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鲁渤
瑞垟
瑞垟是座乡,有几栋两三层的楼
我在其中一栋的二楼睡过一晚
二十年了,还没醒过来
那栋楼的不远处,山林之间
有个水电站,那里的总工程师老乐
安排我住过个把月,在大山
的寂静与深邃处,写点很久以前的故事
直到把自己也写成了很久以前
故事仍没有写完。现在我仿佛还在
瑞垟,凝望窗外那株野杨梅
在山风吹散的晚霞中听百鸟归林
沿着悬梯般攀升的驿道
一个人的背影渐行渐远而瑞垟
种下的念想,越长越鲜绿
从龙泉去庆元的方向,到小梅后左拐
我还能就这样走近你吗,瑞垟
小梅
梅溪流经的小梅不能没有桥
八百里瓯江第一镇的小梅
承载的岁月太重,写小说的那个王啸林
也没见过瓯江源头这第一廊桥
蝉声聒噪之夏,无处可去
我们在溪边看桥墩,龙庆桥
1949年毁于战火之前的千年盛衰
爬满青苔和螺蛳的两个桥墩
另一个也在写小说的人
带半个西瓜和一封信从小梅跑去省城了
王啸林不认识,我在小梅也未遇见
章窑瓷般葱翠如玉的时光
午后一个瞌睡,风吹成了传说
下酒小碟上桌时,小梅已转眼不见
枫洞岩,安清社殿,台湖山
醉里挑灯看剑,光阴倏然轮回
住龙
乌溪江三五少年,双渡垟年迈外婆
一趟,两趟,三趟,住龙如链
拴着我心,来来去去,原木散香
此生有那溪水彻夜欢歌的睡梦足矣
有个村子叫水塔,淹没在山的波涛
村中小街傍溪,溪水流过从前
流过老鼠岙大树下辣椒佐酒的晚餐
一辈子仅此一回的人生际遇
对住龙的刻骨铭心一旦言说反觉飘渺
在小说中我把它写成了鱼龙镇
文字里没有三五少年,年迈外婆
那些故事都是我的珍藏,不想与人分享
况且住龙怎么可能会是一出虚构
双渡垟屋前那棵栗子树知道
外婆居此四十年的一地落叶和溪边
三五少年,就是我的前世来生
宝溪
两尊青瓷,一袭白衣
引我循溪溯源千年
宝溪,我的沧浪之水
听二胡悲声,哭倒土墙
龙窑之火如箭穿心
山魈夜趟萤河,扑朔在你迷离眼瞳
风中传奇,云里半仙
几度宝溪来回,时光噤若寒蝉
溪上蚱蜢舟,凫水依旧
宝溪之不可言说,在其鬼斧神工
君不见,溪边曾家老宅
冥冥中牵动水碓,声若天籁
水碓、龙窑、萤河,宝溪有灵
披云山中一夜,月在高天
山下长路,白衣青瓷,去而复归
安仁
龙泉东门三珠,一山一湖一桥
皆在安仁,最宜独来独往
远眺永和桥,想象桥下溪水北去
汇入的仙宫湖会攀山
山曰天平,湖水登山再成湖
改名天平湖,湖畔有寺
湖底渗水成泉,筑亭聆听
似晨钟暮鼓,声动廊桥四十二屋
安仁气象,丝丝入扣
行走了二十多年,走不出
仅有一次的无言相对
确乎踽踽独行的那年晚秋
安仁溪水没了花庵蹬步
忽听耳边众声喧哗
安知何来,一波甚于一波
芳野
芳野不是龙泉地名,芳野是郑晓沧
海宁口音诗化了的坊下,一所
大学,一段校史,对龙泉表达的敬意
和我的一部书中的第十三章
还不认识曾家大屋时就呼朋唤友
放浪踏青、长歌不已的坊下
犹似一个人的大名与别号
张贴在其故乡的门联,时光之梗概
地偏路远,唯有行走的细节
如月下芳野,深知我在江湖
一地清辉,万千碎银,无价心声
集感念于此,初衷难改
芳野不是龙泉地名,芳野取代了
坊下,遍植灵魂聚散的经典
说从前,再说从前,转眼便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