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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坦白从宽

梦飞翔蓝天,让心灵与佛清谈——年月

1.

家是避风港,家是安乐窝,哪怕十分寒酸。六一从石棉回到雨城的当晚上就被“军管会”从窝里抓走,说是居民段“阶级斗争眼”发现六一一月不见人形,流传说是跑台湾找******要补助钱去了。于是乎“军管会”总部列为“一号”大案。一抓进去即被“扁”,小小的审讯室灯火辉煌。雪白的墙上贴黑色八个大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六一坦白交代石棉之行,并着重介绍石棉在大陆四川雨城地区。台湾有没石棉自己没去过,不知道不能乱说。主审组哪听六一辩解,反而认为六一不坦白,不坦白就是抗拒,抗拒就要从严处罚。六一为难了,不承认说你顽固不化,承认了又没那回事,幸好石棉离雨城不远,打电话可以核实,那时通讯落后,半天也打不通。军管会本着严格执行毛主席的“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跑一个坏人”的最高指示,第二天一早就派一男一女买车票到石棉公费旅游,“内查外调”度蜜月。这期间六一当然回不了家,关在“一号”监控室“养老”。写交待材料练书法。这样反倒好,吃饭不愁,虽然是豆渣,玉米糊,瓜菜代,沾“特控”光,还吃得饱,不计量。“一号”特控室在二楼一间,除了六一还关一老一少。老其实是稍大些,四十出头,姓官,长的高,肩也宽,现却很瘦,身体也薄。年轻强壮时一定很帅,现却只剩一张空壳象一架风车一身骨头。一天到晚捧着毛选四卷,戴个老花眼睛仔细看。年轻一点的小牛却嘲笑地骂:“你老鬼学个裘,你龟儿子是研究共产党政策,钻共产党的空子。”老官不理睬不答辩,依旧埋头学《毛选》。小牛没趣一个在原地不停的跳跃,伸出长长的手膊想摸天花板。小牛也是一个瘦高个,刚近来不久,却彪悍异常,一身的肌肉疙瘩,跳得又高又飘,象篮球运动员上篮。据说是武斗打死人,怕秋后算帐想跑印度却在金沙江边被捕。表面一个动一个静,其实动为静,静为动;动亦动,静非静;静中有动,动中有静。动者早已做准备,实现心中的预谋,静者思想却飞速转动,思索如何逃劫,钻过这次运动网,老官是共产党历史运动的老运动员了,原因在于有文化。他读过几年私塾,写一手好文章,漂亮的字。抓壮丁后因此而升文书,解放军南下时随部队投城起义,因有点文化便开始“运动”,不断写检查、交代、认识、历史,《包括上三代历史》写了足足一尺厚也不知道清楚没有,总之一年后脱下军装转业到砍木头的森工局。才砍二天木材,由于能写会画被更缺文化人的森工局局长看中“人才”把他留下身边当文书。局长是位老红军,弄枪耍炮是拿手,斗大字却认不到一箩。凡事均口述,老官笔录。局长长期作战,游击习气很重,没有八小时固定工作时间,每天眼睛一睁就开口下指示。晚上要睡着了才算休息。有紧急情况半夜三更还要出去开会下指示。老官象个跟屁虫,整天形影不离。按理说领导重视才是福气,好多人想跟领导套近乎还不行。现不少秘书当官走捷径,可当时将讲政策不讲人情,老官生不逢时,有运气却没福气,不仅没当个官,小官,反而却入大狱,差点把脑壳耍脱。