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这个答案太否定了,那阴冷的风夹杂着腐烂和血腥味就朝她挥舞而来,蓝小玉旋身突然一蹲,居然抱住了尸傀的腰身,双手伸到它后背就扯住了那一整张的人皮,她感觉到脖子后的指甲与皮肤摩擦的痛楚。
大不了拼了!
这人要是玩起命来,还真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的架势啊——
蓝小玉不顾后颈扯皮的威胁,揪住对方的人皮往下用力一勒。
“呼啦”的,整张人皮,竟然就被她轻而易举的从那尸傀的背后扯了下来,血肉模糊!
她摔倒在地上,那尸傀也因此徒然发出一声极为凄惨的悲鸣,像是某种小兽临死前的挣扎,它剧痛之下抓住了蓝小玉的一把长发。
蓝小玉的头皮猛然一痛,她忍不住要将脑袋偏向尸傀,那家伙也是个很角色,手指甲不知何时又长了三寸就要刺进她脖子里。
蓝小玉眼睛一瞪,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没有被恐惧和慌乱冲昏了头,她从口袋里摸出解骨刀“呲拉”割断那缕长发的同时,利爪划花了她的鬓角。
只是差那么一点点。
她一定会死的。
这种生死边缘的觉悟几乎让人脑中注满一凉一热交替的冲动,蓝小玉即便满身惊汗可一秒钟也不敢停歇,将解骨刀一提,猛然跃上那尸傀的背后,在它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用手臂勒住它的脖子,将解骨刀对准它嗓间就横切下去。
一刀、两刀、三刀!
蓝小玉发了狠,恐惧之下不受理智控制,直到那脖颈的皮肤都碎裂,那半个脑袋“咕咚”掉在地上,她和那剩下的尸体一起摔倒才停手。
它跟从血水里捞起来的没两样,头发凌乱,可真像是个疯婆子杀人犯。
可谁不是疯子呢,这院里的人养尸杀人难道就不是疯子?
这些不能用常理来判断和验证的东西,难道就不是疯?
她脚下一软,站着的步伐就蹒跚两下,手中的刀尖上还滴滴答答的淌着不知是血水还是尸油的液体,那颗脑袋滚在一边,蓝小玉昂着头,她一边的短发发梢就贴在满是汗水的脸颊上。
只用眼角余光撇着头颅,然后走上前去,提刀下手,狠狠将那脑袋刺了个对穿。
从嘴巴里。
转动一下刀柄的角度,那嘴巴就不由自主的张了开来,她将符箓叠成天元宝船塞进它嘴里,拔出刀子一和下颚。
如果那碎裂的下巴也能叫下巴的话。
她筋疲力尽,谁经过这种惊吓的形势的还能有力气站起来,蓝小玉只觉得浑身乏力,口中干燥生疼。
她手腕的血根本没有止住,再这么下去,迟早也得失血过多吧。
不能久留。
绝对不能久留。
蓝小玉摇摇晃晃站起身,脑袋里也没清醒,她看到香烛台下有一盆水晶钵,那里面似还盛着满钵的清水,上面漂浮着一些花瓣。
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用手打捞起一捧就朝脸上泼去,冰冷的水花拍打在脸颊,确实有些许提神醒脑的作用,捡起地上的背包,回头看看殿中两具残骸。
一人一尸。
她心里也是咯噔,这种感觉既颓然又压抑,甚至让她产生某种难以相信之感——她听孙道陵说过修道之人炼鬼作恶常有,邪术、禁术更不少见,坦诚说,蓝小玉这一路走来,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不下于二三事——
那些修为之人,所言修身修心,也不知都修去了哪里。
蓝小玉脑子里莫名就跳出了这样的话。
这是夜阙君说过的,就仿佛他已经预见了这样的结局或者早就知晓见闻,五浊之地也好,九转十三弯也罢——是不是和这些都有关联?
蓝小玉只是脑中一时间冒出了一大堆的问题。
但心知肚明现在可不是坐下来讨论“真相只有一个”的时候,她得走,最保险的就是从老路回去。
她提了提背包,踹开地上的尸傀脑袋,就听见,背后的殿门“嘎吱”一下。
打开了。
蓝小玉心中一紧,才转头想去看——究竟——究竟是谁要进来了,只看到那片银白的月光像鱼鳞水波一般落下,从中突然探出一柄金色法杖。
九环锡杖!
常和三藏?
蓝小玉正想喊出声,那金杖毫不客气地一下就捶打在她的腰背之上,力道简直振得蓝小玉一口老血吐出来,原本她就没什么力气,被一撞就摔飞了出去。
疼倒不疼,软绵绵黏糊糊的。
蓝小玉低头一看,顿时“哇啦”就哭喊出来。
好死不死,她正趴在那具被扒了皮的尸体上。
来人背着光,将手中金杖一柱,眼神从蓝小玉掠到地上身首分离的尸傀,又从尸傀掠到蓝小玉,突然举起了金杖,另一手捻了指诀,口中闻声而起。
蓝小玉从那尸体身上连滚带爬的起来,一看这架势就不妙,她反手从背包中抽出红绳也结下符印。
妈蛋,这是要斗法?!
