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的突然震动惊醒了陷入沉思中的我。
“怎么了?”我皱眉支起身,发现已经到了凤来客栈,我和璃浪此次歇脚的地方,也是下属我凤氏的连锁客栈。
还没等红绡开口,马车外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嚷嚷开来,“咦,我好像听到小姐的声音了!”
这下我也听出来了,青衣!
“明明是他们不讲理,我们先来的,这马厩当然归我们!”红绡不甘心地撇嘴嘀咕。
我连忙掀起车帘,红绡伸过手来,在我不情愿的目光中严格执行外人眼中的大家规矩——将看似弱不禁风的我扶下马车。
璃浪自自然然地立在一边,依旧一身裁剪流畅简单的黑袍,略有风尘,却难掩一身稀世出众的风姿高华,幽眸略带诧异地凝视着我,仿佛没有料到这华丽精致的马车的主人竟然是我,更没料到会看到这样的我。
小青衣手里牵着两匹骏马,开始还气鼓鼓地冲红绡瞪着圆眼睛,一转眼看到我,惊讶得连生气都忘了。
我扶着红绡的手走上前两步,优雅地轻提着衣摆,似笑非笑,樱唇微勾,凤眼潋滟,冰蓝的色彩在凤眼的半含不露处,勾勒出一抹慑人心魄的妩媚眼影,亦将挺翘的琼鼻格外凸显独立,往日放达十分的风流中因此平添了三分尊贵,两分惊艳,足以让任何一个不重美色的聪明男人目不转睛。
额间挂着一串泪滴形墨蓝色琉璃额饰,青丝松松地以水蓝发带束起,飘逸垂坠的冰蓝罩袍长至脚踝,随风扬起一方丝丝入扣的凉意,裸露出完美精致的锁骨,以及雪白柔腻的脖颈肌肤,宽大的软袖荡漾着光泽沁人的微波,如蝶翼般温顺地垂覆在我的身侧,腰间束带以美玉缀成,价值千金,从不离身的翡翠酒壶,外表看起来更像是一件不菲而别致的饰品,脚下丝履的翘翘尖头上点缀着两颗鸽蛋大的柔白珍珠。
我这一身装束,从头到脚全部由精于吃穿的是非一手包办,据红绡估算,价值不低于五万两白银,我暗暗咋舌,这才明白,想当年,在竹邪和兰雍的拼命砸钱下,我过得都是什么奢靡日子——天天穿着动辄上万的银子在外面乱晃,这样一身价值足以让十户中等人家吃穿一年的衣服,从来不穿第二回,一年四季的衣服还是多得穿不完,现在想来,真是肉痛得要命!
现如今,把我六年来衣食住行的所有花销加在一起,也买不到这一只袖子,而是非却毫不手软地一次性就给我置办了五套这样的行头,唉,还是找到组织有前途啊……
“回去吧,都杵在这里,像什么样子?”璃浪淡淡地道,率先离开。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想想有理,我现在这副打扮,丢脸也会丢得万众瞩目,还是紧跟着璃浪的脚步离开好了;
红绡诧异地瞪着相当听话的我,又仔细研究了一下璃浪的背影,若有所思摇头晃脑,也跟着我进去了;
剩下青衣咕哝了几句,没办法,最后磨磨叽叽地进了客栈。
当然,我心中梗了许多话想要对璃浪说,而外面绝对不是谈话的好场所,这也是我听话的原因之一——我们很快回到我的房间,战青忠心耿耿地守在门外,红绡跟青衣争马厩的小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姐,无忧小姐,真是你?”
坐定后,青衣眉头拧成了川字形,盯着我,犹犹豫豫地探问。
我展颜一笑,凤眼却半眯,“我倒不知道,天下还有人胆敢冒充我。”
“可是,这,这……”青衣指着我,目光上上下下地移动,就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好看?”我微笑。
“好看,好看得不得了,可是……”
“可是……让青衣觉得古怪?”我含笑。
“不古怪,简直比仙女还漂亮,比公主还高贵,可是……”
“可是……孑然茕立的无忧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我敛笑。
青衣紧张地舔舔嘴唇,急得有点语无伦次,只好将求助的眼光投向璃浪,璃浪沉沉地望着我,一字一字缓慢而沉重。
“青衣的意思是,你这一身太过鲜明,鲜明地划开了他和你之间的距离,他,再也不敢叫你姐姐了!”
我不再笑,直直地看向青衣,看向璃浪,扬起蝶翼般的长袖,一抖,装模作样地叹口气。
“青衣可真是冤枉我了,我之所以穿这一身,恰恰是为了拉近我和青衣,和璃浪之间的距离!”
璃浪一怔抬头,青衣涨红小脸,我漫垂下凤眼,嘴角却扬起。
“听说南方三国大粮商新米陈米全部出清,半夜睡觉都笑掉大牙,南方青苗被人暗中买断,粮食市场的未来其实已成定局,燕国传来消息,市场上一夜之间,被生生调走十万石稻米,造成燕国一时粮贵,无忧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如此的大手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夜之间,牵制住四大诸侯国之命脉所在,狠狠地掐死了南方诸侯的喉咙。”
一语既毕,满堂寂静。
红绡看向璃浪的眼神灼灼生光,贼亮贼亮,仿佛看到了上等的猎物,青衣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清澈的眼底透出丝丝内疚,而那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正主儿,却默不作声地坐在我对面,灵眸犀利,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我。
半晌。
“你,是云家人,还是凤家人?”
好一个出其不意却又凌厉至极的问题,可我无忧也不是吃素的,斜倚半卧在躺椅上,笑容慵懒如旧。