当时局长年近五十岁,光棍一个,由于长期作战的原因,又有伤,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得多,完完全全是一个老人。现战争一结束,组织上给他安排一个十八岁的小护士秋香,秋香正积极要求入党,刚交了申请书,一见老局长长胡子花白一小撮,长长的脑壳象冬瓜,与自己心中的英雄小伙相差十万八千里,整死不答应。可冬瓜局长却一见钟情,非她不要,于是组织出面作工作,要求秋香站稳立场,兑现申请书上的誓言,为革命献身,现在就是组织上考验你的时候了,经得起考验就入党,经组织多次谈话作过细的思想动员工作,什么老同志就是老革命,老革命就是老英雄,老英雄当然比小英雄硬多了,老革命为了人民的利益,当然包括你,出生入死,错过青春,现不应加点补偿,加倍热爱么,年龄大一点,革命经验更丰富,立场更坚定,当然条件更好了,同意组织上的决定,你就不上班,工资照领,在家做好后勤工作也是革命事业也算上班……革命死都不怕还怕结婚?……革命路不想走想走哪条路?革命英雄不嫁想嫁谁?……人生的路只有两条,一条革命路,另一条当然是不革命……不服从组织决定后果你清楚,当然要追查你投机革命的思想报复,包括的你父母,兄弟姐妹……现在可是****,五反镇压反革命的非常时期……思想工作厉害,一席话提醒梦中人终于成婚配,可同床异梦,每晚都恶心他那从不漱口的臭嘴和粗野的行动。头一次见老官便似曾相识,老官年轻高大英俊,读书知礼,一手好字画更是把寂寞难耐的秋香引到另一个五彩斑斓的艺术世界,秋香提出要跟老官学写字画国画,冬瓜局长一口答应,于是老官就又成局长家的常客。秋香并不漂亮,甚至还有点丑,中等偏矮的个头,结结实实的身体,走路“登、登、登”的煽起风。圆圆的胖脸一对朝天鼻孔,一对又粗又黄的辫子挽在头上象顶一圈牛屎,目光忧怒迷离,老官明白“冬瓜”局长看上她身体壮能多生崽。而在森工局女人特少比部队还少见女性。部队一安寨下来,经常给地方联欢跳舞。战士伤病有女兵护理,可深山老林砍木头全是气力活,没女人涉足扛大山。有几个技术员如候鸟来去匆匆,工人一般也是为了多挣几个钱,春天开干,一口气干到秋后领一大笔钱匆匆赶回去结婚,同妻子团圆,悠悠闲闲耍上一个冬天,来年春暖花开又再来干。可老官不行,他是“种子”一年四季都有他忙的,这下可好,把一个精壮汉子憋死了。外面说了几个都嫌远不能日夜长相守而告吹。随便找一个,老官不甘心,这可一拖二年,二年来老官默默独个厮守空房,难耐寂寞时就跑到户外引吭高歌如雄狮吼。这一切都被秋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么优秀,彪悍的英俊小伙子居然找不到心爱人,环境使之然,自己嫁个老头也如此?同病相怜,猩猩惜猩猩两人后来无话不谈,终于有一晚两人吃醉酒睡到一块。第二天老官酒醒已铸成大错,爬起来跑到局部,中午等冬瓜局长从场部回来便立即要求调走,遭到冬瓜局长严厉批评。老官前思后想,三十六计走为上,打起背包想溜,却被秋香在山垭口截住,秋香也打个背包要与之私奔,这下老官为难了,自己跑一个人的事,带一个人就是拐,那罪吃不消,老官采用缓兵之计,劝秋香先回去,等自己落实地方再来接她。可秋香整死不干,女人知觉告诉她老官一走便是“赵巧儿送灯台—一去永不来”。秋香用眼泪软化老官的决心。用缠绵的柔情粘住老官的双腿,英雄气短,恋人情长,两人最后相拥而泣,忘记了时间、地点、忘记了危险,整个大千世界只有你和我。当冬瓜局长回家发现老婆跑了带人追来,这对鸳鸯还在两人的世界泥潭里挣扎、沉浮。

