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最后一句时,谁也没有料到我会突然发难,双剑一并,寒芒大盛,竟直朝一旁看似悠闲的澈涟射去。
澈涟瞬间翻身而起,飘飘然飞在半空中,霎时两道白影翻飞腾挪,令人目不暇接,却又如再半空中盛开了两朵雪一样的花儿,端得好看,一股狂风以白影为中心剧烈地卷向四周,生生地摧折了一些半细不粗的树木!
那燕叶秋和苗青脸色发青,待要冲进来,已经被那股强猛的旋风吹得立足不稳,头晕眼花,连连后退,少数内力不继的家伙已经被冲击得当场晕了过去。
半晌,一阵急促刺耳的啸声从旋风当中传了出来,几乎震穿了众人的耳膜,狂风随着啸声遽然息下,去得异常决然。
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只有众人被旋风撕扯得破破烂烂的衣角,被狂风卷散的头发,以及遍地的树叶松针断草折枝,狼藉不堪,证明刚才经历了一场人为的飓风!
众人定睛以后,却见空荡荡的场地中央,只剩下一个我,叉腰做泼妇状,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怒发冲冠。
“卑鄙的家伙,打到一半就跑了,你是不是男人?把藏宝图送给姑奶奶我看看……”
我嘴里不住声地痛骂,飞身飘飘然盘桓在半空中,做出一副寻找那家伙身影的姿态,最后,对底下仰望呆滞的众人摆出一个阴险的笑容,闪。
众人完全来不及反应,就见眼前白光一闪,现场顿时杳无人影。
那一夜,澈涟苦笑,说是他经历过的所有追杀中,唯一一次双方没有流一滴血而他成功遁离的——废话,这些身有功名的朝廷武官,可不同于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人,我再傻,也犯不着跟他们挑衅,一对招子两只手,公然遭这么大孽说不定报应到我头上,趁哪天月黑风高用麻袋蒙住他们暴打一顿还差不多。
他闷闷地说,“忧儿啊,从没想到有一天你竟然滑溜到这个地步,一个天真任性、被我们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不知不觉竟变成了诡诈百出的小狐狸,我突然发现,再也捉摸不透你的喜怒哀乐了。”
那一夜,我和澈涟在电光石转间,凭着多年的默契,以争斗引开了众人的视线,让众人矢之的澈涟先行脱身,而我,以追人之姿随后离开,在一群精明过头的江湖老手面前演了一出让人猝不及防的顽童闹剧。
澈涟问我,为什么不是我先离开?
我笑眯眯地,漂亮的丹凤眼变成了两滴晶亮的水珠,如果是我先离开,那么出林以后,追杀我的人将有七成,追杀他的人,只剩下三成,所有的人都会以为藏宝图在我身上,我才没有那么傻,真的当了他澈涟的棋子。
澈涟听了这番大实话后,深深地凝视着我不语,我洒脱一笑,拍拍屁股扬长而去,我愿意为他分担三成暗杀的危机,已经是我做师妹的仁至义尽了,难道还要我当真把性命和忠诚都奉送给他?
我才不怕别人说我不够光明磊落,我是小女子,又不是君子;路上遇到受难的人,我也会伸出手力所能及地帮助他们,但是要我为了怜悯天下苍生卷入这复杂诡谲的霸业权术中,很抱歉,小女子没有那么伟大的心胸那么高尚的情操。
我的不按理出牌,我的小性子鬼心眼,我的一点点急智,只能保证我过我想过的平静逍遥的生活罢了。
三天后,燕叶秋和苗青足足在林中转了三百遍,才灰头土脸地回到澜宫,那林中,被我和澈涟临时起意,布了一个粗糙的石阵,也算是小小地出一口我们心中的恶气吧。
而当我轻松地闪进客栈璃浪房间的时候,只见一室寂寥,空荡而干净,璃浪和青衣都已不在。
桌上,放着一袋银两,银两下,压着一张纸条,上面是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大字。
“家中来人相接,不及告别,愿有缘再会。璃。”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不是么?
萍水相聚,言浅交深,也许再次遇到的时候,我甚至都不能认出他那张平淡如水的面庞,乍一看浑然天成,但几日的近距离相对下,对于擅长易容的我而言,察觉细微的破绽并不困难,尤其是,他似乎既无意回避我的刺探,又无意为我解惑。
所以,直到已经分别的今夜,除了那双灵韵神秀的幽眸是真实的存在外,我压根就不知道他到底长得如何,纵使相逢应不识啊。
我面无表情,使劲将纸条揉成一团,攥在掌心,半晌,扬手一撒,空中纷纷扬扬着细如尘埃的烟灰,一片灰蒙蒙,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夕阳染遍了整片天空,瑞霭千条,笼罩着整个京都,只见七十二座内外城碉楼肃穆庄严,百余条主街辅巷密密麻麻如蛛网,将城区分为大大小小的方块,站在高高的山顶上俯瞰下去,人小如蚁,车如甲盖。
这里,就是天日王朝数百年的都城,历经十几代帝王,依然巍然屹立,诉说着历史的沧桑和信念。
可是,在这一片看似祥瑞的安宁下,谁能预料未来十年,甚至一年以后,这繁华都城的命运?
山坡上,立着两道人影,仿佛化为了雕塑。
一缕微风拂过,带起他一片雪白的衣袂,仿若一片误坠凡尘的白云,那天人一般的面容上,却染满了红尘的风霜,应该清澈的眸子,写满了不该他来承担的沉重心事。
文无治国能臣,武无安邦名将,内乱四起,诸侯分立,贪官横行,堂堂一国之君手无半分兵权,只得隐于酒色之后保全性命,连身为皇族后裔的他们,文武财俱全,都选择了漠然旁观,天日的命运,如何能凭他一己之力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