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高大的黑马扬蹄长嘶,驰骋奔出,一阵劲风扫过人群,顿时惊呼尖叫连连。白衣少年站在马背上,双手紧握疆绳,洒下几声清朗傲笑。他衫袂猎猎,黑发扬扬,暮春丽阳下,一道黑白分明的盛景映入眼帘,震颤心间。
少年策马扬鞭,在驸马府门前的街道上恣意奔腾,风发的意气如青丝飘扬纷飞。他骑术极高,马飞弛一路,并没有踢伤人,因人群混乱、互相拥挤碰撞而受伤的人却不在少数。黑马一路奔来,行人的惊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驸马府门口的人刚缓了一口气,那一人一马又飞奔而归,直入驸马府。一路奔跑,少年沉浸在我行我素的孤高中,从始至终,也没看众人一眼。
一个小厮跑过来,结结巴巴说:“驸、驸马爷,有、有路人受伤,他们……”
沈承荣紧紧皱眉,高声吩咐:“去帐房领银子,加倍赔偿,少生事端。”
人群安静下来,沈妍缓过神来,连声询问沈蕴有没有受伤受惊。沈蕴没回答沈妍的问题,他双眼放光,仰着小脑袋向驸马府内张望。
钱益冲沈承荣抱拳,以奉迎的语气说:“慧宁公主的养子真是少年英雄,小小年纪就被皇上封为郡公,这份恩宠也是驸马爷的荣光呀!”
沈承荣笑容勉强,随意应付了几句,见小厮抬出一筐钱,他叫来管事吩咐一番。陆续有路人互相搀扶,唉声叹气来驸马府讨公道,这些银钱也派上了用场。
原来这当街纵马的少年是慧宁公主的养子,又有封号加身,难怪小小年纪就这么轻狂乖张,根本不把沈承荣放在眼里。沈妍心中酸楚,很不平衡,却又觉得解气。沈承荣在他们面前很威风,在慧宁公主眼里,也就是一条狗罢了。
沈妍见沈承荣要进府,忙拉沈蕴追上去,脸上堆起揶揄的笑容,说:“驸马爷,想必这筐银钱也有周济我们姐弟的份额,小女多谢驸马爷。”
沈承荣面色阴沉,仍强作笑脸,“有,你去拿。”
两小厮将一筐钱抬到沈承荣面前,沈妍见筐里只有铜钱,没有银子,眉头微微皱起。这时空通行的货币是铜钱、银子和金子,大额则用银票。一两金子等于十两银子,而根据时价,一两银子至少折合一吊钱,也就是一千文铜钱。这筐钱看上去沉甸甸的,也就是有几十吊,用来打发穷人正好,出数。
这一世的沈妍是上无片瓦、下无寸土的柴禾妞一枚,是穷人中的穷人。没机会见识银锭子,拿几吊钱也算发了一笔小财,一吊钱差不多相当于她前世的一千块。有破庙这遮风挡雨的栖身处,一吊钱足够他们母子一个月衣食无忧了。
这个时空的铜钱是用铜混合铝冶制而成,又软又轻,一吊钱有两三斤重。沈蕴只是个六岁的孩子,身体又瘦弱,拿起一吊钱很吃力。有钱拿不动,只能干瞪眼,沈妍无奈,只好往沈蕴的口袋里装了几大把散铜钱,自己拿了一吊钱。不管沈承荣认不认他们,她都想好好“孝敬”这个爹,上门攀交情,细水长流也不错。
沈妍笑意吟吟,拉着沈蕴给沈承荣行礼,“多谢驸马爷,小人告退。”
“哦,你们……在哪落脚?”
“在客栈里,很近,过几条街就到,你不用送我们。”
“好,你们慢走。”
沈承荣挤出几丝笑容,目送沈妍姐弟离开,他眼底寒光欲盛。再过几天,慧宁公主就陪皇上回京了,他必须在他们回来之前妥善解决这件事情,否则遗患无穷。解决这件事一劳永逸的方法就是把汪仪凤母子除掉,沈承荣很犹豫,并不是不忍心,而是没胆量。京城是权贵扎堆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惹麻烦上身。
他寻思片刻,叫过心腹随从吩咐了几句,看到随从跟上了沈妍姐弟,他才松了一口气。钱益带几个文人过来恭维凑趣,他满脸堆笑,领众人进了驸马府。
“姐姐,咱们为什么往这边走?”
沈妍冷嘲一笑,说:“咱们后面有‘尾巴’,你跟着姐姐,没事的。”
沈蕴不明白什么意思,见沈妍神色轻松,他以为是极好玩的事情,边走边跟沈妍说笑。走到街口,沈妍叫了一辆旧马车,让车夫带他们走两条街,再找一家小客栈。进到小客栈,沈妍塞给伙计一把铜钱,说要找人,伙计就带他们进去了。两人在客栈转了一刻钟,又编了借口,让伙计送他们从后门离开。
回破庙途中,沈妍很小心,每过一条街,都要买一些吃食物品,换了一次马车。天过晌午,他们姐弟才带着好多东西从破庙的后门进到庙中。
“姐姐,娘怎么还不回来?”
“娘兴许有事绊住了脚,一会儿就回来了。”
沈妍煮好稀饭,拌了野菜,拿出卤肉和包子,姐弟吃饭。沈蕴吃得很香,她却毫无胃口。往日这时候,汪仪凤早就回来了,今天还没回来,沈妍很担心。她想出去找汪仪凤,又怕泄露行踪,只能在庙里等。
她今天故意打草惊蛇,就是想看看沈承荣的反映。沈承荣很深沉,喜怒不形于色,如果对他们狠下杀手,他们势单力薄,还真没有十全的应对之策。
“蕴儿,你在房里呆着,姐姐去找娘。”沈妍把吃食财物藏到佛龛后面,只给沈蕴留了些零食,“有坏人来了,你就藏到佛像里面,听到了吗?”
“姐姐去吧!蕴儿不怕。”
澄空如镜,丝云飘移,晌午时分,三春艳阳肆意泼洒,光芒炽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