2.

冬瓜局长一见嘴都气歪了,大吼一声“给老子捆起来。”并上前一人一大耳光,老官吓的脸如土色,颤颤惊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好个秋香,挨了一耳光后怒火万丈?跳起脚反煽冬瓜丈夫两耳光,破口大骂:“老孱头,老子跟你离婚,现婚姻法,离婚自由,我和老官没啥子……”刚才凶气万丈的冬瓜一下焉了,只把气加倍向老官发泄,用细麻绳捆个“苏秦背剑”并喷上水,麻绳一见水更收缩,只勒进肉中去,秋香一见心疼得不得了,扑上去要解开却被挡在外边,秋香大叫把自己也捆,可局长不开口,手下人谁敢造次?老官被押回去后立即过堂,局长亲自审讯,首先宣布政策“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老官于是乎一五一十全部交代完后送进牢房,每天写检查交代。一个星期后,上级派人来公审宣判老官劳改五年,秋香逃脱家门二个看守,冲上台要与老官共赴难,被冬瓜局长叫人强行拉开,寻死觅活要跳水上吊,冬瓜局长专门派2名妇女日夜看守,二个月才好点,一年后秋香生下一胖儿子才有笑容,冬瓜局长才放下心来,撤一人留一人当保姆兼监视。日子平稳流去,三年后冬瓜局长因枪伤复发突然去世。秋香立即赶赴S监探望老官。等老官刑满一出狱,两人当下名正言顺登记结婚。秋香有工资有一大笔冬瓜局长的遗产而老官身无分文,头上还罩着劳改释放犯的罪名。在当时不能不说是一大新闻,更令人吃惊是夏天老官坐在屋外乘凉,秋香为之打扇,洗脚,吃鱼时把鱼刺剔出,把净鱼肉一点一点喂到老官嘴里,还问香不香。真象伺候皇帝的丫头。当然此事可不能不过问,又批斗老官和秋香,宣扬资产阶级情调,封建主义?腐蚀革命群众耳目。公然向无产阶级宣战。老官化为四类份子,管制三年,秋香是老红军遗霜,口头警告处分,从此两口子亲热都只能关门闭户,但笑声却关不住,歌声关不住。你有七招领导有八招,每次运动都拿老官开刀,老官真正成了名副其实的老“运动员。”