她连孙道陵跟其他道友斗法都没有见过,同道之人,点到为止,是为切磋,这是孙道陵挂在嘴边的,学艺不为杀人、不为害人、那么,何来比试争斗一说,况且各家各法,拿着祖师爷传下来的本事跟自己人争名夺利,这种事,他不屑干,不过,道友互相交流倒是好说好说——
但,现在这样子像是交流吗?!
那九环锡杖杖仿佛重若千金,挥动之间就能劈开空气凛冽,蓝小玉闪身一躲,手臂“锵”的挡在金杖上,我靠!
酸麻立刻传得通体酸爽,她推开禅杖,以手印击打在柱身,正要用红绳缠缚住杖头时,突然,那杖身一抖,头部的金环立刻“叮铃铃”得响动起来,随着这些听起来本应悦耳的声音,蓝小玉被尸傀割伤的手腕猛得一疼。
就像被细丝嵌入皮肉中,瞬间就冷汗直冒。
这才看清,是那串菩提珠,她套在手腕上的那串菩提珠就像听命于那金环声般,卡入了她的伤口,越钻越紧。
再下去岂不是勒得骨头都得出来了?
蓝小玉吓得魂不附体,想要将它抠出扯断,却徒劳无功,她的指甲都把已经外翻的皮肤抓得满是沟壑血痕,可菩提珠纹丝不动。
这玩意就是个邪门货,老秃驴不安好心!
蓝小玉除了骂常和三藏就剩下骂自己了。
她就没有对常和起过什么疑心,还特地取了菩提珠,真是自己挖的坑自己跳,死也是死在自己手上!
蓝小玉索性松开了手腕,一把拽住那杖子,另一手掐住那些作响的金环防止再出声,然后全凭蛮力向那方压制过去直到两个人“呯”的撞在殿门上,趁对方脚下微有趔趄,她看准了时机就冲着侧开的门往外跑。
别无他法,出门就左拐,唯寄希望于院子的后门还能让她再劈开一次。
脚下松软的土壤预示她已经进入养尸地,任是蓝小玉小心翼翼百般祈祷,却还是被脚下一块突然的突起绊了一跤。
她跌了个黄狗啃泥,手腕上的因为被菩提链掐住整只手都染的血淋淋的。
“叮铃铃”,那些金环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像在耳边炸开来一样弥漫四周。
蓝小玉无暇管地上的是石头还是木桩子,可还来不及没爬起身,脚踝、小腿、膝盖、大腿,包括腰身,甚至撑在地上的手肘、手腕处都被突地从泥土里窜出的的尸手牢牢抓住,根本动弹不得。
仿佛它们也是听到了金环的召唤纷纷破土而出。
也不知道那养尸地下面是埋了多少尸体,现在简直就像是群尸被吵醒了,她蓝小玉就是掉在养尸地上的鱼饵,争相竞夺。
“叮”,九环锡杖安静的矗立在养尸地外头,那人居高临下看来看来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也像一具毫无生命力的尸体般。
蓝小玉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遇到这种任人宰割的处境,用她的话和想法说起来,要头一可要命一条,简单粗暴。
可同样是死,来个痛快和凌迟的差别就大了去了。
她现在被五花大绑丢回那血腥浓重的殿中,蜡烛被重新引燃,蓝小玉再一次嗅到那股幽香,这一次浓烈了许多。
持着金杖的人背对着自己,将地上滚烂了的苹果葡萄都一一捡起,轻放入果盘中重新供奉于大塑像前——
你完全想象不到,这样一个看起来行为动作温和无比,慈眉善目,甚至带着那种扫地恐伤蝼蚁命的感情,说起话来佛理偈语信手拈来的人,竟然会是这一切的元凶。
常和三藏。
老和尚的金杖柱地,发出“咚咚咚”的声音,蓝小玉抬头去看,现在殿中明亮,她才赫然发现,常和老和尚供奉的三尊佛像,根本不是佛。
獠牙异起,背毛倒竖,眼大如铃,说是夜叉都不为过,不……那根本是某种非人非兽的东西!
蓝小玉忙把视线掠下,眼前就是一片血红。
她竟然侧脸正对着那还没收尸的尸骨,全身都被扒了皮,只有脑袋还是完完整整,看得清表情样貌。
他惊恐、惶惑、死不瞑目!
别说他,就是蓝小玉也一时脑中充斥惊恐惶惑,原因无他,那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卜卦人。
那个劝她不宜久留,现如今死于非命的,卜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