希望你能容纳更多的女儿,
更多幸福的胡须、背叛的儿子。
金沙江催开窗边的闪电,
我在雷鸣的体内休息。那里,
是你葱茏的流水,洗去树林里的铅尘,
洗去我眼里的铜墙铁壁。
这样的兴趣只属于我,一个高尚的
灵魂,飘逸而去,又时刻被你吸引。
狮子的心态
必须等到你的宽恕,一丁点的谅解,
那些微弱的光,实验中的大峡谷,
一场雪覆盖另一场雪,
一种人生拯救另一种人生。
我明白的你不一定喜欢,
我阐明的原则是,抱着你走向黄昏。
黄昏迅速地黯淡。就像我的眼睛,
横亘了更多的石头,病中的风声
请求睡眠。我已经有很多日子,
在深夜里独自读书,清洗眼角的病毒。
多少次,我行走在江湖,为的是
警惕泛滥的抒情,无所不在的虚情假意。
我明白了,更俊美的江湖肯定不在江湖,
而在于对世界的认识。
比如,湿润、温婉、一如洁白的牙齿,
在最初的河床边保持不变。不变的天气、
桥梁、金合欢树、雅砻江,以不变应万变,
以狮子的心态适应河流的的繁华与平淡。
忧伤的名字
你有一个忧伤的名字。
我赤身裸体地爱你,来来去去牵挂地爱你,
无条件地爱你。我爱着你遍地的果树,
忧伤的果实,伤痕累累的果实。
你不会在意我的过失,也不会在意我
贫穷地爱你,生老病死地爱你。
你有一个近乎完美的名字。
一个有伤疤的名字。我爱着你的江山、
峡谷的陡峭、斑驳的藤蔓。
你的乳房被一缕阳光照耀,
多么美,美过落日,朝阳,霞光,
你只要轻轻一抖,整个山河就会破碎。
整个江河就会一片狼藉。
整个日子就会失去光明,整个朝代就会黑灯瞎火。
你的名字有这么多的历史,
有这么厚重的墙壁。
你的名字中有无数的阴影:
需要我去鉴别,那些来路不明的山外来客。
你生命中呼啸而去的优良品质。
无权要求更多。你的名字叫五道河。
远离河流的五道河,有着河流一样的深沉,
有着河流一样弯曲的忧伤。
以及山梁下明明暗暗的屋顶,
以及屋顶一样沉默无语、岁月的无情。
自己的尘世
他有珍贵的往事:坐南朝北的
走廊,阳光在下午三点格外刺目。
他身体内的刺刀,完全能砍掉钢铁、
金沙江的拘谨、纳尔所多河的温和。
无数次的堆积,无数次的遗失,
他举国哀悼的,是自己的尘世。
刚刚醒来的山毛榉,
以茅草的磁铁吸住被泯灭的灯火。
那被迫撤退的上冈,
上冈上被黄昏摇醒的山雀,
飞去了,更远的邻居。两家就在河的
一侧。纳尔所多河陷入沉思。
没有人在现场,即使有更宏大的叙事,
树下,一切熟悉而又陌生。
他带着合法的命令,用合唱团的低音,
缅怀并描绘一幅好山水。
他的手臂抵到了圆木书桌,
他的血污染了眼睛,变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