这次“**********”运动也不例外,运动一开始就把老官抽上台批斗,秋香也主动上台并带上大儿子(老红军之子)二儿子,三女子均为老官所造,这举动很让造反派为难,老红军之子是红五类,有高尚血统,决不能斗,老二老三还在吃奶,翻开毛选《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中国社会各阶级分析》认定,秋香属退化变节份子,老二,老三属狗崽子均可斗,于是一家人除老大外统统站上台批斗,老三当然是依在母亲怀里批斗。大儿子可不听造反派讲的什么“亲不亲阶级分”冲上台抱住母亲双腿哭从而扰乱批斗会秩序和气势。批斗会多了,老官也批油了。你在台下嘶声哇气的呼口号,老官心里在唱歌。背诵唐诗宋词。批斗会也不是场场令人痛苦不堪的。有二次就令老官高兴。那是革命群众批斗当权派把他们这些牛鬼蛇神一同拉上,当权派可是领导大角色,前每次运动都是整人的人,想不到山水轮流转,也转到了台上低头弯腰挂大牌。尝尝被批斗的味道,能与之为伍,老官的确高兴好一阵,你娃娃也有今日,可惜随运动的深入发展,当权派也一分为二,打倒的打倒,解放的解放,解放了依旧当官坐台上,自己不知哪天才能熬出头?这次为了体现“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政策,上级决定召开一次“宽严大会”,充分展示**********的胜利结果。要找几个“坦白”典型,“从严”的太多,一抓一大把,找谁呢?太眼熟的原因吧,上边自然而然地又想到老官,逮起来再找问题,漏不了。果然,那个日夜练跳高的篮球运动员小牛最近又查出新的重大反革命言论:“****打仗凶的很。”小牛的本意是作褒义讲。可人家却贬义讲,这一来立场就错了,甚至讥传为“****长得凶狠“,这样只贬无褒,当成现行反革命要判死刑,可他还跳的欢。这天晚上,风雨交加,闪电不时撕破黑幕,天空霎时间血腥腥一遍。小牛撬开窗子,站在窗口跃跃欲试。六一一见忙制止说危险,窗口下边是一宽阔的高墙,墙上电网,不久前有一青年农民跳墙戳死在墙上。小牛苦笑回答:“我练了这么久,跳得过去是活,跳不过去是死,不跳也是死,何不试试,死国可乎?且壮士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嘿,看不出小牛出口成章把《陈涉世家》活学活用。六一也觉挽留就是害死他,只是你跳墙,我们咋办?不喊明天说我们不坦白从严就麻烦了。小牛随手一指假寐的老官说,你咋不学学老先生酣睡着了呢。不说还好,一说老官竟轻轻有节奏地打酣。小牛一鼓气一弯腿猛地展劲一跃,象一只矫健的猎豹擦铁丝网而过,铁丝网上还挂一丝红布巾象血象招鬼幡在雷雨中飞舞。第二天看守送饭唤醒老官、六一,大家才发现篮球运动员已逃遁。当天封窗,加高围墙在布铁丝网,又审六一,老官均称睡着不知而过此关。当天石棉电话打通了,证实六一的的确确跑石棉而非跑台湾,为慎重起见,等外调人员回来再证实后放六一,六一觉得有地方吃饭也不坏,可老官就不一样,这两天搅尽脑汁想办法,人都只剩一张皮,送上去的材料全部打回来,说无新意,老生常谈,要“灵魂深处闹革命”交代新的,不彻底坦白就是抗拒,抗拒要从严的,看来骨头要砸油,不交待点新的过不了这一关,唉,关云长过五关崭六将,老官过了几十关也没过完,这关那关太多了吧,什么时候才没关呢?无中生有就是编。编就是杜撰,写小说一般,于是奋笔疾书,洋洋洒洒万言的坦白书送上去,结果遭一脸口水,一顿臭骂,“你算什么东西,瞎编什么你打日本鬼子,我告诉你,打日本鬼子是我们英勇的八路军和新四军,你贪天功归已,罪该万死……”老官明白编造的范围只能在旧社会,那时没有共产党的领导,犯点错可以理解,若是编写新社会白纸黑字,犟都犟不脱的现行反革命,那时不仅不从宽,脑袋搬家也有可能的,历次运动把老官变成一个老社会,于是又编自己在国民党二十四军当文书时连同连长贪污喝兵血,多冒领十个大洋。主审官又是一顿唾沫:“国民党军队哪个官没有?这算什么坦白。你这老家伙斜眉吊眼,一看就是色鬼,肯定调戏过妇女,要完全,彻底交代,说得重点才说明你坦白的程度……。”一席话提醒梦中人,于是老官顺竿竿爬,写检查说国军抓到一名妇女,自己偷偷摸过她屁股,材料交上去又被打下来,说有进步但还不深刻。咋才深刻,拿进去才深刻?真拿进去不又添条罪。不行,只能是错误不能写成罪行,这可是生死忧关的警戒线。老官一夜辗转难眠,脑壳都想痛了,又才写出以下情节:抓一名女共产党员,匪连长摸她的屁股挨一耳光,第二天接到命令把她枪毙了。当天就把老官提出晚上才放回牢,这回老官脸色红润多了,还喷酒气。连夜领一盏煤油灯赶写一分我的坦白书。写了整整一夜,天一亮即交上去,一小时后提审老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是党的政策懂么?”

