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她一马,也是给我的心留一条透气的隙缝。
“你现在领的不是正规军,我身后的也不是我能自主调动的人马,双方若有损伤皆不好,这样吧,我们单挑决胜负,我赢了,你们退军十里并且归还粮食,你赢了,我凤家再奉上五万担粮食,任你处置。”
我现在跟燕霜痕说什么都没用了,一腔乱绪,只化作这冰冷几句。
玄衣微愣,上前一步,欲低声劝说我不可鲁莽,我伸手阻住了他的话头,凤眼依旧盯着燕霜痕,“放心,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燕霜痕的武功套路,为人秉性,若我不出面单挑,她智谋过人,难保没在这周围埋伏下什么,我们即使不惧,也用不着过分浪费精力。”
那边,月儿也挪到燕霜痕身边,低声说着什么,燕霜痕微微摇了摇头,月儿便一脸凄惶,燕霜痕此刻的眼神,没有人能看得透。
我身边的少年艰难地扭了扭身子,回头瞪我,玄衣二话不说伸手一个巴掌,打得少年半边脸立刻高高肿起!
月儿立刻跳了起来,眼泪滚滚,燕霜痕似被巴掌声惊醒,微微一震,看向少年,低低地问我。
“小姐,不知这孩子哪里得罪了你?他只是个孩子,您大人大量,无须与他一般计较。”
燕霜痕这番话出口,我心头更寒,明知她善于掌控人心,却还是为她这番话感到难过,这就是所谓的各为其主吧?这个朋友,我是彻底失去了。
她一口咬定这少年只是得罪了我,话里话外,分明是说我心胸狭窄,与孩子一般计较,听在别人耳里,我就是武功再高强十倍,也难再赢得旁人的尊敬,锡勒人最重勇士,一旦他们对我心存鄙薄,人心一散,这军威也就烟消云散了。
我身后百十人依旧目不斜视,燕霜痕手下却一脸气愤,仿佛真是我暗中使了卑劣手段捉了他们的人似的。
玄衣踏上前一步,知我不会为燕霜痕的话反驳,他侃侃而谈,目如朗星,别有一番坦荡磊落的襟怀气度,令人不由得自惭形秽。
“将军言重了,我们小姐练达明理,名动天下,岂是心胸狭窄之辈?况且小姐与这孩子也不过一般大小,何来大人小孩一说?这孩子深夜带人袭击我锡勒大营,亲手刺杀小姐,幸好小姐武艺高强,将他擒下,又心胸宽广,没有将他就地处死为我丧命的士兵报仇,小姐仁德,我锡勒上下尽皆佩服。小将素闻燕将军铁面无私,今日为何这般护短?难道是担心打不过我们小姐,所以打算扰乱军心,诋毁小姐的品格?”
燕霜痕偏了头,似乎没有听见玄衣掷地有声的话语,抿唇注视着崖外惨淡沉闷的天空,深邃的眼底深隐着一抹忧郁,单薄的衣袍裹在她修长而稍显清瘦的身上,衣袂翻飞,仿佛要凌空远去。
半晌,她的声音方幽幽传来。
“既小姐相邀单挑,霜痕敢不奉命?只是小姐一身绝顶武艺,霜痕自知不是对手,平日里切磋还可以,如今两军对垒,小姐使得五分力气,也必让霜痕一败涂地,霜痕……”
“放心,今夕不同以往,我武艺被封日久,便是恢复,也断没有如此之快,更逞论寸进?而你的武艺,在这五六年里,定然大有进境,我们难道还生死相搏?不过是比平常切磋时多几个围观之人罢了。”我打断她的话。
“既如此,小姐恕霜痕放肆!”
开阔的崖前,双方人马壁垒分明,少年挣扎着想趁机逃回去,玄衣一手扣住他的颈后,立时让他浑身无力地瘫倒在地,月儿眼巴巴地望着我,满脸焦急哀求——可惜,你出身凤谷,刚才却选择了继续伺候燕霜痕,燕霜痕背叛的只是一份真挚的友谊,能为之伤心的不过我一人而已,而你,背叛的却是整个凤谷,五百多年来,凤谷的第一个叛徒,情理难容,从此之后,你便是我凤无忧的敌人了,我是不会对敌人心软的。
没有二话,霜痕手执一柄丈二长枪,气势凛然,而我却是一对尺长峨嵋刺,寒芒闪烁,正是长短皆到极处的两样武器,两道身影同时欺近,身后卷起雪尘如瀑,长枪一挑,短刺高扬,或如闪电劈空,或如青虹遽显,寒气迸射,风雪翻卷成一道迷得人睁不开眼的白色巨圈。
一串叮叮当当声如敲金,长枪遽撤,霜痕臂力虽巨,偏碰上内力刚猛的我,两硬相撞,短刺不易折,更不会在我手里轻易脱开,长枪却急剧震动,几毁于当场,霜痕顿时变色,见机极快,挺、刺、挑、扫,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我固然不会轻视了那吞吐如龙蛇的长枪,而霜痕更是再不敢对我这短刺心存疏忽,长枪甚至尽可能地避开峨嵋刺的锋芒,以防被削断。
四周的人忍不住摇旗呐喊,以助己方声威,燕霜痕那边的人本身武功不高,而玄衣等人耳力虽好,却因为紧张我而有所疏忽,他们谁也没有发现,在无声无息中,一群人悄然分散开掩了上来,训练有素,动作迅捷轻便如猿类,将他们重重包围在崖边。
战至五十回合,我们遽然分开。
燕霜痕汗水涔涔,面带苦笑。
“我输了,小姐武功高绝,天下间怕已少有敌手。”
我抿唇,神色肃穆。
“我赢,不是赢在武艺上,而是我心中无愧,你输,也不是输在武力上,而是输给了你自己。”
“好,好,好一个输给了自己,阿痕,你竟有这般风采绝世的主人,难怪你自始至终也不肯归顺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