“懂!”老官点头哈腰。

“你写那晚关押的女共产党员叫什么名字?”

“当时只叫编号,不叫姓名,故不知名。”

“多少号?”

“我记得叫15号。”

“你说你动色心,趁查哨去看了一下,为啥又没干那事?”审查组长一句紧一句的追问。好个老官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回答:“报告首长,共产党员是特殊材料做成的,宁死不屈岂容玷污,我交待的活思想,连思想都交代算是彻底坦白了,还有,当时每班都有2名哨兵守到,我就那个心也没空子钻……”一席话说得主审长微微点头。果然,六一出去不久参加广场坝召开的宽严大会上,老官以坦白彻底而从宽当场释放,迎接他的依旧是秋香和三个孩子。半个月后,主审组长因工作认真细致有成绩而升迁。

3.

六一的问题搞清楚了,却没放人,而只是从“一号”重监扔到一普通监,继续关押,说是对六一政治生命负责,还要查一下,其实是不承认逮错了一个借口。这真是一个奇怪的集体,囚房又窄又小,不足十平方米却关着5个人,因是地下室,又湿又潮,上面是食堂厨房,乱倒的油水虽被土壤过滤,土壤浸泡了依然“嘀嗒,嘀嗒”滴下油腻腻香嚅嚅的水滴,舔一口还带一点咸味,六一是不舔的,可胡屠夫不仅舔而后还张开焦黄的大嘴,伸出巴掌似的大舌头找准方位接“天上”掉下来的“甘露”,说好久没尝过油荤了,以往又粗又亮的脖子越关越细,快撑不起掉完发的葫芦头。胡屠夫进来多久,六一因刚进来不知道,问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前言不搭后语的,一会儿说春耕季节,一会说秋收时候,说得较清楚详细的到是他的专业,比比划划一招一式,表演全过程一点也不含糊:二、三百斤的大肥猪一只手抓两只脚,膀子一靠“啪”一声,大肥猪便倒在旁边,又矮又宽的板凳上,然后一只脚漆盖使劲抵住狂摆的猪,不让它从宽板凳上滚下来。一只手把袖子卷得高高,从口中取下咬住的杀猪刀,一展长亮闪闪锋利无比,对准猪喉咙血管就是狠命一刀,一抽出如牵线变魔术一般,大股鲜红的血如喷泉直射凳子旁的木盆里。一会儿就是一盆,抓把盐一洒用刀一搅一会儿就凝成血豆腐。猪不动了,口吐红色的血泡一串一串象熟透的葡萄,不动死了。胡屠开始忙碌,按程序,吹气、汤皮、刮毛,然后“老胡解猪”开膛剖肚卸两大块(半边)悬挂起,依主人要求要大要小,刀在手上,咨意而为。然后割点肉,心、肝,腰爆炒,放点姜、葱、蒜、盐、酱煮一锅血旺,大碗喝酒,好不痛快。正喝得二麻二麻的,公社造反派组织社员游行,欢呼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又下达。当时传达不过夜,听到传达必须立即游街。“忠不忠看行动”凡成年男子都必须参加游街。不然祸事就降临,轻则批斗,重则劳改被扭,游行队伍一来,为造声势,沿途被召唤的人都得参加,不被邀则说明你有问题,下一步就有可能挨刀,所以沿途被召之人无不踊跃,胡屠夫被队长一召,立即放下碗兴冲冲跑到游行队伍前报到,队长亲自在前与3人抬新做的巨幅主席像游行,为了与另一派比高低,此主席像做得特别大,像框用新砍的大桢楠所做,为抗风还加抬杠、支杆,这是队长的一个心眼,这棵大桢楠具说是张献忠剿川时所植,三百多年历史,高矗入云。队长家房子还只一个偏偏,想修新房,哪来的木料,这下好,借刀砍树,借做像框改板子立房子。房框装好,房子也修好,以革命的命义进行,队长又瘦又小,象个猴子,主席像框虽大,四人抬也不是很重,可“猴子”太矮又不合步,三个人都比他高,重心常常倾斜他身上,时间一长可受不了,可猴子终归猴子,看见胡屠夫便喊过来替自己换班。能抬主席象的人往往都是“****”无尚荣光。以往还要预先报名,层层筛选,察三代五代,要“红五类”才行,胡屠夫没想到自己今天运气这么好,不过以往那么多程序一步登天,高兴得直淌幸福的泪。抬上主席像自己也象像上人一样高大起来,自己小商人出身,在人前面一直抬不起头来,今天好了,能抬主席像就是主席警卫战士,能跟主席当侍卫的人,那当然是最革命的了,能抬主席像以后还有谁再瞧不起自己,想到高兴,脚下生风,一路小跑。巴念不得就这样抬着跑遍全公社、全县所有的亲戚朋友,同学老师处。瞧瞧!当年的胡瓜娃子现在可是个人物啦,能抬主席像,能给主席跟班当警卫员啦!能抬到北京更好,看看天安门,看看金水桥,具说金水桥是用金子熬化浇铸的,金子是钱啦,金子……一高兴脚下生风,一路小跑拖得另三人直叫唤:“你在跑啥子!抬不起就换人。”

“抬不起?笑话,还没毬得一条毛猪重。”乐极生悲,一句朴实话立即引来囚禁之祸,变成现行反革命,恶毒攻击伟大领袖没一条毛猪重,把伟大领袖比毛猪。结果戏剧性变化。180度转弯,刚才还春风得意,顷刻变成现阶下囚被绑游街后,送到城里关在这地牢,当壁虎舔土墙上的油盐味,具说他年轻的妻子也嫁给了队长猴子。也再没人来看他,一个被遗忘了的人,一个有点神经质的病人啰。一个逐渐变疯的人。一个沉沦的人。

牢房最小的不是六一,还有一个比六一还小的小孩,眼睛又大又亮,说话奶声奶气,完全是个孩子,他非偷非盗莫名其妙关了进来。农村娃娃没钱读书,从小就出工挣2个工分。那天在河边修河堤,三个小伙伴挖到一个大石头,大石头生得怪,顶上天然一个洞,其中一人便说哪个屙尿一火标进去靶子准,比一比,大眼睛一眨一眨后说:“这有毬的稀奇,我来标。”说完挽起破裤脚掏出******便朝那石洞射去,人小气高,射偏了,大眼睛自嘲地说:“哎呀淋标了”“淋标了”是本地方言,意思就是淋偏了。这句话刚好被从后边跟上检查工作的民兵队长王大炮听到,两家本来都是贫下中农,可为争连长一职,大眼睛之父得罪了大炮,这下王大炮突然一下抓住大眼睛励声问:“你说啥子?”

“我,我没说啥……”

“再说一遍就放你,你刚才说一的啥,大家听到。”

“我说我,我屙尿淋标了,我们是比标尿……”

“大家听到的,他恶毒攻击我们最最伟大的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最最敬爱的****林副统帅,他说淋标****,好恶毒,现行反革命哪里找?就在眼前……”

大眼睛现眼睛更显得大了象猫头鹰,人一瘦眼睛落壳咋不显得大呢,可他至今也不知****是谁?淋标了又有何罪被关进来,一晃快一年了。六一还好,有广贵在外找关系,三天就放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